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伴着阳台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睡醒来,姜奈在床上躺了十秒,等手机闹钟要响起的前一刻,才掀开被子起床。

八点整,她换上黑色宽松羽绒服,乌黑的长发沿肩披散,戴着针织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准时约了出租车,前往天梵寺去还愿。

路程进一个小时,又是下雨的缘故,司机将车开的很慢。

好在姜奈也不赶时间,安静地坐在车内,偶尔,打开手机回复秦舒苒发来的新消息。

她过分干净的指尖顿了一瞬,停留在光滑的屏幕片刻,最终点开了谢阑深的微信。

两人的聊天截止在半个月之前,他那句:「近日有事要办,不方便联系」

姜奈那时没回,想了想,现在一个字一个字的编辑了条消息给他回,觉得不妥,又删了,改成了个字:「嗯。」

消息显示是发送成功。

姜奈低垂眼睫,看了半响,便收起了手机。

时隔上个月,天梵寺和先前没多大变化,树还是那样的树,细雨在空气中仿佛像如雾般的轻纱,随风刮过,敲打在石阶上,让人恍然间有种尘世轻松的意境。

姜奈撑着雨伞,走过了上次谢阑深带她走的石路,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寺庙里闲逛。

这次她没有在抽签,在添了香油钱后,问寺中的和尚要了红线木牌。

姜奈纤瘦的身影立在神佛的香桌前,笔迹秀丽,虔诚地写下十个字:「愿谢阑深此生平安顺遂。」

她求的,还是与上回一样。

庭院中的大树终于挂上了她的木牌,在风雨中被吹得摇摇晃晃着,姜奈撑着伞站在树枝下,露出白净的脸,认真地看了近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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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下午才离开,外面雨势停了半会,又开始下大雨。

姜奈路过水果店时,挑了一些进口的猕猴桃,这次没打车,而是坐地铁,路程时长会很久,不过她难得清闲,也有的是时间这样消磨。

看了眼手机,显示是:「五点十分钟。」

焉云亭的电话打进来,许是怕她爽约。

接听后,便是问她在哪。

姜奈看了眼地铁内的人群,平静地说:“五里站。”

“你坐地铁来?”

焉云亭很诧异,她连出租车都不喊一辆?

姜奈:“嗯,今天下雨,坐地铁不堵车。”

焉云亭那边静了许久,开口说:“外婆饭菜已经做好了。”

“知道了,我不会迟到。”

姜奈是算了时间的,不想早去,也不至于让人等。

一路过去,雨势渐渐停下了。

外婆居住的东盛小区是老居民楼了,绿化好,只是经过寒风夹雨的一天洗刷,梧桐树的叶子都纷纷凋落在地上,姜奈找到楼道入口,不急着,而是抬起头望去。

在深冬的夜晚里,四楼的窗户是老式的排扇木窗,灯光通明,似充满了烟火气息。

上楼后,不要她敲门,里头听见脚步声就已经打开了。

姜奈站在没动,看着眼前熟悉和蔼的老人。

房子有暖气缘故,外婆今晚穿得很喜庆,一身改良的红色宽松旗袍,头发精致的盘起,戴着珍珠饰品。可以这么说,焉云亭的容貌是完全遗传了自己母亲,都是典型的骨相美人。

“是奈奈来了,快,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外婆望着她的眼睛很温柔,总是能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姜奈可以恨焉云亭抛夫弃女,却唯独是从心底,敬爱这位老人的。

她六岁后没了母亲照顾,是养在了外婆身边几年。

后来焉云亭在尤家站稳脚跟,就将外婆接到了泗城养老,又不喜她来。

所以已经近十年没有见面了,姜奈还记得上一次与外婆联系时,是父亲公司破产了,她身无分文,外婆得知消息,从泗城汇了一笔私房钱过来给她渡过难关。

至今,耳朵都仿佛清晰响起外婆在电话里那声叹气:“我的奈奈啊,是个苦命孩子。”

姜奈长翘细密的眼睫轻眨,从回忆着走出来,将买的水果递过去。

她还记得,外婆喜欢吃猕猴桃。

客厅的灯光格外温暖,菜已经烧好了,一张圆形桌子,上面铺着深紫色的刺绣桌布,外婆拉她到这边,端起陶瓷的精致盘子,和善笑着说:“奈奈,外婆给你准备了桂花糕和桂花甜茶,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姜奈小时候爱吃甜食,经常一口甜点一口甜茶,也亏得她没蛀牙。

想到外婆还记得,她笑了笑,轻声问:“外婆,您这些年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你妈这人还是孝顺的。”外婆扯着她闲谈几句,厨房那边,焉云亭也走了出来。

她说想团团圆圆聚一次,桌子上摆的是四副碗筷。

没等姜奈开口问,见一个高挑清瘦的男人跟着从厨房出来,穿着休闲西装,面容普通,却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手里端着煮好的鸡汤上桌了。

“奈奈,这位是罗熠,大学教授。”

……

焉云亭的热情介绍,将姜奈拉回神,抬眸对视,顷刻间读懂了什么。

这场晚餐,吃得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除了外婆招呼着吃菜,念几句旧事外,姜奈都是低头吃饭。

最后焉云亭用一句话,打破了这个气氛:“奈奈是不是该找个结婚对象了?”

