瑧哥儿最喜欢娘亲,第二喜欢爹爹,但他最怕的人,无疑是爹爹。

因此今晚伸手舀虾仁时不小心将粥碗弄洒了,被身旁爹爹眼疾手快抱开后,瑧哥儿看着掉落在榻上的粥碗,再看看衣襟袖子上沾的粥,凤眼就不敢往上看了,生怕看见爹爹阴沉的脸。抿抿嘴,小家伙瞅瞅对面的娘亲,一脸害怕,又不敢哭。

傅容也怕徐晋生气,更能体谅儿子现在的心情,换做以前,她定会赶紧将儿子接到自己怀里帮他换衣裳,现在身子重,就只能柔声询问儿子:“瑧哥儿烫着了吗?”

瑧哥儿乖乖摇头,眼睛还是不敢往上看。

傅容偷偷看了一眼,见徐晋扭头找丫鬟呢,暂且看不出来什么,笑道:“那就好,快让梅香抱你回房换身衣裳,娘让人重新给你盛一碗粥。”

瑧哥儿还是点头,恰好梅香来接他,小家伙伸手就投到了梅香怀里。

徐晋等梅香退后一步才摸摸儿子脑袋,眉眼温柔:“先去换衣裳,我跟你娘等你来了再吃。”

爹爹没生气,瑧哥儿立即活过来了,高兴地笑,小嘴咧开,催促梅香:“快去换衣裳!”

梅香也松了口气,赶紧抱着世子走了。

丁香忙着收拾饭桌。

徐晋将傅容扶到地上,好让丫鬟将榻上饭桌都收拾整齐。

夫妻俩先去了内室。

傅容靠在墙上,一手握着徐晋腰间的玉佩,一手抵在他胸口,仰头看他笑:“王爷今天心情很好啊,瑧哥儿弄洒粥你都没生气。”

这男人脾气阴晴不定,在她面前还好,对瑧哥儿就严厉多了,瑧哥儿乖的时候徐晋喜欢得不行,怎么陪儿子都愿意,瑧哥儿若是犯错,徐晋绷起脸来也十分吓人,看得傅容都心惊胆颤。傅容心疼儿子,劝过一次,但徐晋在教子上头有自己的主意,不许她管。今儿个徐晋回来后就一直带着笑,莫非跟那封信有关?

她这样打趣他,徐晋好笑道:“他又不是故意的,我为何生气?”说得他多不近人情一样。

傅容哼了哼,戳戳他胸口:“反正王爷今天肯定是有喜事了。”

徐晋看看她,知道傅容怀孕后就越来越娇气了,认定的事情他若不给个解释她肯定会一直记着,便笑着哄她:“边关又传来捷报,六弟立了功,我是挺高兴的。”

傅容恍然,那封信肯定是捷报了。

解了疑惑,外面也重新收拾好了,夫妻俩重新上榻,徐晋更是好心情地先给儿子碗里夹了几个虾仁。瑧哥儿回来看了,美得吃饭时摇头晃脑的,然后被徐晋绷着脸训了一顿。

傅容光看他们父子俩耍宝都笑饱了。

散完步,二人回房歇下。

钻进被窝,徐晋就挪了下去,脑袋贴着妻子的肚子跟孩子们说话:“告诉爹爹,你们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啊,还是两个都有?放心,儿子女儿爹爹都喜欢,爹爹都会抱你们的。”

各种自言自语。

傅容已经习惯徐晋说傻话了,却觉得这会儿的徐晋最傻,不过她喜欢这样的徐晋,就笑着听。

徐晋一心都在孩子上,没管妻子会不会笑话他。

他高兴,也乐意给傅容笑话。

他的病有希望了。

葛川守信诺,每到一处就寻找医书未曾记载的草木,采集后研究药性。今年夏天葛川游历到祁连山,采集了一些没见过的草木下山钻研,一直到入秋才发现一种可能对他的怪病有用,可惜当时因为是随手采集的,数量不多,他才刚有点进展,药草就没了。葛川马上领着随身侍卫去之前采集的地方,无奈山高路险,赶过去时草木都黄了,无法辨认。

但葛川在信中说了,明年开春草木复苏,他会重新采药尝试,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治好他。

简直跟做梦一样。

徐晋闭上眼睛,感受两个孩子闹出的动静。

他已经当爹了,不会再因为不能被母亲抱在怀里偷偷难过,但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徐晋喜欢儿子也喜欢女儿,治好了病,他就不用担心傅容肚子里的到底是儿子女儿了。其实看着傅家三姐妹,徐晋更盼着女儿,看着她们像傅容一样娇娇地长大,盼着她们朝他这个爹爹各种撒娇。

