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后宅,门窗紧闭,仆婢一应不许踏入,所有汤药食物皆只许交给柳烟身边的范娘子端入。范娘子端了汤药放在内室门外,敲击门扉三下便退下,过一会儿后,便有人从内里开门,将汤药端进去。

柳烟端着药碗去到床铺前,屋内有些昏暗,还焚着安神香,柳烟坐到床铺前,弯下腰轻声说道:“相爷,喝药了,我喂你。”

床铺上躺着个花白散发的老人,形容枯槁,一个月前,他还曾是纵横朝野的一代权相,可如今却也只是个手脚不能动,瘫痪在床的中风老人。

原本是在闭目养神,听见柳烟的话,睁开了眼睛,嘴里想说话,可是嘴一歪却是涎流了出来,柳烟赶忙放下药碗,抽出帕子,替他擦拭了嘴角,然后才扶着他靠坐了起来,见他有话要说,柳烟便靠过去,问道:

“相爷要说什么,慢一些说。”

“见……武……涛……”左青柳废了全身的劲才把这三个字说了出来,柳烟愣了愣,然后便反应过来,对右相说道:“相爷要见武涛,烟儿明白了,您先喝药,喝完了药,烟儿就派人去传他进来。”

右相颤抖着点了点头,柳烟伺候他一口一口喝药,一小半进了嘴里,一大半流了出来,柳烟也不嫌弃,就这么仔细的喂药,右相一双眼睛看着她,老怀安慰,喂好了药,嘴巴才又颤颤抖抖的说了句:“难……为……你……”

柳烟的眼圈顿时就红了起来,扑到右相怀中,说道:“相爷说的什么话,服侍相爷是柳烟应该做的事,相爷您放心,不管您变成什么样,烟儿都会在你身边伺候,替您维持运作,维持尊严,绝不会让别人瞧见您这个模样的。”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让右相也颇为感动,颤抖着手抚上了柳烟的肩头,艰难的点了点头,娄庆云那一下必定是打到了右相的后颈穴位,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还累的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来伺候这样的他,右相从前只觉得这丫头聪明伶俐,温柔解语,颇有手段,原以为她不过是不想乱世飘萍,才安于在他身边,却没想到她对自己竟这般动情,在他中风之后,依旧不离不弃的伺候着他,日夜操劳,比贤妻儿女还要周到,左青柳老怀安慰。

想着自己手上有些事情,的确可以交托到她手上。

柳烟伺候右相躺下之后,她便去传唤了武涛进来,武涛是右相的亲卫,有很多事,右相只放心他去做。

武涛进来之后,瞧见了这样的右相,心中五味陈杂,跪在右相榻前,柳烟坐在右相床沿之上,倾身而下,仔细听着右相的话,听完后,才对武涛说道:

“相爷问你娄庆云那贼子可有擒到?”

武涛有些羞愧,犹豫片刻后才说道:“启禀右相,还,还没。虽然知道娄庆云的去向,可是他身边高手林立,我们的人闯了好几回,都没能闯入外围,所以……”

柳烟再次俯下身子,听了之后传言:“暗卫全都派出去了吗?”

武涛点头:“是,都派出去了。”

柳烟等不及去问右相意思,自己就先对武涛说道:“娄庆云将相爷害的如此境地,你手中的人都是吃素的吗?平日里见他们都很厉害,如今却连个人都抓不回来!”

她这番话看着是真的着急了,眼眶顿时就红了,情真意切可见一斑。右相颤抖着手移到了柳烟的手背之上,柳烟赶忙掖了掖眼角,俯下身子听吩咐,听完之后,点点头,然后才坐直身子,对武涛说道:

“右相说了,娄庆云必定是想往漠北跑,定要在路上截杀于他,若是等他到了漠北娄家军营之中,你们就更加没有机会杀他了!去调青帮和其他帮派沿路帮忙,一定要将娄庆云碎尸万段!”

武涛有些焦急,回道:“姑娘别怒,属下这就去办,只不过,凭着娄庆云如今身边的人,就算是调集青帮之人,也未必可以截住他!属下一定尽力就是了。”

柳烟不等右相开口,就直接说道:“不是尽力,一定要做到!那娄庆云将相爷害的如此境地,你不心疼相爷,我却是心疼,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更何况,此次事件,分明就是太子指使娄庆云有意为之,娄庆云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只有杀了他,二皇子才有上位的可能!这些事情相爷从前就仔细吩咐过,难道你不知道吗?”