姜奈小口喝汤,一字未答。

外婆笑着打圆场:“奈奈忙,一年到头我出门都能看见她身影呢,商场上地铁广告上,还有电视上都是奈奈。”

焉云亭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罗熠,夹了块鸡肉放母亲碗里,也不知说给谁听般:“明星都是吃青春饭的,在圈里也就红那几年,依我看进舞团工作,找个家庭富裕的男人嫁了,才是最对的选择。”

普通。

在焉云亭的心里,姜奈不同于小女儿尤意出身豪门,有个厉害的爹撑腰。

姜奈哪怕靠自身努力是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当红女星,在她眼中,就是个普通人,生在普通的家庭,除了有副美丽的皮囊外,从家境到学历都没有好值得拿出来炫耀的。

普通人就应该足知常乐,找个温饱的普通工作和普通的男人嫁了。

焉云亭为她精心挑选的大学教授,正是符合普通男人的标准。

为了给两人独处时间,吃饭到了一半,焉云亭还找借口,拉着母亲出门散步。

光线暖黄的客厅里。

只剩下姜奈和罗熠两人。

一开始谁也没说话,姜奈低垂眼,吃着面前的这盘蛋炒豆芽。

她似乎不喜欢吃嫩豆芽,用细细的筷子,漫不经心地将豆芽都挑拣出来,搁在了一个盘子上。

没一会儿就堆积成了小山般,这样吃挺费劲的,在客人面前也略显得没礼貌,罗熠是个文化人,家中父母都是教授级别,很注重礼数的。

他皱眉头看了好久,视线后面才落在姜奈极美的精致脸蛋上,往下看,是穿着黑色宽松羽绒服,因为屋里热,拉链往下了许些,露出白嫩的脖颈,仅是这小片肌肤,就很容易让男人眼热了。

不等打量太久,姜奈睫毛动了一下,转过头来。

她对上罗熠惊慌的眼神,将筷子扔在盘子上,像是挑够了嫩豆芽,鸡蛋又一口没吃。

“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这是她坐下以来,愿意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罗熠连连点头:“焉阿姨跟我说清楚了。”

姜奈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我妈也十来年没跟我相处过了,可能有些事,她了解的也不全面。”

罗熠:“什么情况?”

姜奈下巴轻抬,意示他看那盘嫩豆芽:“今晚在外婆家情况特殊,我平时每日三餐,忌口的食物很多,都是要助理跪在旁边,帮我一丝不剩的挑出来,我晚上没睡,身边的人也必须陪着熬夜,无论我几点发消息给你,也必须三秒钟内回复。”

这还是她举咧出的冰山一角,姜奈看到罗熠的眼角抽了下,又微笑道:“理解一下,大明星私下都是被捧着的,我这点小脾气也是被惯出来,改不了的。”

罗熠看她,此刻就跟看一个全新的陌生人般。

完全没有刚进屋时,那副美丽安静的模样了,甚至是,带着股盛气凌人的骄纵。

给他的印象,变成了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涵养全无。

姜奈单手托腮,白净的指尖端起茶杯,桂花的色泽淡黄,在水中荡漾着,她闻了下,没喝,声音很静:“对了,我们要是以后结婚,四十岁之前不会要小孩,肯定也聚少离多,你介意我养个男人在外面吗?”

罗熠:“姜奈小姐,你的婚姻观也太畸形了吧。”

“我妈跟我说……让我找个普通富裕家庭的男人,就是为了可以忍这些啊。”姜奈的脸蛋在暖黄灯光下,笑了一下,声音慢到字字清晰:“否则为什么是你呢?”

但凡有点骨气的,都不能忍这句话。

罗熠怒到当场离桌,椅子在木地板刺啦一声,发出尖锐声响。

他拿起大衣外套,走之前,对静坐在餐桌前不动的纤细身影说:“麻烦你跟焉阿姨说一声,是我高攀不上,恕不奉陪。”

砰一声。

门重重地被关上,力道大到,感觉墙壁都在震动。

姜奈低眸看着茶杯内的桂花,最终浅抿了口,糖放多了。

十五分钟后。

焉云亭带着母亲散步回来了,进门见不到罗熠的身影,怔了几许。

姜奈已经将餐桌收拾干净,碗碟都整齐地洗好摆在了厨房里,焉云亭见状,走进去问她:“罗熠呢?”

