【三】

吃饭全程很安静,要不是善善在场,这冷淡尴尬的气氛恐怕能让房间结冰。

向倾挽并没有问过为什么纪绯的经纪人会找上她。

以他现在的资源,哪怕想让钢琴大师黎宸来给他上课,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像她这样普通的钢琴任课老师,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当初出面的人是他的经纪人旭峰。

那是年轻的圆脸男人,戴着眼镜说话利落。她并不认识他,直到对方拿出合约,她看到保密条款时,才知道工作的对象。她本来想拒绝,结果看到上面的课时酬劳,一个闪神,就签字了。

向倾挽在心里叹息,人果然不能没有穷啊,一穷什么可怕的决定都能做。

既然都签字了,她便也做好准备,到底是旭峰找的她,还是旭峰背后的纪绯找的她,都不用多深究了。无论对方态度什么样,她也会用最礼貌的方式,面带微笑的授课。

嗯,这么高的酬劳,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

好在,情况比她预料的要好。

应该说,要好很多。

少年的冷漠、高傲和疏离,看她看来根本不算回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等到吃过晚饭,住在隔壁房间的化妆师敲门跑了过来给纪绯卸妆,等他终于坐到钢琴前面时,已经差不多七点半了。

她瞥了眼手机,他大概留意到了,冷淡道:“我会多算两个小时的酬劳给你。”

“不用,我本来也没事。”她礼貌微笑。

他侧头看她,卸了妆的眼睛依旧深邃美丽:“开始上课吧。”

课程时间长,练习的时间便也多了,她挑了几首稍微有些难度的练习曲让他练,又从流行乐谱上圈了首简单好听的曲子。

善善和其他助理都退了出去以免打扰他们,一时间,房间里只余下钢琴的声音。

快十一点的时候,向倾挽手机响过数次微信提示音,她一直没看,最后对方似乎等不及,打了语音过来。

“抱歉。”她冲纪绯打招呼,“我接个语音。”

“在哪儿呢,都不回你大功哥消息!出来宵夜啊!今晚那群家伙被许可出来放风,我们在印象城这里,等会还要去唱k!”大功那边的背景一片吵杂声,期间不知被谁夺了手机,那头传来几个熟悉的男孩嗓音,“向老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快点出来吃火锅!!”

“……”向倾挽差点被他们喊聋了。

安静的房间里,这么中气十足的吼声,哪怕手机离得再远也听得见何况她还耳朵贴着。

“别闹,我在工作呢,你们找悠悠还有木花他们吧!”

“不要不要!我们就找你,大功说你是绝世大美女,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我们看看!”难得解禁,虽然去的地方都是节目组规定好并提前清场的,但这些刚经历过残酷淘汰赛的男孩还是玩疯了,霸着大功的手机不肯放,他好不容易才把手机夺回去,忙冲着向倾挽喊,“不是我说的!他们自己说的!悠悠木花都在,你也赶紧来!”

然后手机又被抢了回去,之后是各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向倾挽一句都听不清楚。

钢琴前沉默的少年突然重重弹了个和弦,他侧过头,眼神冷漠,看着不太愉悦:“上课的时候,请你专心以及专业一点。”

“抱歉。”她按断通话,“我们继续练习。”

她道歉的速度太快,唇角的弧度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歉意。

纪绯神色未明的看了她片刻,抿着唇角收回了视线。

这天结束授课离开酒店时差不多快十二点了,酒店外的私生饭们还在。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女孩们从各自装备齐全的包里取出雨具,之后又站在那里继续等。

哪怕被叫做私生饭,被所有“绯色”排斥讨厌,她们为了能多看那个人一眼依旧不退不避。

向倾挽坐进等待在旁的出租车前,抬头看了眼酒店最高的那层。

他曾经说过,终有一天,他会成为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哪怕她去到世界的另一边,离的再远,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她至今仍记得那一天少年边哭边追着她车子的模样,那偏执疯狂的样子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曾反复出现在她梦里。

最低谷最自我怀疑的那阵子,她也曾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她做错了?

无论问多少次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时间却最终给于了最好的回答。

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失去谁都不会活不下去,人类是最坚强的动物,只要努力,终究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

《加油美少年》节目组的参赛男孩们还剩下四十二人,电视台提供的宿舍一下子空出不少。

新一轮的舞蹈练习又开始了,向倾挽每天忙的很,排舞、教舞、授课……尤其去给纪绯授课,几乎都不是正常时间段。

节目第一期播出后,反应平平,可能同类节目太多,观众审美疲劳,也可能是节目组请来的那几个导师号召力不够,不温不火的,都不属于流量型艺人。

收视率的事节目组也没瞒着男孩们,大家低落了一阵子又互相鼓劲说要更加努力,愈发玩命的练习。

大功是个心软的人,看到大家这么努力却没有得到好的回报觉得可惜。悠悠和木花在这行待的时间更长,见得也更多,就他们之前看的第一期节目而言,屏幕上的男孩们的确阳光帅气努力,可惜颜值和气质却挑不出特别出众的。这行就是这样,先走肾再走心,任你性格再好故事再丰富付出再多,没有一张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脸,想往上爬,难!

要不然,他们这些个舞圈的人,又怎么会做来做去始终都在幕后呢?

真论才华,专业领域里有才的人多如繁星!

