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动魔 第四章
柿丘秋郎是何等不幸的男人啊!
他费尽苦心,好不容易才成功施展了对母猪夫人的堕胎术,但当晚就突然咯血,高烧达到了四十度,只好卧病在床。
尽管他的意识相当模糊,而且,似乎有些呼吸困难,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求家人不要去喊他的主治医师白石博士。
他为何要躲着名医白石博士呢?难道要不顾生命危险,一直躲避到死?
柿丘并未解释此事,两天后他就死了。紧接着,就是我必须含泪观看的情景——才刚刚二十岁的吴子小妲,竟然变成了穿着灰色孝服的未亡人!她日后的每个昼夜,都只能一个人,孤独寂寞地度过,悄悄擦拭那永不停歇的泪水。
吴子小姐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能帮她的,就只有我了。白石博士和雪子夫人,也忽然开始疏远她,几乎不来拜访。所以我便替亡友柿丘,不,我是以比柿丘多出几倍的忠实,来安慰吴子小姐的。
而吴子小姐亦视我如同亡夫的兄弟,任何事都依赖着我,甚至连遗产继承的事情,都拿来跟我商量。她和我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过。
说到这里,我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个晚秋的场景。
那是柿丘死后两个月的某个早上,听闻吴子小姐答应了那令人欣喜的誓约,我忙拿着新锨的整套西装来到走廊,真想快点穿上,别说是下午,现在就想赶到尚未结束服丧的府邸,去见吴子小姐。
我解开带子,把衣服往后一拋,只穿着短短的内裤,就这样跳进了阳光普照的走廊,让微温的紫外线,笼罩整个背部,用力深深呼吸,然后闭上眼睛。
“町田狂太先生!”
好像有人从庭院的方向走来。我对着刺眼的太阳,睁开双目,只见一位三十许间的年轻绅士,正朝着我露齿微笑,口中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就是町田。您是?”受到对方笑容的感染,我说话非常偷快。
“有些事要向您请教……我就是这个人。”年轻人说着,递来一张名片,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私家侦探
帆村庄六
这种名片真让人想要撕烂丟掉,但我依然不动声色地说:“不知您有何责干?请坐吧,先等我把衣服穿好……”
我正想跳进放衣服的内厅,只听那年轻人淡淡说道:“不行,你一动我就开枪,那你的侧腹就遭殃了。”
我一回头,发现对方的右手上,正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勃朗宁手枪。
所以,我不得不裸着身体,将崭新的西装挪到一旁,在走廊上坐了下来。
“你大概有所觉悟了吧!我将以杀害柿丘秋郎的罪名逮捕你,这就是拘捕你的传票。”
名唤帆村庄六的私家侦探,将一张白纸片推了给我。
“别说蠢话了!”我连忙说道,“柿丘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们情同手足。你想找可疑人士的话,围着他的女人或庸医,可是不计其数呢!”
“这种事,不劳你叮嘱,既然你想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吧。
“我受柿丘夫人的委托,搜查证据都一个多月了。别动!事到如今才手忙脚乱,只会污了你的虚名,你给我老实点吧。
“利用音响振动,使妇人堕胎,同时又利用音响振动,来巧妙破坏结核患者的病灶,使结核病复发,断送患者的生命,正是你想出了这个可怕的计划。而且,你完全没有把此事告诉柿丘先生,只让他盘算着夫人堕胎的事情,哪知自身的病灶,亦会发生激烈的振动,破坏结缔组织,最终断送性命。当然,这一切都是你这位物理老师的坏主意。你巧妙地隐瞒了这件事!
“你故意做出种种安排,将柿丘先生死亡的责任,推给主治医师白石博士,或布置成博士夫人因奸情关系,将他杀害。
“但是,对我们内行人来说,这一切都只是非常幼稚的安排罢了。
“而且,你有一个重大失策。尽管你非常小心,却忘了处理柿丘秋郎的日记本。或许你曾读过那本日记,但看到柿丘在日记中,只是稍稍提到了那件事,所以就很放心了吧。
“然而,我却没有漏掉那很重要的一行字。今年初秋,柿丘秋郎曾在日东人寿的保险医生家里,拍了正面和侧面两张X光片。
“X光片都是从正面和背面拍摄,绝不可能从侧面拍摄,我对此非常奇怪,随后便去拜访日东人寿的保险医生,经过一番旁敲侧击,这才得知,你收买了保险公司的外务员和保险医生,让他拍下那张怪怪的X光片,并让他带走底片。
“町田狂太先生!你肯定是从正面和侧面,精确地算出了柿丘先生右胸部那个病灶的容积。讽刺的是,柿丘先生病灶的大小,竟和白石夫人的子宫几乎相同。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想让一无所知的柿丘自取灭亡,同时,又能把美丽的吴子夫人骗到手上。敏感的夫人奋不顾身,扑进你的怀中,当她有了某种程度的确信之后,断然委托我追査真相。
“被你收买的保险公司外务员和保险医生,跟我一起过来了,就在这堵墙的对面等着。如果你想跟他们叙叙旧情,那就让他们进来如何?你们叙旧的这段时间,就让我搜査一下责宅,没准,能发现你这位‘振动魔’用来算数的纸片……对了,听说柿丘原本具有不符合资格的寿险,而你却帮他投了巨额保险,以便杀死他后,领取巨额的死亡理赔金。这一类的证据,没准都能找到呢。你还有没有想说的话呀?”
这位名唤帆村庄六的青年侦探,一下子就揭穿了我的真面目。
之后整整两年里面,我都是反复出席公审,前些日子,连最髙司法机关大审院,都下了判决,封锁了我的一切诉讼手续,所以,我只好开始铺陈这份文笔拙劣的忏悔录。不可思议的是,总算完成手稿的今夜,似乎恰恰就是我能回味旧事的最后一夜。因为我早在前一天,就有了预感,所以并未特别觉得胆怯。
前尘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长夜随时间流逝,而渐渐远去,当东房的天空泛出鱼肚白之时,我便要离开这间牢房,去往那髙髙耸立的断头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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