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完没完啊?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池端专务大刺刺地瘫坐在单人沙发上,傲慢地说,“我可是很忙的。没有闲工夫一直在这里耗时间。”

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看到他有起身离开的意思。看来他也很好奇如何解开这个案子的谜团。

“池端先生,这里有十五年的格兰杜雷特喔,要不要来一杯?”

日下部似乎是在书柜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态度和先前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心情大好。

“不用了。”池端专务瞪了日下部一眼,然后把头一偏。

“这样啊。唉,也难怪啦,你待会儿还得自己开那辆宝马回去呢。”日下部露出微笑,“对了,你今天怎么没搭公司的车?上次那个叫君冢的司机没跟你来呀?”

“除了公事之外,我不用公司的车子和司机。公私要分明。”

“换句话说,你今天到这儿来是私事啰?如果想湮灭证据的话,应该早点来才对。”

日下部擅自倒了一杯威士忌,没加任何水或冰,品尝原味。

“喂……你不要太过分。”

就在池端专务面露愠色时,书房房门打开了。

“久等了。我在警视厅有个熟识的刑警,不过他实在太难找了。”榎本边挂掉手机边说道。

“什么意思?你报警了吗?”池端专务抓着沙发扶手,作势起身。

“不是不是,没这回事。只是向他请教一件必须确认的事。因为我几乎没有任何法医学方面的知识。”

法医学……这个意料之外的字眼让纯子竖起耳朵。原本突然起身的池端专务,不知道为何像被一股气势压倒,又坐回沙发上。

“算了,不管你要解谜还是做什么,赶快说吧。不过,要小心你讲的话,说不定听完之后我就要提出损害名誉的诉讼。”

榎本对池端专务的恫吓一笑置之。

“我知道了。那么,就从苍蝇之谜开始说起吧。”

“别管那些小事了,快直接讲重点啊!”

池端专务的样子就像是个白发红鬼。

“我也很像这样,不过事情都有顺序。要解开密室之谜,首先得从解开苍蝇之谜说起。”

“好啦好啦,那你就快说吧!”

他似乎拼了命克制自己,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过世的大石社长嘴里冒出了蛆,于是我开始思考苍蝇闯入密室的方法。不过,其实该想的还有其他事。青砥律师,蛆生长的必备条件是什么呢?”

突如其来被问到,原先站在窗边的纯子先是愣住。

“呃……食物?还有什么呢?水?温度?”

“当然,这些条件都需要。但最少不了的,就是时间。”

时间……榎本刚才也说过。但纯子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弄不懂“时间”代表的意义。

“简单来说,苍蝇从产卵到孵化成蛆,通常需要一整天,即使在夏天也需要半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是在大石社长一过世后马上产下的卵,到发现时也已经超过了半天。”

“但是,这件事不需要特地举出苍蝇来证明,也已经很清楚了吧?”日下部拿着酒杯说,“从验尸结果已经知道,社长在被发现的两天前就身亡了。”

“没错。不过,如果一并思考苍蝇是怎么飞进密室的,就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其实这个房间在发现遗体时是完美的密室,即便是小小的苍蝇,也不可能飞得进来。既然这样,结论就只有一个,就是在大石社长身亡之后,这个房间曾被打开过。”

现场陷入短暂寂静,打破沉默的是纯子。

“意思是密室曾经被破坏过?”

“正确说来,在房间打开时还不算密室。不过,重新关上门,又经过一段时间,最后就成了密室。”

日下部搔搔头。

“我听不太懂,而且我想应该不是我喝醉了的关系……可不可以用更简单易懂的方式解释啊?”