虽然葛川配出解药需要一年半载的,但只要有希望,徐晋就愿意等。

他抱住傅容,恨不得一整晚都这样贴着她肚子睡。

两个孩子似乎也知道爹爹盼着他们,一天比一天努力长大,只可怜了傅容。怀两个比怀一个辛苦多了,肚子越来越大,傅容越来越容易觉得累,有时候待着待着忽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两腿更是肿了起来,丑得傅容不想看,夜里睡觉醒个七八次是常事。

傅容难受,她忍不住想朝谁发脾气,但她不想朝徐晋发,本来就够丑了,脾气再差,徐晋不喜欢她了怎么办?所以傅容总是把徐晋往前院撵,不想他夜里睡不好觉,不想他在这样的折磨里减少对她的喜欢。

徐晋白日不在府里,没法宽解她,就请乔氏傅宛常常过来陪她,到了夜里,徐晋依然守着她睡,傅容醒他必醒。她是因为给他生孩子才这么辛苦的,他怎么能自己去前院享清闲?再者徐晋很了解傅容,别看她总是撵他,他真走了,她背地里不定哭得多委屈呢。

这晚傅容从恭房出来,看见站在外面消瘦却又无比俊朗的男人,再看看自己臃肿的样子,眼睛又酸了,“王爷,你真的不嫌弃我这样吗?”

徐晋扶她回床,温柔帮她擦泪:“一点都不丑,在我眼里,浓浓永远都是天底下第一大美人。”

傅容撇嘴,一点都不信。

徐晋就亲她,亲到她信了不哭了,平静下来,再贴着她背与她一同睡去。

到了十一月,傅容身子重的都快走不动了。

葛川也终于从祁连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因为双胎生子危险,徐晋担心傅容出事,派人送信请了葛川回来,等傅容生了他再去祁连山寻药也来得及。

葛川说话比张先生有趣多了,每日过来看傅容情况时都会给傅容讲些在外面的趣闻。他是神医,傅容最信他,有葛川在身边她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不过神医也没法减轻她怀孕时的痛苦,那些每个母亲都要经历的折磨,傅容一次怀了俩,当然要多承受一分。

这日乔氏过来看她。

傅容记得傅宓是腊月初出嫁的,就跟母亲打听:“三婶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乔氏没料到女儿突然问这个,怔了怔才道:“好了好了,有我们在呢,不用你担心。”

傅容正是敏感的时候,再加上有上辈子的事,一看母亲这神情就觉得不对,皱眉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娘你别瞒我,我想知道。”

女儿眼睛太尖,乔氏叹口气,握着傅容手道:“你五妹妹命苦,前天柳坚去西山书院拜访恩师,下山时不小心扭了脚从山上滚了下去,没等抬回来就……浓浓你没事吧?”因为知道女儿跟傅宓没什么感情,乔氏才敢说的。

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傅容回神,摇头道:“没事,就是替五妹妹惋惜。”

傅容是不信什么克夫克妻之说的,只是傅宓也太倒霉了,上辈子成亲前未婚夫丢了命,这次的又出了事,会不会又落一个克夫的名声?傅宓性子内向孤僻,京城人家愿意娶的不多,三夫人又舍不得女儿外嫁,如今再落个克夫之名……

到底不是好事,傍晚徐晋回府,就见傅容悻悻的。

徐晋听说是因为傅宓的事,想了想,也无可奈何。

傅容家里有事不喜欢找他帮忙,只剩一个傅宓了,徐晋就提前帮了她一次,让傅宓上辈子定的人家娶了旁人,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没了就没了,以傅家的门第,再找一个也不难。”徐晋柔声安抚妻子。

傅容点点头。傅宓脾气不招长辈们喜欢,那脸蛋可是越来越美了,傅家姑娘里面傅容自认第一,第二的便是傅宓,自古哪个美人又真的愁嫁呢?上辈子安王选妃,傅宓十八岁的老姑娘不也去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去,不像她,托了哥哥帮忙才进的牡丹园。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傅容这晚竟然梦到了那一日。

四月初的时节,牡丹园内姹紫嫣红,到处都是姑娘们的彩裙飘飘,傅容看得清那些裙子,却看不清美人脸庞,她也无心看,四处寻找安王身影,发现安王站在湖边上,傅容兴奋地朝湖边走了过去。她不傻,当然不会直接跑到安王身边,而是选了安王斜对面的位置,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只要安王看过来,定会一眼看中她。

就在她低头假装赏岸边锦鲤时,一双手猛地从后来推了过来……

傅容猛地惊醒。

“怎么了?”她气喘吁吁,徐晋本来就睡得浅,听到动静习惯地先去点灯。

刚摸索到火折子,床边忽然传来傅容惊慌的声音,“王爷,我,我要生了……”

徐晋手一颤,火折子掉了下去。

这才十一月底,预计是腊月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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