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娄庆云说他承包这件事情,但是薛宸也不能容忍自己什么都不做,安心在后宅等待。第二天便叫严洛东去将近一年来长宁候府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调查过来。

薛宸听了严洛东的禀报,她可以断定宋安堂回来最多只有一年,这一年中,他曾尝试读书,因为一年前他曾经在时文馆买了不少时文书籍,而据她所知,宋安堂并不是一个会读书的人,也许是想借着重生的劲头,走一走文路,奈何他既没有天分,又没有耐力,坚持了几日之后,就放弃了,然后又想走财路,投资了两间酒楼,被人卷款潜逃,从此歇了经商的心。

宋安堂会这样的表现,薛宸自然是能够想到的,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自私自利,奢侈成性,又不思进取,总想不劳而获,倚靠他人过活,薛宸都不用听后面,就知道他会怎么做,在他尝试过短暂的努力之后,必定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接下来,他肯定会不断回忆上一世有过出息的人,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去和他们交往,而严洛东调查出来的事情,也差不多就是薛宸想到的那样,直到严洛东说道:

“上个月他曾经资助了一个书生,名叫何洲,是扬州人,家道中落之后,进京赶考,却名落孙山,这位长宁候去年一年里倒是交了不少这样的书生朋友,可都是颇有文才,最少也是秀才出身的,像这位何书生这般白丁的还是第一个。”

薛宸打断了严洛东的话,蹙眉问道:“叫什么?何洲?”薛宸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少印象,但以宋安堂的性格,他不会和一个没有前途的人交往,所以,这一点引起了薛宸的注意。

严洛东点头,回道:“是,何洲!我也派人去打听了他的情况,发现此子油嘴滑舌,喜好钻营,身为书生却不好好读书,成天在外游荡,还时常出入烟花柳巷,与一些妓子为伍,为人很不正派。”

“……”

这一点可就真奇怪了,薛宸沉吟片刻后,然后才对严洛东吩咐道:“派人盯着这个何洲,看他平日里还与什么人接触。”

严洛东点头称是:“是,我会盯着他的,那长宁候府那边还需要盯着吗?”

“当然。盯着长宁候的每日行踪,有特殊情况就来告诉我。”

严洛东下去之后,薛宸又在西窗前看了一会儿花,然后才端着一盘子的玫瑰花糕去了擎苍院,前几日,荀哥儿说要吃来着。

去到擎苍院之后才知道,荀哥儿被老太君接到松鹤院去了,薛宸不想再去奔走,免得她到了松鹤院再告诉她,荀哥儿又去了别的地方,干脆在擎苍院等着了。

长公主正在抄佛经,薛宸便也坐到她的对面去,在蝉莹捧来的净手盆中洗了手,擦干净后,才接过了长公主手里的笔,自然而然的替她抄写起来,长公主有了帮手,也就歇着了,歪到一边喝茶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唉,三婶娘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啊。”长公主如是说道。

薛宸抬眼看了看她,装傻道:“三婶娘怎么了?我昨儿还见她出去呢,看着没什么事儿啊。”

长公主又叹了口气,说道:“啧,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尽跟我装傻。”

薛宸写了两个工整的字以后,才回头说道:“我可不是装傻,咱们府里不就一个三婶娘吗?外人都出去了,我怎么好再腆着脸喊她婶娘啊?”

“你呀,还说不是装傻。”

长公主看着这个比儿子还精怪的儿媳,心中有些无奈,其实她也不想管那些外头的事情,可是,她总是心软,见不得别人哭诉,这个毛病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改掉。

薛宸不置可否的扬扬眉,问道:“她来找您了?没听门房说起过呀,还是在外头见您了?”

长公主见儿媳还愿意和她说这事儿,想想还是和她说了吧,就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在外头,咱们府上有你守着,她哪儿进的来呀。我上回去和定远候夫人路过你那海市街,就想进去瞧瞧布料,谁知道却遇见了她,唉,她可比从前瘦多了,脸色蜡黄蜡黄的,眼角的皱纹都多了,这一笑起来,跟哭似的……额,当然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见了我就给我跪下了,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弄得我都有些下不来台,直跟我认错,唉,你说她跟我认错有什么用啊,也不是我让她们分家的。”

薛宸一边写字一边回她:“嗯,然后呢?她过的怎么苦了?”