姜奈眼眸不带一丝情绪,看向她:“走了。”

“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吗?”

焉云亭心想不对,这完全与她想的不一样。

姜奈抽了两张纸巾,将指尖擦干净,语气极淡:“不然呢,留下跟我洞房花烛夜吗?”

焉云亭听出了讽刺:“奈奈,妈也是为了你好,罗熠这人……”

“罗熠真那么好,你怎么不给自己另一个女儿?”姜奈打断她的话,性格在平淡,也有一天会生出锋利的棱角来保护自己。

焉云亭的心是偏到底的:“尤意和你不一样,她将来的前程都有尤家铺路,嫁的也只会是豪门。”

姜奈听到这话,心想她幸亏早就对焉云亭没了指望,再深的疤,这么多年过去也自愈了。

不愿意多做纠缠,擦好手后,走出厨房,与外婆简单的告别。

焉云亭都没反应过来,姜奈已经站在门外了,离开前,启唇声音在冷清的楼梯间里,格外的没有感情:“焉女士,你要不想整个娱乐圈,都知道你嫁入尤家之前,有过一个被你遗弃的女儿,就别再给我介绍什么罗熠张熠的。”

她连妈都不喊了,一句焉女士,险些让焉云亭气到阵阵发晕。

……

姜奈走下楼梯,没去管外面飘浮的细雨,在夜色下站了一会。

她打开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焉云亭的手机号码,眼前仿佛被模糊了一层薄薄的雾,她轻轻的呼吸,眨动两下眼睛。

待视线一点点恢复清晰之后,指尖轻点屏幕,将焉云亭拉入了黑名单。

当晚十点多。

姜奈回到酒店,脱下被打湿的衣服,光着身,去浴缸里泡了半个小时才慢悠悠起来。

她披着浴袍,头发都是滴水着,没擦干。

刚走到冷清的客厅,想打开一瓶红酒喝,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

姜奈看了眼,显示是陌生号码。

犹豫了几秒,她才伸出白皙的手拿过来接:“你好,哪位?”

“奈奈,是我呀。”电话里,传来了一道轻软的女孩声音,像是不敢大声说话般,自报家门道:“我是爱吃樱桃的小红帽。”

是谢阑深的妹妹。

姜奈慢慢地靠在沙发上,声音也很轻:“嗯。”

谢阑夕主动鼓起勇气打这通电话,原因很简单。

她在粉丝群听到保密消息,姜奈来泗城了后,反复纠结了一整天,终于想到怎么招待姜奈了。于是给她安排了三天的全城旅□□程。

酒店换着住,以及吃饭的餐厅都是提前预定好的,逼格非常高,价格就一个字:贵!

姜奈其实不用,见她都订好了,又不好辜负好意:“这些花了多少,我转账给你。”

“不要这样客气呀奈奈,你玩的开心最重要,一定要去哦,挂啦。”谢阑夕怕她要坚持一笔笔把钱还给她,没聊几句,就匆忙地挂了电话。

姜奈还握着手机,半响后,摇头笑了笑。

谢阑夕的这一出,让她原本的行程又多请了几天假出来。

姜奈给秦舒苒提前打电话。

秦舒苒那边倒是好说话:“你就当散散心吧。”

姜奈见状,只好连续几天都待在了泗城散心逛逛。

到了第三天夜晚,她推着行李箱,换到了一家很有情调的私人民宿入住,满院子的仙人掌,装修设计的精致舒适,就是院子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太粉了,像是梦游里的公主城堡。

姜奈选了二楼靠左侧的房间,里面布置的很干净整洁,还有个宽敞的阳台可以在看夜景。

夜晚九点后,泗城的天空又开始飘下细碎的雨丝。

姜奈没想到,就是在这一刻,久别大半月,看到的谢阑深。

阳台上的白纱被吹得晃荡,她洗过澡,足音极轻地走过去,指尖正想拉上,视线不经意间一扫,就看到了院子里映着淡暖的光晕,有个高挺的男人迈步走进来。

细碎的雨点打在他西装的肩膀上,他半抬起头,脸部的轮廓非常白皙明晰,仿佛跟颇有质感的电影画面般,携带着一身风雨,出现在了格格不入的粉色庭院中。

姜奈的眼角一下子变热,压不下。

快二十天不见了。

她的枕头已经藏满了发霉的梦。

在这梦里,都是关于他的一切。

纤细的身子站在阳台上,想出声,刚动唇,就见谢阑深精准地朝她望来,就跟她坚定的选择他一样。

谢阑深漆黑的眼眸泛开波澜似的笑痕,一步步地走向她。

从未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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