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待了会儿, 顾母才回自己的住处,晚上,赵小桐过来给昊昊讲故事时, 昊昊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他扬起小脑袋问:“妈妈, 你之前在商场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还想找她吗?”

“怎么了?”

昊昊说:“奶奶好像认识她, 我之前见她过来找过奶奶。”

赵小桐微微怔了一下。

顾瑾寒也走了进来, 闻言蹙了下眉:“哪个女人?”

赵小桐迟疑了一下,下意识想隐瞒,谁料昊昊却嘴快道:“姓谭,叫谭琦,不对, 是谭雪琦, 当时妈妈在商场让人播广播寻找过她,可惜她一直没出现。”

昊昊记忆力不错,思考了几秒就想起了谭雪琦的名字。

顾瑾寒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他直接走到床边对昊昊道:“你什么时候见的她?”

昊昊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妈妈摔倒前那一周, 我记不清是周六还是周日了,当时我在客厅画画, 见她拿着画卷来找奶奶。”

“她有说什么吗?”

昊昊摇头:“奶奶一瞧到她, 就让我回了房间,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不过那个阿姨一直盯着我看。”

昊昊之所以对谭雪琦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她的眼神,昊昊形容不出来那种目光,她瞧着温柔漂亮, 眼神却有些阴森,瞧着他时,像是在看什么怪物,厌恶极了。

上次在商场门口看到她时,她的神情并不是这样,昊昊这才一时没想起来,今天来到老宅,见奶奶给他画时,他才突然想起她。

顾瑾寒摸了摸他的脑袋:“嗯,爸爸知道了,早点睡吧。”

昊昊点头,乖乖躺到了被窝里,赵小桐眼中带了点担心,顾瑾寒却说:“不是要给他讲故事?讲吧,我先去洗澡。”

见他神色没有异样,赵小桐才点了下头,他离开后,昊昊才问道:“妈妈,那个女人是坏人吗?”

昊昊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眸,白净的小脸上带了点担忧。

赵小桐给他掖了一下被窝,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怎么这么问?”

昊昊皱了下小鼻子,神情有些苦恼:“妈妈先告诉我,她是你的朋友吗?那天你找她时,好像很关心她。”

赵小桐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位谭雪琦,她之前确实将她当成了好朋友,可是谭雪琦却因害她进了牢,她还因此得了抑郁症,几年没能出去工作。

如今赵小桐只是想起她,就很难受,鼻子也莫名有些酸,她揉了一下昊昊的小脑袋,低声说:“已经不是朋友了,你觉得她是坏人?”

小朋友的思维方式很直接,如果不是认为她有些坏,昊昊应该不会问这个问题。

见妈妈跟她不是朋友了,昊昊才如实回答:“嗯,她看着我的眼神,跟白雪公主的继母看她时一样。我当时甚至觉得,如果奶奶不在,她会对我不利。”

听完昊昊的话,赵小桐心底堵得厉害,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根本不明白,她跟谭雪琦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不仅恨她,甚至恨她的儿子。

昊昊怔了怔,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妈妈,你怎么哭了?”

赵小桐连忙擦了擦眼泪,扯出个笑:“没有啊,就是突然眼睛酸了一下,最近用眼过度,有些疲劳,缓一下就没事了。”

昊昊却没那么好骗,他不仅聪慧过人,还十分敏感,赵小桐病得厉害时,就总是默默流泪,昊昊根本受不了她的眼泪。

他鼻子也有些酸,小手摸了摸赵小桐的脸,跪坐起来,抱住了她:“妈妈不要难过,你还有我跟爸爸。”

他其实不了解过去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妈妈活得很痛苦,姨母的去世和姥爷的车祸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昊昊一瞧到她的眼泪,就有些慌了。

他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小小的身体甚至因为害怕微微有些发抖。

赵小桐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她鼻子酸得一塌糊涂,紧紧搂住了他小小的身体:“妈妈知道,妈妈不难过,妈妈就是,就是眼睛有些酸,没事的。”

昊昊吸了吸鼻子,眼底也闪烁着泪花。

他喜欢现在的妈妈,虽然忙起来时常会回来的很晚,她却会给他讲故事,陪他玩,笑起来也很明媚,他不希望妈妈再活在痛苦中,只想让妈妈快快乐乐的。

赵小桐硬是逼回了眼中的泪,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不管谭雪琦怎么害了她,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大不了不要她这个朋友,她还有昊昊,还有家人,干嘛要想不开,因她难受。

