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明白她的意思, 倒是真没料到惊喜来得这么突然。一时间颇有些不知所措,没打石膏的那条胳膊,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还想和她说点悄悄话,病房门就被人扣响了。乔温敛了敛情绪, 哭狠了似的抽了两下肩。

霍燃心疼得不行, 可又知道外面还有一堆人等着, 没办法。好歹如今有了乔温这句话,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颤颤巍巍地伸手, 费劲地想给她揩一下眼泪。

乔温却站了起来,嫌弃似的说:“你别乱动。”说完,自己伸手抽了床头柜上两张纸。

霍燃忍不住笑, 笑得有些美, 接着低声喊了一句,“请进。”

拉拉杂杂一帮人,全涌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刚刚替她做过笔录的何警官。还好这特护病房一点不输酒店, 够装。

“我没事, 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吧。”霍燃说话还是有些费劲, 呼吸幅度大一点,就扯着胸口那根骨裂的肋骨痛得人发麻, 却还是笑着说, “今天……都谢谢大家了, 等我……”

“行了,你赶紧闭嘴吧,”江源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他, 非常嫌弃似的,“绑了俩石膏,把你性子都绑歪了?跟我们还谢来谢去的。”

霍燃无声翘着唇角,看着这三个性子各异,时常嫌弃他,却从没放弃过他的男人,乖乖闭嘴了。

乔温没进来之前,霍燃叫赵琪陪着霍霆先回去了,老爷子作息规律得很,今天为了他,大半夜地还在外头跑,八十多的人了,霍燃心里实在愧疚。

要不是因为先前那些事情,害得乔温受不了他和他分开,今晚这场飞来横祸,完全可以避免。

沈夏和安倾拉着乔温坐沙发里问东问西,何警官问霍燃道:“霍先生,那您现在可以做笔录吗?”

“可以的,”霍燃道,“麻烦您了。”

几个人见霍燃没大事死不了,打了招呼,离开医院,把病房让了出来。反正也知道这家伙,如今心里也就惦记着乔温,他们都是摆设。

霍燃的陈述和乔温的相差无几,笔录做完,何警官道:“那两个嫌疑人,已经醒了,并不配合,这几天我们会陆续取证,到时候还需要两位再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霍燃顿了顿,笑说:“何警官,那辆霸道上的行车记录仪,所有经过都录下来了,证据应该挺充分的。”

何警官一怔,接着笑,“行,有视频记录,这就好办多了。霍先生您这,准备得还挺全面。”

嗯,不然他怠速开着车灯干什么?营造气氛?他也没那么中二吧。霍燃一本正经地想。

“哦对了,”何警官又对着乔温道,“那位温先生,应该是乔小姐的朋友吧?因为他也在现场,当时手上还有……一个不锈钢裱花台。”何警官也不太好意思说,那是凶器。但也真怪沉怪结实的。

霍燃&乔温:“……”

“他没受伤,直接跟着我们同事一块儿回局里做笔录去了。”何警官接着道。

刚刚那一路,乔温心里挂记着霍燃,怕他出事,无暇顾及其他。此刻听何警官这么一说,瞬时有些着急,就怕温韵白因为她的事情,还得反过来为那个挟持她的人承担责任,“何警官,那温老师他……”

“乔小姐不用太担心,”何警官笑着宽慰道,“现在《民法典》有了见义勇为免责条款。如果霍先生的行车记录仪,完整拍下了那两名犯罪嫌疑人,挟持伤害你们的视频,就算对方提吿,温先生也不会有事的。咱们现在都提倡那个,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乔温闻言,心落回去大半,欠了欠身,“谢谢您,何警官。”

“何警官,谢谢您啊。”靠在床上的霍燃也道。

“没事儿,”何警官道,“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那我先回局里了,你俩休息吧。有什么新进展,我们再联系。”

乔温把人送出去,病房里重新只剩了他们俩,瞬时安静下来。俩人一个靠坐在病床上,一个站在病床边,大眼瞪小眼。

互相安静地看着对方,顿了好几秒,最终默契地,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别笑了!”乔温笑着不客气道,“伤口不疼呀?”这男人,明明唇角都还肿着,偏偏还要笑。

抿唇缓了缓,霍燃敛了笑意,看着她,低声道:“一一,等我能活动了,我们,一块儿谢谢温老师。”

