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傍晚,暴风雨逐渐逼近。

“家族”的成员们很无聊。

学校规定,“家族”成员每两个星期都要聚会一次。

狂风越过昏暗的荒野,从山丘的四面八方吹来。

大家悠闲地聚集在学生馆的一个房间里。上空的云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大雨不时拍打窗户。他们将这段时间称为“约定的团圆”。在互相报告过近况后,他们得围着桌子,一起度过这段时间。

俊市与薰用纸笔玩着五子棋,他们的战况似乎愈演愈烈,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棋盘;光湖埋头看杂志;宽与圣正针对最近看的翻译推理小说各自发表感想;黎二一如往常地坐在离大家稍远的地方,读着《尤里西斯》;理濑在画画。

理濑正凭记忆,试图画出这个学园的平面图。她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里都没有全校的平面图?

“理濑,要不要来泡红茶喝?我奶奶寄了饼干来。”光湖阖上杂志对理濑说。

理濑点点头,站了起来。

“要不要来玩些游戏?偶尔玩一下吧!”俊市伸伸懒腰,对大家说。

或许是大家的心情都很好,除了黎二之外,大家都赞成这个提议。

“要玩扑克牌吗?还是玩UNO?”

“圣,你来想一个吧!你好久没有提出好点子了。”宽怂恿他。

圣很会自创游戏,就连市售的棋盘游戏,他也能将原本的规则加以改良,让它变得更刺激好玩。有时还会邀请其他“家族”一起加入,变成一个超级热闹的游戏大会。

“说得也是。”圣沉思了一会儿,无框眼镜后方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那么,我们来玩一个能让人清醒的游戏吧!正好很适合这个暴风雨的夜晚,说不定还是大家告白的好机会。现在就给平常过得太随便的我们一点刺激吧!我们有七个人,这个数字还真刚好。要是能有更多人就好了,不然有时会玩得太过火。”

“到底是什么?”

“你还真爱卖关子。”

大家拿着马克杯集合在桌边。悬挂在天花板的灯将六人的脸映成了橘色。

“黎二,来啦!少一个人就不好玩了。”

圣对黎二招手催促,黎二竟意外地乖乖来到桌旁。

“薰,你去把围棋拿来,然后发给大家一人一个黑子,一个白子。”

“在哪儿呢?围棋、围棋……”薰从房间角落的柜子里找到了围棋,拿了过来。

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打开,进来的人是忧理。

“理濑在吗?理濑,吹风机在哪里?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来得正好。忧理,你来一下好吗?我想请你当公证人。”圣高兴地邀请忧理加入。

“公证人?我不要。”忧理皱起眉头。

“别这么说,或许你会觉得很好玩喔!”

虽然忧理口中说不要,但她仍进到房里坐了下来,还聪明地自己拿起饼干吃。

“好,首先请每个人在这里写下一个问题,写你平常想问大家的问题就可以了。”

“要写名字吗?”

“不用。”

“可以针对某个人发问吗?”

“不行,大家只能用YES和NO来回答。”

“唉,好朴素的游戏。”

“接下来呢?”

大家嘴里抱怨的同时,仍在圣发给大家的单字小卡上写下问题。

“写好之后就放到这个罐子里。”

大家将卡片放进圣手中的饼干罐。

“光湖,你去把那边那条红色毛巾拿来好吗?”

圣将拿来的红色毛巾放在桌子正中央,环视众人。

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圣。忧理将椅子稍微往后拉一些,看着大家。

“各位,现在忧理会帮我们把问题念出来,大家一定要诚实作答。白子代表YES,黑子代表NO,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答案放在这条毛巾下面,接着请忧理在毛巾下收拢棋子,然后再把毛巾拿起来。”

听着圣轻描淡写地说明规则,大家纷纷露出紧张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互相对望。

“怎么样?虽然朴素,但很刺激吧!”圣露出了微笑说。

“好像很好玩!我来念、我来念!下次叫我的‘家族’也来玩玩看。”忧理眼睛一亮,突然倾向前说。

“忧理,你要先把牌洗干净再念。”

“没问题。”忧理从罐子里拿出一张卡片,“‘我想换去别的家族’。”

众人齐声大笑。

“怎么一开始就出现这种问题啊?”

“问得还真是犀利!”

“好,大家把棋子放进去吧!”

大家看着彼此,各自将棋子用手掌盖住,塞进毛巾底下。

忧理将手伸进毛巾下收拢棋子,然后迅速掀开毛巾。

七个黑子。

大家发出“耶”的欢呼声,七嘴八舌地兴奋叫着“了不起”、“不能说谎”、“这只是第一题”等等的。

“下一题。”圣催促忧理。

“‘我大概不会在这里待到毕业’。”忧理面无表情地念出卡片上的内容。

有一种大家迅速交换了眼神的感觉,棋子一颗颗被放进了毛巾下。

每个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毛巾,但其实都已经认真起来了。

毛巾掀开。

三个白子,四个黑子。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圣面无表情,忧理有点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下一张卡片。

“‘黎二喜欢理濑’。”

这次大家仿佛松了一口气,发出爽朗的笑声。理濑不禁羞红了脸,并不小心对上了黎二惊讶的眼神,赶紧将视线移开。

大家带着恶作剧的表情将棋子放进毛巾下。掀开毛巾。

“啊!”

五个白子,两个黑子。

“这两个是谁放的”、“你们两个,不老实一点不行”、“这又不一定,或许他们其中一个放的是白子,或是两人都放了白子啊”。

“好,下一题。”圣看向忧理,似乎刻意打断大家的鼓噪。

“‘即使我能离开这里,也没有家人会来接我’。”忧理面无表情地念出声。

大家有点动摇,但这份动摇立刻就消失了。理濑也随之将视线投向桌子。在这里,提起家人是一种禁忌,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背负了被家人讨厌的心理负担。大家虽然都装作不在意,或说些逞强的话,但心里其实都有一份对家人的愧疚。

大家犹豫地将棋子放进毛巾下,好几双眼睛畏惧地注视毛巾。

两个白子,五个黑子。

这一瞬间,他们在这些棋子上看见了自己的好强与绝望。他们不想承认自己是被舍弃的孩子,因为觉得自己绝不可能被舍弃;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自己是真的被舍弃了——这两种情绪在棋子上交错。

“下一题,继续吧!”仿佛要激励沉默的众人,忧理取出了下一张卡片。然而,她却像被冰冻了似的,只是凝视那张卡片。

“忧理,念出来啊!”圣以沙哑的声音催促。

忧理依然沉默。

“怎么了?忧理。”理濑问话的声音里带着不安。

忧理的疑惑眼神回答了她的问题。

“没关系,念出来吧!”圣再度催促。

大家吞着口水,望向忧理。忧理张开了嘴。

“——‘我们当中,有杀害丽子的凶手’。”

此时,窗外豪雨激烈地拍打玻璃窗。八个人全身颤抖,不约而同将视线移向窗户。

“——雨好大。”光湖一脸苍白地喃喃。

“我不要玩了,这种题目……”薰怯怯地说,先是看着众人,接着一脸不安地望向圣。

圣依旧面无表情。

“不行,大家都要将棋子放进去。”圣轮流望向每一个人,缓缓地道。

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陆续将棋子放进毛巾下。

最后一人放下棋子,收回手之后,桌上只剩下红色毛巾。

空气中弥漫尴尬的沉默,狂风暴雨的声音加剧了紧张感。

忧理仿佛下定了决心,迅速掀开毛巾。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桌上。

一个白子,五个黑子。

“谁没有放棋子?”圣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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