她赵小桐才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赵小桐吸了吸鼻子,又闭了下眼睛,觉得眼睛没那么酸了,才对昊昊说:“眼睛不酸了,看,是不是没事了?我最近熬夜有些累,闭上眼睛会舒服点,妈妈躺你这儿休息会儿就好了。”

昊昊认真看了看她,见她眼睛虽然有些红,精神状态还算好,他紧绷的小身体才放松下来。

他没有拆穿她,连忙往里躺了躺,给赵小桐让出一块位置:“那你休息休息。”

赵小桐钻到了他被窝里,挨着他小小的身体,将人搂到了怀里。

平日里她往他被窝里钻时,昊昊总要嫌弃一下,这时,却主动给她让了位置,赵小桐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小脸,打趣道:“不错,知道孝顺妈妈了,没白疼你。”

昊昊小脸红了一下,别扭地往里拱了拱,嗡声嗡气地嘟囔:“不是要休息吗?亲得我一脸口水。”

赵小桐揉了揉他的脑袋:“臭小子,才刚夸了你,就嫌弃妈妈。”

说完她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见她恢复了活力,昊昊小脸上才有了笑,赵小桐这才开始给他讲故事,这次她没有看书,按照记忆,随便给他讲了一个小时候看过的故事,她只记得个大概情节,连主人公的名字都是现编的。

她刻意放缓了语调,本以为昊昊会跟平时一样,故事快讲完时,就能睡着,谁料他这次却精神得很,赵小桐一连讲了两个,他都没有睡意,小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赵小桐清楚肯定是她落泪的事影响了他,她心中自责得不行,无比后悔,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低声道:“宝宝快睡吧,妈妈今晚陪着你,别怕。”

昊昊这才闭上眼睛,他小脸埋在赵小桐肩上,一直到睡着了还攥着赵小桐的衣角,赵小桐心软得不行,搂着他轻轻拍了拍。

*

顾瑾寒并不是洗澡去了,他直接来了顾母这儿。

顾母已经卸了妆,都要打算休息了,张妈上来通报时,她眼中还闪过一抹诧异,不清楚他这么晚了还来干什么?

她跟张妈说了一声,让她先去休息,就下了楼,顾瑾寒正站在客厅里,他没有入座,而是盯着客厅里的画,在一一打量,顾母的住处也是一栋三层小洋楼,是八十年代盖的,距离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

里面的装修也偏向欧式,客厅里的墙壁上不仅挂着国画,也挂着一些油画,这些画,大多是顾父在世时收藏的,他走后,顾母也喜欢上了收藏名画,但凡遇到珍贵的,就喜欢挂在客厅。

顾瑾寒留意了一下墙壁上的画,见这些画都是之前的,并没有近一个月新换的,才移开目光。

顾母这时已经走了下来,她还没换衣服,因卸了妆,脸上已经显出了老态,五官也不似白天那样精致:“坐吧,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哪怕是在跟儿子说话,也维持着优雅,两人之间更多的是客气疏离,母子关系瞧着有些僵。

说来也是一种遗憾。

她跟顾父都是上帝的宠儿,出身极好,两人门当户对,算是商业联谊,出嫁前她是家里人人宠着的小公主,出嫁后,又是身份高贵的豪门太太,时刻活得很精致,当时也太过年轻,有了孩子后,也都是丢给保姆,根本没有自己带的意识,母子关系便很淡。

后来,孩子又被老爷子养在了身旁,等她意识到母子关系一般时,顾瑾寒已经十几岁了,这些年她也曾努力修补过,具体效果怎么样,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总觉得这个儿子太过冷漠,冷到她甚至觉得他很陌生。

顾瑾寒没有坐,他淡淡扫了顾母一眼,才低声问道:“明天有明天的事,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谭雪琦前些天为什么来找你?”

他眼神很冷,冷到一点情绪都没有,让顾母再次想起了赵小桐被诊断出抑郁症时的事,那时他也是这样过来质问她。

顾母心底莫名有些慌,她是顾瑾寒的母亲,自然清楚他对赵小桐的在乎,也清楚赵小桐跟谭雪琦之前的恩怨,她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你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来找我了?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既然来问你,就是有了明确的证据,妈,你眼中如果还有我这个儿子,最好如实交代。”

他声音也很冷,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就仿佛她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跟赵小桐的事,顾母心中的愤怒隐约压住了心慌,她忍不住厉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这是什么态度?稍微听说点什么,就跑来质问我,你有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底吗?是不是在你眼底,我就那么坏,赵小桐但凡出点什么事,就跟我有关?”

顾瑾寒皱了下眉,冷声道:“我没这么说。”

“你没这么说,却是这么做的,如果不是觉得我又做了什么,你也不会只是听说谭雪琦过来了一下,就跑来质问我?怎么?赵小桐又出事了?你怀疑这次是我跟她合伙的?”

