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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虽然已经过去,可是这乡下的小道上,路旁经年歪脖子老树上的知了依然在叫。马车伴随着铜铃的叮叮声在颠簸着往前行,许是这声音太过枯燥无味,秦峥两眼迷糊糊地开始发困,便倚靠在车窗上睡去了。一旁的游喆见此,牵过手来为她诊脉,闭眸片刻,倒很是满意。看起来并没有复发的迹象,应该是痊愈的了。

只是上一次她忽然高热的情形实在罕见,虽说如今服用了太一精神丸,可是到底还是要观察一段时间,方能让人放心。

游喆也是听着那知了的叫声实在无聊,马车里又闷热的慌,便掀开马车的竹帘,问前面拉着车的那个冷峻的少年将军:“少年郎啊,你是要拉着她去哪儿?”

离开了军营,再叫将军也不适合,游喆直接将对路放的称呼改为了少年郎。

路放却并不回答游喆的问题,只是道:“叫我阿放吧。”

游喆撇了撇嘴,颇有些叫不下去口。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难以琢磨的气势,让人不容小觑,在这个人面前,他实在不敢造次。

也就在这时吧,天上平空打了几个响雷。游喆掀着竹帘,皱眉望着天:“怕是要下暴雨了,这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了。”

路放一手拿着鞭子在空中挥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再一声吆喝,马儿跑得更欢了,铃铛声越发悦耳。

他回头看了眼马车里睡着的秦峥,对游喆道:“前面山脚下我记得有个村子,那个村子附近有些被废弃的茅屋,我们就在那里安置下吧。”

游喆忙点头:“你说如何,便如何就是了。”

左右他原本就是游历四方的行脚大夫,走到哪里便安顿到哪里,有口饭吃就吃,没口饭吃饿一顿也是有的,不会在乎什么好赖。

当下路放调转了马头,往前面村子方向行去。

可是这夏日的天真个是说变就变,不多时,雨点如豆子一般落下,砸在路放身上,也砰砰地砸在马车篷上。

秦峥原本就是个睡觉警醒的,此时醒来,揉揉眼睛,看着外面的雨点,便道:“路放,你进来避雨啊,不要在外面淋着啊!”

路放抹了一把顺着头发下来的雨水,大声地道:“不用,咱们很快就到了。”

雷声轰隆,雨声哗啦,雨线将他的声音隔绝,他需要大声说,秦峥和游喆才听清楚。

路放在雨水中握着缰绳,紧赶马车,总算赶到了一处茅屋,偏偏那几个茅屋自己也在风雨中飘摇的样子,屋顶上的茅草都一动一动的,被雨水冲刷得要掉下来的模样。

游喆傻眼,这就是路大将军说的茅屋吗?

路放不及细看,一脚踩上车辕,拿了一件斗篷将秦峥抱住,然后抱起她奔向了茅屋。游喆见状,忙也拿了一个旧衣盖住脑袋,猫着腰窜进了茅屋。

这茅屋是经年不用的,里面有堆积了许多灰尘的灶台和断了腿的案几,靠床的位置有一个大土炕,土炕以及地上都堆积了许多的茅草,茅草上也有干了的泥巴,看来这真是许久没人用的破茅屋啊。

不过幸好,这个茅屋虽然漏雨,可是只有墙角一处在哗啦啦淌水,其他倒还安全。

路放抱了秦峥,将她放在大土炕上,又拿了斗篷将她围住,问道:“冷吗?”

秦峥缩做一团,摇头道:“勉强不冷。”

路放“嗯”了下,用水捋了下脸上的滴着的雨水,便又冒着雨去外面将车辕套子卸下来,牵着马进了茅屋。

至此,三人一马,算是安全了。

游喆用旧衣将自己身上擦干,缩在角落,用茅草将自己盖住,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问路放道:“路大将军,咱以后要用茅草当被吗?”

路放道:“待天放晴了,去附近农家集市买些日杂用品吧。”

说完他又补充道:“还要记得买一个大缸,买砂锅等。”

游喆连连点头:“知道,砂锅是给秦峥熬药的,大缸是用来把秦峥放进去泡浴的。”

路放安置好了秦峥,便将那个依稀被茅草和灰尘掩盖的灶台打扫了一番,然后便要在灶台前生一堆火。他从怀里取出打火石来,因为湿了的缘故,试了几次,总算点了火。

他烧好火后,游喆便挪蹭着过来,伸出手要烤火。

路放脱下外袍,只穿了一条裤子,露出了清宽坚实的胸膛。他把外袍的水拧干,然后开始放在火上烤。

游喆冻得哆嗦,他也想这么干,不过他看了看炕上蹲着的那个女人,再看看路放。

路放,十*岁的年纪,正是刚脱离了少年血气方刚之时,步入青年风华正茂时代的年纪。平日穿上衣服,看这路放,端的冷峻淡然,举手投足自有一番稳健成熟姿态,仿佛历经磨练之后的沉淀般,从容自若间又有一股霸者风范。

可是如今脱了衣服,这才发现,其实他便是心性已经千锤百炼,可是身体到底年轻。看那刚健的胸膛,结实的胸肌微微贲起,透着一股彪悍的血勇方刚之气,看那修长的四肢,充满刚劲的力道。