正是温韵白出现在乔温身后的那一刻,他才能抓准机会,给了那人一击。

要是没有温韵白现身,今晚这事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他都不敢想。

乔温抿了抿唇角,点头,轻声应他,“嗯,好。”

-

第二天,何警官就给俩人带来了消息,从霍燃车上取到的行车记录仪,清晰完整地拍下了事件经过,因为车窗摇着,连那通电话,都被录音录了进去。

两名犯罪嫌疑人,本来也就是拿钱办事,见事实证据摆在眼前,自然是原原本本地供出始末。毕竟,绑架主使人的罪名,可比他俩的重。

局里又按流程,重新对蒋震庆本人申请了批捕。

乔温陪着霍燃,撇撇嘴,“真没想到,我这普通日子能因为这人,过得这么刺激。”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只是为的目的不同而已。”霍燃想起霍行熠当年,想起这个圈子里,那些身居高位人前光鲜的“成功者”,难免感慨,“这几年上市公司创始人背债跳楼,合伙人之间为了利益反目成仇的事情,还真不算新鲜。只是蒋震庆这人,更像条要拉着别人一块儿寻死的疯狗而已。”

“辱狗了。”乔温闻言,淡定道。

霍燃怔了怔,接着好笑,忍不住费劲地伸手,揉着她脑袋乐。

乔温看着他脸上,这段日子以来终现的恣意随性笑容,抿弯了唇角。左颊酒窝毕现,像是专为了,能承住他右眼睑底下那颗“泪痣”似的。

只是小姑娘嘴里忍不住嫌弃,“你就不能别老是乱动呀,虽然你右手没事……”

“姐夫——”

门口传来一声奶声奶气,又掺着点哭腔的小童音,伴着踢踢踏踏一路奔来的脚步声,别说背对着病房门的乔温一懵,连侧身斜倚在软枕里的霍燃都愣了一瞬。

温沐青中午给她打电话,想叫她晚上回去吃饭。乔温想了想,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也就没瞒着,原原本本和温沐青说了。

她这会儿愣的,不是乔渡和温沐青一块儿来,愣的是乔渡这声称呼。

“姐姐,”乔渡终于迈着小短腿奔了过来,小胳膊一把抱住乔温的腰,仰起脑袋,用水汽迷蒙的杏眼望着她,担心地轻声问,“姐姐没事吧?”

“没事的嘟嘟,”乔温揉揉他小脑袋,温声道,“妈妈呢?”

“妈妈跟我一起来的,嘟嘟跑得比较快。”乔渡假装喘了口气,“妈妈就在后面。”

乔温看着他笑。

温沐青挂了电话,就和他解释了前因后果,此刻见乔温真的没事,就是手腕上还残着点淤青,乔渡心疼地给她呼了两口气,才嗅了嗅小鼻子,转头问床上的霍燃,“那姐夫,你没事吧?”

霍燃快被他乐笑了,合着这小家伙,先前那一声“姐夫”,就是给点甜头先堵住他的嘴,让他慢慢等着,还是得先关心完他亲姐,才轮得到他。

只是这声“姐夫”,又实在是深得人心。不得不说,小朋友实在是太到位了,先前饭桌上的那句玩笑,他还记到现在。

乔温被乔渡这又一声“姐夫”喊得小脸一热,咳了两声,示意小朋友不要站错阵营。

“嘟嘟,”温沐青的声音,轻声笑问他,“怎么跑这么快?”

“阿姨/妈妈。”病房里同时喊道。

再次见到温沐青,霍燃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或许矛盾、尴尬、愧疚,都有。只是,他们都爱着同一个人,只要往后不再用错方式,以前的那点龃龉,总能过去的吧,霍燃心想。

温沐青带了束百合,床头柜上有花瓶,乔温接过来,准备放进去。

“谢谢阿姨。”霍燃道。

“没事。”温沐青浅笑道。

“阿姨……”霍燃抬睫看着温沐青,抿了抿唇,郑重道,“对不起。”

温沐青笑了笑,轻声道:“霍燃,谢谢你。”谢谢你昨晚豁出命去救了乔温。也谢谢……你那两年,对乔温的照顾。

霍燃一怔,又听温沐青说:“以后,都要好好的。”