顾瑾寒拧了下眉:“我没觉得你会联合谭雪琦,你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我如果觉得你真这么做了,不可能还来找你,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来找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顾母被他冷静的眼神盯得心中有些发寒,她的愤怒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突然有种无力感。

她揉了下太阳穴,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淡淡回道:“她带了一幅画过来,想投其所好,找我打探些消息,我将她打发走了,画也没收。”

“打探什么消息?”

顾母嘲讽地笑了笑:“自然是想知道你跟赵小桐感情如何,想跟我达成统一战线,想借我的手,除掉赵小桐,我是不喜欢赵小桐,再不喜欢,只要她还是我顾家的儿媳,我也不可能真去害她,我让她直接离开了。”

顾母自然不是因为喜欢赵小桐才拒绝了谭雪琦,她就是不喜欢,也只会用自己的方式为难她,怎么可能让外人瞧了笑话?谭雪琦只打听到了顾母不喜欢赵小桐,不止一次地刁难过她,就以为可以跟她联手,结果自然不尽人意。

顾瑾寒眼中满是失望:“她过来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是不是依然希望我能跟桐桐离婚?是不是在等着谭雪琦对付她?”

顾母呼吸窒了窒,对上他失望的眼神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心中自然是希望他们能离婚,赵小桐除了长得漂亮点,音乐天赋出众了点,哪里配得上他?结婚后,她甚至还得了抑郁症,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哪里配当昊昊的妈妈?

如果说最初只是对赵小桐有些不喜,喜欢拿话噎她,见她得了病后,她只希望他们能离婚,她甚至不理解,老爷子和老太太怎么能容忍顾家的孙媳妇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就算赵小桐已经好了,她心中也膈应得慌,因为还记得顾瑾寒的警告,她才不敢再对赵小桐多说什么,但是这不代表,她愿意帮她规避危险。

顾瑾寒冷声道:“我说过我不可能跟她离婚,你不愿意帮她,我不怪你,以后我也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跟前,至于昊昊,你如果还当他是你孙子,就少在他跟前胡说,好自为之吧。”

顾瑾寒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他走得果决,那句“好自为之”就像一把捶子砸在了她心尖上,顾母靠在了沙发上,心脏有些难受,莫名就有种母子彻底离心的感觉。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非逼着她接受赵小桐?她如今已经给了赵小桐足够的尊重,还要她做什么?

顾瑾寒一直走到主院落,才放慢脚步,他其实已经猜到了谭雪琦没安好心,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特意走这一趟,早就该认清不是吗?她不可能认识到错误。

顾瑾寒闭了下眼,才上楼,他先过来看了看昊昊,谁料走到他房间后,才发现赵小桐也在昊昊这儿,母子俩依偎在一起,已经睡着了。

望着两张略微有些相似的小脸,他心中的苦涩逐渐散去了些,心头涌起一股暖意,他走过去亲了一下昊昊的小脸,打算将赵小桐抱走时,才发现昊昊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顾瑾寒微微怔了一下,他没再伸手抱人,老宅的床不算小,他们两个又一个比一个瘦小,躺三个人其实完全足够,顾瑾寒去隔壁简单冲了个澡,在赵小桐身边躺了下来。

她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他也睡在了身旁,反而是昊昊半夜起来尿尿,才发现爸爸也在这儿。

昊昊从有记忆起,就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过,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花了眼睛,顾瑾寒已经起来了:“想上厕所?”

昊昊点头,他伸手将小家伙抱到了怀里,这两年,大概是觉得昊昊已经大了,他很少主动这么抱他,昊昊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脖颈。

等他尿完,顾瑾寒又带他洗了手,昊昊擦完手,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眼眶又有些红。

顾瑾寒这才垂眸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昊昊低声道:“爸爸真好。”

顾瑾寒笑了一下,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

昊昊也笑了,小家伙这下彻底精神了,又想起了妈妈哭鼻子的事,忍不住跟爸爸告密:“爸爸,妈妈今天哭了。”

顾瑾寒蹙眉,问了一下怎么回事,昊昊简单解释了两句,随后担心道:“妈妈还会生病吗?”

顾瑾寒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再次抱了起来,他个头高,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洋娃娃:“不会了,妈妈受了不少苦,以后你要多爱妈妈一点知道吗?”

昊昊点头,搂住了顾瑾寒的脖颈:“爸爸也要多爱妈妈一点。”

顾瑾寒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笑了一下:“还用你叮嘱?”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见,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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