“重点就是,整起案件的关键就在于时间。凶手仔细计算过从下手犯案到遗体被发现的时间,否则现场不能成为密室。再怎么样都要留一段从苍蝇在遗体上产卵到孵化成蛆的时间。”

一点都没有更简单易懂。在场听着解释的三个人,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而感到难忍的失落。

“接下来,我就以时间顺序来说明凶手的行动。”

榎本维持自己一贯的节奏继续说:“大石社长为了一个人静静思考接班人选的问题,才来到这栋别墅。凶手在他抵达之后随即就来了,目的是杀害大石社长,留下伪造的遗书。只要让案发现场成为密室,不但能让社长看起来像是自杀,假造的遗书也能成真,这就是凶手的如意算盘。”

凶手指的是谁,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本以为池端专务会情绪激动,没想到他只是用一双鳄鱼般的眼睛瞪着榎本,不发一语。

“凶手先以公司经营问题之类的事情为借口,跟大石社长讨论了一会儿。然后他等待的瞬间终于到来,也就是大石社长因为癌症产生疼痛之时。凶手假装关心,主动为社长打止痛针,正中下怀地为他注射了超过致死量数倍的吗啡。”

日下部眼神犀利,似乎带有杀气,直瞪着池端专务,但池端专务始终凝视着榎本。

“最后,大石社长陷入昏迷。凶手便将大石社长的身体横放,我猜就在这个房间里吧。”

“横放?不是坐起来吗?”纯子以为榎本说错了,遂开口反问他。

“是横放。笔直横放。这也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点。”榎本回答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情绪。

“过了一会儿,大石社长断了气,但还需要再等一下。凶手在这段时间里要做好布置密室的准备。移动玻璃桌的位置,然后从书柜里拿出业界刊物塞到桌子下层,另外还移动了三人座沙发挡住玻璃桌。接下来,凶手搬来梯子拉起准备好的白幕布,上端用双面胶带固定,最上方和左右两侧则需要钉上上百颗图钉,但时间多得很。不仅如此,他还挂上卷轴,摆好花篮。一切工作就绪后,时机仍未成熟,密室还没完成。我没确认过凶手的不在场证明,但他很可能暂时把遗体丢下,自己离开。”

“离开?就放着遗体不管吗?”纯子惊讶问道。

“凶手是个大忙人,不能离开太久。这时候用的是社长的钥匙,所以要锁上玄关大门很简单。然后他飞车回到八王子,处理累积的公事。我刚才问过田代小姐,凶手本来就经常忙得东奔西跑,平常也会一大早或深夜还出现在公司里,并不会特别让人起疑。然后,确实时间不清楚,推测大概过了十二小时,凶手再度来到别墅。”

这些话究竟要导向哪里呢?纯子还看不透。

“距离行凶已经超过半天时,凶手打开了这扇房门。不仅因为这个季节很闷热,房间里应该还很臭,凶手大概是忍不住,所以把窗户都打开了。我猜苍蝇就是在这个时候飞进房里的。”

日下部遮着嘴,多半是想起了发现尸体时的情景。

“死后约经过了十二小时的遗体,出现了凶手所预料的变化。”

“变化?”纯子忍不住低喃。

“没错。我说的变化就是死后僵直。”榎本就像在闲话家常般,语气平淡。

“我刚请教了熟识的警视厅刑警。一般来说,遗体在死后两小时左右会出现僵直状况,依序从下巴到上肢,最后是下肢,大概在十二小时达到最大程度。到了这个时候,遗体总算达到最适合凶手设计密室的状态。凶手关上所有窗户,并锁上月牙锁的安全装置。”

总算看出一些眉目,纯子不禁哑然失声。

“然后,凶手把如同雕像一样僵硬的遗体头朝上地靠在门边。当然,隔着那块白幕布。这里的关键就是那张玻璃桌。玻璃桌固然排除了以其他方式打造密室的可能性,但真正目的是支撑立在门边的遗体的双脚脚尖,加以固定。由于脚下是地毯,如果没有玻璃桌的话,遗体可能会滑倒。这么一来,就破坏了密室。”

“你这恶鬼……”日下部紧握酒杯,瞪着池端专务。

“后来在遗体呈坐姿时无法打开的房门,也因为这时遗体还直立着,可以将房门打开一个足以让凶手硬挤出去的空间。凶手钻到白幕布之下,从仅能容身的门缝脱身之后,静静关上房门,让遗体不至于滑落。这下子凶手能动手的部分就大功告成,接下来便交给时间解决。”