“你听我说呀!”长公主干脆坐直了身子,蝉莹和两个小丫鬟就赶忙上前来替她穿鞋整理裙摆,长公主继续说道:“你三叔……呃,不对,就是娄海威,他不是分家出去了吗?住的也是余氏她娘家的宅子,可是,却依旧偏心的厉害,余氏想要让盛姨娘出去,娄海威非但不肯,还为了盛姨娘打了她,从此再不理会她,她跟娄海威闹也闹过,哭也哭过,可也没什么用,玉哥儿不是娶了三公主吗?哎哟,那也是个不省心的,我从前就和她说过,三公主的脾性我总是了解的嘛,可她偏不信,如今好了,不仅惹火了娄海威,还和三公主这个儿媳处不下来,人家都是儿媳每天去给婆母请安,可她倒好,每天得去给三公主请安,玉哥儿也不敢为了她得罪三公主,就一味的让她忍让,也是可怜啊。”

薛宸听了个大概,拣出了些重要的话听了,说道:“再怎么可怜,这条路也是她自己选的。当初娄海威要分家,她可是极力赞成的,更何况,娘也不用太担心她,她就算过的可怜,那也是咎由自取,您想啊,她爹如今正炙手可热,娄海威总不会不顾及这些和她瞎闹,既然对她动了手,那就肯定说明,余氏做的是太过分了,让寄人篱下的娄海威都忍不住要出手了,再说三公主吧,她是公主,玉哥儿也不是娶得她,她有自己的公主府,自然是能够当家做主的,若是余氏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还期望三公主和您似的好说话,每天去给婆母请安,那就是她异想天开了,您说是不是?”

长公主想了想,也跟着点了点头:“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这个理儿,我是国公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自然是要孝敬公婆的,而三公主是招的驸马,余氏的确不该用媳妇的标准去要求她,这么一想的话,好像她也不是那么可怜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她就是咎由自取来着?”

见她想通了,薛宸也笑了:“可不就是嘛。您可千万要分清楚好坏,别随意插手人家的家事,今后她要再堵着您哭诉,您就让她直接来找我,若她真有困难,我也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薛宸的这句话,让长公主都不禁笑了起来:“找你?她敢?也就是欺负欺负我罢了。”

见长公主还真有自知之明,薛宸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就抄好了一页纸,交给了蝉莹收起来,正要开始第二张的时候,又突然不动声色的对长公主说了一句:

“对了,娘你今后若是可以的话,尽量和定远候夫人远着些。”

长公主喝了口茶,抬头问道:“嗯?怎么了?”

薛宸落笔写下一子,云淡风轻的说道:“您的行踪,咱们府里人是绝对不会泄露的,余氏怎么会知道您在海市街上?还那么凑巧的撞到您的面前?”

“……”长公主愣了愣,然后才放下杯子,震惊的看着薛宸,问道:“你是说,是定远侯夫人……”

“也不确定,只不过是觉得这世上没那么巧的事情罢了,若是她泄露的,您和她远些正好,若不是泄露的,您和她远些也没什么,听说定远候府的二小姐,最近被二皇子纳了做侧妃,您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像这样的人家,能远着些还是远着比较好。”

薛宸倒不是担心长公主和二皇子党的人交往会给娄家惹来麻烦,皇上和太子都知道这位长公主的脾性,哪里会在意这些,薛宸只是担心长公主被人利用罢了,所以才将事情的厉害一针见血的对她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遮掩,因为,如果遮掩了,她就不敢保证长公主能不能真的听懂了,对于老实人就要用最老实的方法——直接说。

长公主果真是没想到这一层,只觉得定远侯夫人相邀,不好驳人家的面子,想着不过是一同出去一趟,有娄家的护卫跟着,想来也没什么,可如今薛宸给她讲解了一番后,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个原因,立刻受教,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远着些比较好。最近太子和二皇子又闹了不少不愉快,咱们还是少和那头的人搀和才是正理儿。”

薛宸见她通透了,也就笑了起来,埋头写字,随意问道:“最近闹什么不愉快了?二皇子已经敢和太子当面闹不愉快了吗?”

长公主想了想后,说道:“唉,他们俩的不愉快那是常年都有的,只不过最近激烈了些,你知道忠义公家的嫡长子李达吗?他最近回了京城,他和二皇子是表兄弟,这回和太子的矛盾,就是他惹起来的。”

薛宸写字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回头重复了这个名字:“李达?”

李达这个名字她太知道了,忠义公家的嫡长子,母亲是右相的嫡次女,和宫中瑾妃娘娘的亲妹妹,而让薛宸记得李达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后来做的事情。

二皇子之所以后来会起兵造反,完全就是因为这个李达在后头煽风点火造成的,而除了李达之外,二皇子身边似乎还有一个谋士——何元渠,这个何元渠比之李达可是要狠毒变态多了,听说他从前就是个混子,扬州人,家道中落后,就来了京城考功名,可是最后功名没有考到,却让他遇上了李达这个贵人,两人估摸着就是在那些风月场所认识的,最后替二皇子肃清了不少太子这边的人,娄庆云死了之后,李达就做了大理寺卿,然后何元渠在背后诬陷良臣,手段已经可以用残忍来形容了,曾经利用冤案将滁州刺史孙铭一家三十六口皆送上了断头台,至此何元渠酷吏之名响彻京城,有他在二皇子身边助纣为虐,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而如今长公主提起了李达,才让薛宸想起了何元渠此人。家道中落,扬州人……身世居然和宋安堂最近交往上的那个何洲十分相似,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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