乔温插花的手一顿。陪在乔温身边的乔渡,扒拉着床头柜,仰着小脑袋,看着她的表情。

背对着温沐青和霍燃,小朋友翘起唇角,贼兮兮地对着乔温,眨了个热辣的wink。

乔温笑。

-

公司的事情,有些赵琪和总裁办的同事处理,有些赵琪会给他来电。如今霍燃的首要任务,就是先让自己能养到自由活动。

但是此刻,霍燃就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为什么他伤的是左手呢?这样他现在还可以自己吃饭,就很不划算。

“别看,快吃。”乔温在床边陪着他,活像盯着不肯自己好好吃饭的,幼儿园小朋友的老师,“揉我脑袋那么有劲,勺子还拿不动了?”

“……”霍燃抿了抿唇,唇线抿出个向下的弧度,委屈兮兮地看着她,嘀嘀咕咕,“那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叫我,不要老是乱动的。”

乔温:“……”不许给她装、可、怜!

看着小姑娘油盐不进的样子,霍燃眨了眨眼,干脆放下勺子,不吃了,不高兴似的说:“一一啊,你这是看我现在行动不便,打击报复呢?”

乔温眼睛都圆了圆,“……?”

“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霍燃痛心道,“你也不念着我点好。”

乔温挑了挑眉,无语地示意:那您老说。

“你想想啊,”霍燃一本正经地给她分析,“就江源那几个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能这么让这你,是不是说到底,还是因为看我在意你?”

“???”乔温深呼吸了一口气,为他的故态复萌,憋得有点内伤,于是仔细考虑了一下,对一个肋骨和左臂都绑着石膏的男人下手,能得到几分贝的惨叫声。

最终,为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乔温决定还是算了,不值得。只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霍燃看着她的表情,笑有些憋不住,抿唇清了清嗓子,故意问:“你看什么呢?”

乔温平着嘴角,悠悠道,“哦,我看你眼珠子,好像掉脸上去了。”

“……”霍燃笑得不行,笑得肋骨疼。

笑够了,见小姑娘还木着张脸,气呼呼地看着他,霍燃浅翘着唇角,轻声叫她,“一一。”

见他眼里浮起的薄雾,晕得眼梢都染上了红意,乔温一怔。

“我知道……”紧了紧牙,霍燃嗓音微哑,说得有些困难,“有些时候,我并不是完全变好了,只是在把以前的那些情绪,强压回去而已。”

那些年,他好像被人罩进一个透明的玻璃壳子,留在那个失火的夜里。看得见外面的世界,也看得见乔温,却怎么也走不出来。所以只能不管不顾地,用着各种最糟糕的方式,让乔温别离开,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后来他才终于明白,乔温能替他把玻璃罩子敲出一条裂缝,他也得有勇气自己扒开那条缝隙,才能走出来。即使手里什么倚仗也没有,只能靠着那点连着血肉的,对乔温的执着,他也必须自己走出来。

看着霍燃唇角边发涩的笑意,乔温蠕了蠕唇,没出声。

“所以,就按你说的,我们重新认识吧。”霍燃抬手过去,小心翼翼地,轻轻牵住她的指节,像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细小的接触,就能给他无边的安抚。

接着,霍燃又玩笑似的说:“你不用也不需要,再压着自己的性子。就像刚刚一样,有什么让你生气的,随时怼我别客气。我记性很好,保证一遍就能记住。有哪些话哪些事情,让你想捶我狗头的,随时揍我,我保证乖乖把脑袋伸过去给你。”

乔温愣了愣,接着无奈地看着他,嘁笑了一声。

霍燃知道,好些人都说,爱是肯放手祝她幸福。可是……又有谁规定,每个人的感情,都得有个固化的格式?以前的他总觉得,自己能给乔温更好的,为什么要把小姑娘让给别人呢。

只是如今他明白,他想给的,并不一定是小姑娘想要的。他不是不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给乔温他所认为的最好的东西,可也更应该去明白了解,乔温最需要的是什么。

看似深情的一句“我都是为你好”,其实,才是横亘在俩人之间,最难越过去的障碍。

“那,以后就麻烦我们一一,”牵着乔温指节的力道,轻颤似的重了些,霍燃看着她笑,眼梢落下,笑意温柔又珍重,轻声道,“陪我做个不一样的霍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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