大功频频点头加叹息:“说的对,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像我崽崽这样,天生一张明星脸外加才华洋溢呢!”一通洋洋洒洒的彩虹屁,大功一百零一次讲述起那天在楼梯间巧遇纪绯的画面,他遣词用句异常唯美,简单一次碰见被他说的像是缘定三生的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念叨的次数太多,这天向倾挽在练习室给男孩们排新舞时,练习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导师洛桦一脸神秘笑容的走了进来,身旁还带着两个跟拍摄像师。

他告诉大家,有一位超级嘉宾即将空降,让所有人做好心理准备。

向倾挽和大功早已识趣的退到了练习室最角落镜头扫不到的地方,大功本来还边唰手机新闻边猜测节目组这次请的嘉宾会是谁,结果那人进来后,他手机直接从指缝滑下去。

练习室内响起阵阵压低的吸气声。

来人身形修长挺拔,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漂亮脸孔,黑色的刘海下,是精致的薄唇挺鼻,双眸深黑,眼尾带着柔和的弧度,视线轻转间波光潋滟。

“妈呀!节目组该不会是和我们开玩笑吧!”有个性跳脱的男孩忍不住叫出声。

来人露出一抹营业性质的浅笑,原本清冷淡漠的眼眸星光流动:“没开玩笑,大家好,我是纪绯,这次的空降嘉宾,我会和在场的某些学员进行一次舞台合作。”

碰――

大功的后脑勺狠狠撞向身后的镜面,他有些尴尬朝大家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那个站在最中央的少年却朝他这个方向偏了偏头,随后他迈步走了过来。

大功顿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对方两条笔直的腿在他面前停下,少年磁性质感的嗓音再次响起:“听说你拿过华人popping亚太区的大奖,这次的舞台要你们多帮忙了。”

他伸出手,大功忙不迭起身和他握了握,然后又去拉身旁的向倾挽。

她站起身,帽檐下的脸照例掩在黑色口罩中,只露出一双琉璃色的浅淡眼瞳,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伸出手,握住了少年细长干净的手指。

少年的掌心微凉,两秒钟的交握,无论是力度还是握手的方式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然而就是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握手,让向倾挽突然感觉到,某些事,可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

四十二名学员目前分成六组,一组七人,节目组之前计划是邀请三名稍有流量的嘉宾,男女不拘,各自与两组学员进行舞台配合。

然而现在嘉宾之一是纪绯――人气爆棚圈内顶流的纪绯!

有他参与,另外两位嘉宾请谁谁都不愿意来啊,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过来等着被打脸吗?

所以纪绯并没有被安排在比赛舞蹈中,而是另加一个节目。这个节目限定六人参与,由纪绯临时充当导师,从已分好组的六组学员里各组挑选一人,和他们以开场舞的形式表演。

演出之后,纪绯便转成导师身份,六人各自归队,再和节目组邀请来的嘉宾合作,进行他们的舞台比赛。

只是这么一来,纪绯留在这里的时间就不是几个小时就能搞定的。

节目组甚至有意让他在这次公开舞台后成为飞行导师,就是让他也给学员们上课,点评,但不是每期节目都必须出现,一切时间节目组都可以配合。

节目组导演生怕对方经纪人不同意,私下各种准备打算说服对方,结果旭峰好说话的很,表示纪绯刚结束一个大通告,之后几天在白城以及周边城市会有诸多小通告,而六月开始因为音乐学院考试的事得长期待在白城,时间上没什么问题。

于是,当学员们次日再度看到纪绯现身练习室时,都有一种很玄幻的感觉。他们都以为他只会在彩排之前的几个小时现身――学员与已出道艺人的舞台向来都是这样的,可现在这是――要和他们一起练习的架势吗?

临时增加的新舞编排最终落在向倾挽和木花的头上。

木花是跳free style的,他的创意向来最好,向倾挽则偏近la style,有时也跳jazz和popping,她在舞蹈这块属于半路出家,学的混杂,但她思维灵活,并不拘泥在一个框架里,所以之前几首舞曲她都参与了编排。

她和木花费了一个晚上把基本动作排了出来,七人舞蹈,要再拉五个舞指教会他们一起跳再录教学版视频比较浪费时间。所以第二天他们去练习室直接带学员跳,这六个人表面上是纪绯选的,但其实还是节目组选择的,基本都是人气高能力也过关的。

唯独一个叫尘尘的,后台硬长得好有人气,能力却一般。

向倾挽以前都是和大家把新舞录成教学版,等学员自己学了大半后再来纠正或是修改动作。这次带他们从头练起,她看着尘尘第三次自己绊倒自己后目瞪口呆。

“倾挽姐……”尘尘才十六岁,脸皮薄,哪怕他看不见向倾挽的脸,光看她扶额的动作便知道对方此刻有多糟心,“对不起,我会努力学的,麻烦你慢一点教我。”

向倾挽看向木花,他正和剩下那五人练习,假装没看到她眼神,宁可一拖五,也不愿意一对一。

她无奈:“行了,我把动作拆解开,你跟着我学。”动作拆解后,又发现尘尘很多做不到位或者姿势牵强的地方,连说几次无果后只能上手纠正。

纪绯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大家继续练习,不用管他。

向倾挽毫无所觉,她教的头疼的很,一手把着尘尘的腰,一手扶着他下颚不让他动脖子,就差替他跳了。

尘尘尝试数次后,眼泪汪汪的表示腰部抽筋了。

她无语,撤手后退,却不小心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细长有力的手指自她身后扶住她的腰,熟悉的清冷嗓音在她耳侧响起:“你教得真敬业。”分明是赞美话,她却听不出多少赞美之意,反而有些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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