少年黑色湿漉的发披散在他肩旁,让他越发带了几分少有的山野之气。

偏偏此时,一点雨珠沿着他坚实的胸肌纹理滑下,然后忽然一个快速滚落,最后没入他的腰带中了。他的腰,却是极为窄细强劲的,腰杆挺拔,犹如冬日里挺立着的雪松般。

游喆自卑地缩了一下,罢了,面前还有一个姑娘呢,他还是别当着人家大姑娘小伙子的面脱衣服了,也丢不起这个人。

路放未曾理会游喆在想什么,泰然自若地烤着衣服。待烤干了,那外面的雨也停了,他便将烤干的外袍递给了秦峥,让她披上。

她身子如今虚弱得很,根本不能受寒,而他自己则是起身,迈起刚健有力的长腿,向马车走去。车上带了米粮和药草,足够他们这几日的生计了。

游喆趁着路放不在,偷偷地对眯着眼睛的秦峥说:“这个小伙子真不错,秦丫头,要珍惜啊!”

秦峥依然抱着斗篷,只半睁开一只眼,问:“您老糊涂了吧……”

游喆咳了几下,道:“依老夫我多年行医经验看,这个男人,称得上男子中之上等品。比那个高璋,只好不差。再说如今那高璋,身子骨被你糟蹋坏了,以后怕是不行了。”

游喆和秦峥混了这么久,也是知道这个女人的性子,当下直言直语,也不含蓄了。

秦峥懒懒的闭上了半睁开的那只眼,不再搭理他了。

路放取了衣物并吃食回来,自己先拿了一件黑袍穿上。

游喆有点不满:“少年郎,好歹分我一件啊!”

路放冷沉的眸子扫了他一眼,游喆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得罪路大将军了吗?

路放随手扯了另外一件袍子给游喆,扔给他。游喆忙躲到门后,退下湿了的袍子,穿上这个干净的。

游喆边穿着衣服,边偷偷看路放,却猛然发现,他的耳根竟然带了几分红。

游喆一下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路放眸中越发冰寒,扫了他一眼,清冷的声音问道:“你笑什么?”

游喆连连摇头:“没笑什么,雨停了,我高兴!”

游喆边笑,边偷偷看秦峥,却见这个女人依然不解风情地半合着双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喆一边烤火,一边躲在一旁,小心打量这两个人,越是打量越觉得有趣。

一个是冷漠不解风情女,一个是血气方刚寡言男,这两个人,如此相处下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一脚踏进门槛里。

他现在忽然不怕路放了,反而开始觉得很好笑,想象着那个青年在外面听到自己那番话,是何情景,又羞又怒,又嫉又恨?还是十分的不好意思,但又沾沾自喜?

他摸了摸鼻子,决定从此后做个月老,没事儿在那姑娘面前多夸夸这少年。姑娘的心思嘛,你夸多了,她上了心,或许这事情就成了。

路放走出去,再回来时,却端进来一盆雨水,想来是刚接的,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用这盆开始接了。他将刚才那堆火挪移到了灶洞中,又把雨水倒进锅中,开始烧水了。

又在一群杂乱无章的物事中,寻来了一个篦子,将带来的一点烙饼等物,放在篦子上开始蒸。

秦峥终于睁开了眼,望着那逐渐冒热气的锅。

游喆也咽了咽口水,确实是饿了啊。

片刻之后,锅里热水嘎达嘎达地开了,烙饼也热了,散发着油饼特有的香气。路放掀开锅,那白色的雾气便在小茅屋里蔓延开来。

秦峥趴在土炕上,翘着头望向这边,眼睛难得地亮了。

路放唇边绽开一点笑来,他将热腾腾的烙饼拿起,用来时的笼布抱住,这才递给秦峥。

秦峥拿在手中,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小心咬了一口。

其实那烙饼比起往日自己的手艺来,不知道差了多少。只是外面夏雨微凉,身上也带了湿气,肚子里也空乏,此时咬上一口冒着热气的油饼,舌尖品尝着那被蒸熟的油饼硬实耐饿的嚼劲儿,倒也是极为享受。

游喆见路放竟然难得地笑了,他容貌冷峻,这么一笑,倒仿佛严冬一缕春风般,顿时柔化了他冷硬的面容。

他便凑上前,嚷着道:“可把我饿坏了,快快也给我吃一块吧!”

路放便递与他一块,却是没有笼布了。游喆倒也不在意,两只手捧着,被烫得一边胡乱倒手,一边下嘴去咬。

路放自己也取了一块吃了,待吃完,这天却是眼看着黑了。

游喆望望外头,这茅屋倒是有三间,只是怎么睡呢?他瞅着路放,看他怎么安排。

路放却道:“游大夫,麻烦你去旁边的屋子吧。”

啊?

游喆看向秦峥,可是秦峥却是丝毫没有疑意的样子。

游喆心里开始泛疑惑,难不成他们二人其实早已?

可是看着不像啊?

他复又想起,秦峥生病在隔离营时,这两个人同吃同住的情景,越发的狐疑了。

他无可奈何的起了身,去了一旁的屋子,那里也有茅草,可是却很是潮湿。没奈何,他合衣闭眼,努力歇下,同时耳朵支着听隔壁的动静。

可是隔壁看起来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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