武涛见柳烟确实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欲言又止,看着右相哆哆嗦嗦的双唇,武涛凑过去,只听右相狠戾的说了一个字:“杀……”

这一个字饱含了愤怒之情,武涛亦是觉得眼眶泛红,昔日权相居然变成如此模样,怪不得柳烟姑娘这般气恼,柳烟见右相情绪激动,浑身似乎都开始抽搐,赶紧俯下身去稳住了右相,然后才对武涛挥挥手,说道:“你快下去吧,相爷交代的事情,一定要办好,知道吗?”

“是。”

武涛下去之后,右相又哆哆嗦嗦的对柳烟说了几个字:“找……王……国……”

最后一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柳烟却是冰雪聪明的说道:“相爷是想让武涛去找廷威将军王国维帮忙吗?”王国维管着东山大营,相爷对他有过知遇和救命之恩,他手里也颇有精兵,难怪右相会想到他。

右相瞪眼点头,柳烟明白后便说道:“好,那相爷您先躺着,我去喊武涛站住,让他去找廷威将军。”

说完,柳烟便匆匆出了门去,右相看着她焦急的身影,心中十分安慰,幸好在这种时候,还有柳烟这么一个红颜知己在身边……

柳烟出了院门,范娘子就跟了上来,范娘子腿脚快,追着武涛后,就让他返回后院凉亭,柳烟在里面等他。武涛知道定是相爷有所吩咐,赶忙上前聆听,柳烟对武涛说道:

“相爷说了,让你定要截杀住娄庆云,这回的事情明显就是太子授意,你若是不能将娄庆云截杀,那么二皇子的大业,就会艰难许多,知道吗?”

武涛点点头,说道:“是,姑娘喊我回来,就是说这个吗?”

柳烟摇头,说道:“不,自然是还有吩咐的,你传令下去,让各部恢复运作,相爷虽然病了,但是相爷手里的权利却不能丢,如今相爷只是称病,外面的人不知道相爷病的这般严重,你也绝不可对外人透露半分,否则难免有些人会心生二意,你吩咐下去,所有事情只需一切如常即可,有事情也可像从前一般呈上来,我会一条条念给相爷听,绝不能让手下的人造反,知道吗?”

武涛也知道这件事情的重大,点头说道:“是,姑娘请放心,我会下去安抚,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相爷这个忧虑是对的,下面已经有人开始打探相爷的伤势,有些流言起来之后,大家的情绪都很不稳定,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定然会如一盘散沙,相爷苦心经营的势力,很快就会削弱,这的确是相爷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只是苦了柳烟姑娘了,内宅之中相爷只相信你一个人,他身边的人和事还需要姑娘多多担待才行,等相爷情况稍微好转之后,咱们的日子也就熬出头了。”

“相爷对我恩同再造,若是没有他,我到今天还在楼中度日,这份恩情我说什么也不会忘记。内宅之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快些去将相爷的命令传达下去,我也要回去伺候相爷了。”

柳烟这般说了之后,便急急的就要离开,却被武涛再一次喊住,武涛有些犹豫,却还是问出了口,说道:

“还有一件事,先前没来得及问相爷,不过姑娘在相爷身边多年,很多事情也都是姑娘决策,如今我便问问姑娘,我记得东山大营的廷威将军王国维,相爷对他有救命之恩,截杀娄庆云一事,若是能得到王将军的帮助,兴许胜算会大一些,昨日王帅还亲自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帮忙,我没敢答应,要不……”

柳烟想了想后,便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妥,一来王将军是东山大营的主帅,他若是随你出京,这本身就是大罪,他手中虽有能人,可是却未必能完全受他所制,你们这些行动,一切都是瞒着朝廷法度做的,若是王帅手下有一人投敌叛变,这就等于是给相爷凭添了一份截杀朝臣的罪名证据,万万不可,更何况,有王帅在京城坐镇,相爷多少也会安全一些,娄庆云此去漠北,带的人总归是有限的,你多在各地招募江湖之士与你行动,这样既没有把柄留在太子手里,又可以用车轮战将娄庆云身边的人耗尽,具体如何狙杀我就不说了,因为这是你的强项,我说到底对于如何杀人并不了解,还需你们多加费心。”

听了柳烟的话,武涛也觉得甚有道理,说道:

“多亏姑娘提点,姑娘说的是,这件事的确不能动用东山大营之人,相爷已经如此,咱们不能再给相爷增添麻烦了。杀人的事,就交给我去办,若是杀不了娄庆云,我武涛以死谢罪!”

说完这句话之后,武涛便对柳烟拱手,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凉亭,柳烟一双黑眸盯着武涛的背影,露出一抹冷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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