“时间一久,又会怎么样呢?”纯子问道。

“刚才说过,遗体在死后十二小时达到僵直最严重的程度,但接下来又会慢慢放松。原本立着的遗体,僵直状况又从上半身逐渐缓和,关节也能弯曲。靠在门上支撑着体重的脖子慢慢往前弯,变成用肩膀撑在门上。大石社长身上穿的是丝质长跑,背后又是丝质白幕布,应该很滑顺吧。接下来股关节、膝盖等僵直状况依序消解,遗体便顺着房门滑下来,最后完全呈现坐姿。另外,僵直状况完全消除所需的时间会因为季节而不同,据说夏天的话,平均在死后四十八小时,冬天则是七十二小时。”

太夸张了,纯子心想,想得出这种计谋的家伙真是恶魔。

“所以,凶手为了牢牢固定白幕布,不只用双面胶带,还用了多达上百颗图钉,为的就是遗体在下滑时不会拉扯白幕布一起滑落。”

“等一下。把白幕布固定在门上的双面胶带,又是怎么贴上的呢?”纯子忽然想到发问。

“凶手让大石社长的遗体靠着房门中间直立,在遗体和房门接触点稍下方事先贴好双面胶带。起先房门跟白幕布之间有点空隙,但遗体下滑时将白幕布往房门上推,自然而然就粘在双面胶带上了。使用的手法就是这样,这也是完成密室的最后一道封印。”

纯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这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在彻底了解尸体状态之下想出的计划,但话说回来,此人的冷酷无情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你可以证明这些事吗?”一个听来有如从地底响起的异样声音,让纯子抬起头。

“你刚才说的全是出自猜测、想象,没有任何证据,对吧?社长的遗体也已经火化了。”

池端专务直盯着榎本的那双眼睛,宛如昆虫般不含一丝情感。

“不过,即使只是散播这些没凭没据的谣言也很让人苦恼。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你这家伙究竟烂到什么程度啊!”

日下部手中的酒杯滑落,掉到地毯上。他的声音大概因为过于愤怒,听起来反而没有抑扬顿挫。

“别激动。这里请交给我处理。”榎本出手制止日下部。

“池端先生,可惜我不能答应你的交易。我呢,虽然也跟歹徒做生意,但毕竟还是只跟‘人’做生意。”

榎本话中有话,池端专务露出轻蔑的笑容。

“是吗?那该怎么办呢?毫无证据就指控别人是杀人凶手,我可以告你损害他人名誉。你跟那位律师好好商量吧。”

“……遗体已经火化,的确很可惜。”榎本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仔细检查遗体,应该能找出很多证据来支持我的说法。遗体直立整整两天之下,血液往下流,照理说会双脚浮肿、出现尸斑。”

“真是的。至少警方也该做个司法解剖嘛。针对有异状的尸体,在探究死因时居然这么草率,这种现状实在太令人寒心了。”

池端专务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笑容。

“话虽如此,也不是完全没留下证据。”榎本平静地继续说,“首先,有那个小男孩的证词。他虽然是个孩子,但说起话来很清楚,应该能完全符合证人的条件。”

“无聊。这样到底能证明什么?”

“还要加上这块白幕布。”

榎本提起放在桌子上的垃圾袋,池端专务脸上闪过一丝仓皇。

“只要检查这块布,应该能发现附着在纤维上的大石社长DNA等证据。怎么说遗体头部都长时间和白幕布接触,而且当时身体组织也逐渐腐烂。此外,还能推算出白幕布吊起来时的高度,由此证明遗体原本是立着的。”

“……就算是这样,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下的手。”

“是吗?只要一确定大石社长是死于谋杀,凶手必然会锁定你喔。”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问题就出在留在密室里的遗书。遗书上好像写了你为两千万支票背书的事,不过,这件事不是只有大石社长跟你知道吗?”

池端专务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的企图是一旦案发现场成了密室,社长的死就被视为自杀,遗书自然也会被当作是真的。但是,另一方面你也过于局限了其他可能。既然已经厘清密室有可能破解,你就再也难以脱身了。当然,只要社长的死有他杀嫌疑,遗书也会百分之百被视为伪造吧。”

榎本露出微笑。

“好啦,我问个问题。那封遗书如果不是社长写的,究竟是谁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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