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死亡。

才刚刚三十岁的阮漪涵没有过过多的想法。

她的身边有秦海瑶,她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快乐,恨不得一夜间就白了头。

有她在,死亡似乎都变成了一种浪漫。

唯一的恐惧就是怕奶奶离开。

如今,奶奶不在了。

秦海瑶也亲手撕碎了她的一切对爱情的憧憬。

死亡,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依旧是掉入了那个空虚的黑洞。

阮漪涵抱着自己,她四处茫然的看着,冰冰凉凉,空旷孤独。

是死了么?

如果死了,奶奶、爸妈会来接她的吧?

周围似乎有黑影人来人往。

大家都匆匆忙忙的赶路,阮漪涵却一直怔怔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多久,她起身轻吐一口气。

该离开了……

才走了两步。

凄凉惨痛的哭声飘来,有谁在耳边一声一声的叫着:“阿涵、阿涵、阿涵……”

一声一声悲切泣血。

那熟悉的声音刺激的阮漪涵原本已经平静的心瞬间被怒火充斥,她握住拳头,死死的咬着牙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戾气与滔天怒火。

复仇,她还不能死,她要复仇!

念头才刚起,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旋涡一样将阮漪涵吸了进去。

她还来不及反应,下颚的痛就贯穿袭来,阮漪涵呜咽了一声,身子缩成了一团。

痛……

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脸,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许许多多记忆像是电影片段一样硬生生的被塞进脑海里。

奶奶、秦海瑶、秦沁、阿离……

“小兔崽子还不醒?昨晚浪到了几点?阿离,你给我让开。”

“老夫人,她受伤了。”

“我知道,还有脸说,你们是不是又去飙车了吧?下巴给戳着了吧?该了,回头毁容了她就不嘚瑟了,让开!阿离,连我你都敢拦了?”

“老夫人……”

阮漪涵痛苦闭蜷缩着,即使是睁不开眼睛,眼角却依然有泪流下。

这是天堂么?

怎么会有奶奶的声音?

阮奶奶气急败坏的推开阿离,阿离哪儿敢真拦着她,紧张地跟着进了卧室。

阮奶奶一进去看着阮漪涵缩在被窝里还睡呢,她气不打一处来,拐杖一抬高,冲着她屁股就是一下。

唔……

疼痛刺激了阮漪涵。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阳光刺入眼中,让她有些不适应的用手遮挡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就是奶奶那花白的头发,跟再熟悉不过的愤怒样子:“挡什么挡?你个小王八羔子,什么时候了?还天天给我出去鬼混!一群狐朋狗友没一个像样的!”

奶奶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阮漪涵却像是傻了一样,呆呆的看着她,眼睛都直了。

阿离使劲冲阮漪涵使眼色,以为她被吓傻了。

奶奶反应干净利落,转身也给了她一拐杖,“滚一边去!”

很好,当年她培养阿离,是为了让她好好保护孙女,一起成长的。

可现在好了,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奶奶……奶奶?”

阮漪涵看着奶奶,眼泪一直流,阮奶奶才不吃她这一套:“别给我来苦肉计,今天我非打断你的腿!”

她不能不生气啊。

眼看着后天就是她25岁生日,就要接手忆风娱乐了。

就孙女这样子,几代人辛苦打拼的家产还不得在她手里毁灭?

阮漪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从床上冲下来,一把子抱住了奶奶。

那冲力,那急切,把老太太差点弄了一个跟头,她闷哼一声,靠着墙壁才稳住了身体。

直到这时候,奶奶才发现了阮漪涵的不对劲儿,她怔了怔,心里一紧,紧张地看着阿离:“你们又惹什么事儿了?”

阿离一脸懵,茫然的看着老夫人。

真正的抱住了奶奶那一刻,阮漪涵的眼泪一行一行的往下流。

她浑身颤抖,手死死的嵌着奶奶不松开。

阮奶奶刚开始还以为孙女惹了什么祸,到后来,阮漪涵哭的太痛心,太痛苦,就好像她……死了似的。

她的嗓子里发出那种痛彻心扉的呜咽。

从小到大,孙女是个什么性格,阮奶奶最知道,她一向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上一次看她这样哭,还是阮漪涵父母离开的时候。

被自己的想法弄的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阮奶奶抱住孙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阿涵,怎么了,不哭了,跟奶奶说。”

温柔的怀抱,真实的呵护。

阮漪涵的泪越流越凶,到最后,哭到几乎力竭。

许久许久后。

阮漪涵才些许了恢复。

她拉着奶奶的手不放,阮奶奶简直要被搞疯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她的衣服都被阮漪涵给哭湿了,“放手。”

阮漪涵不放。

她死死的盯着奶奶。

阮奶奶咆哮到满脸通红:“我要去换衣服!”

阮漪涵这才松开了手,目光却还是不离开奶奶,阮奶奶逃一样的跑掉了,她准备下午就找一个神经科的大夫过来。

阮漪涵缓和了很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干干净净的并没有针眼。

她又抬起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只是微微的伤口刺痛,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刮伤过。

阮漪涵不放心,她两手抓着自己的下巴,扭了扭。

站在她身后的阿离睁大眼睛,惶恐的看着阮漪涵一切诡异的行为。

过了片刻。

阮漪涵确定自己的下巴没有被卸掉过的痕迹,她转过身看着阿离,一向犀利的眼眸微微泛起了红。

阿离的身子不自觉的后退。

阮漪涵鼻子酸楚,喃喃的:“阿离……”

阿离:……

她不该这么做的。

可是她太害怕了,她拔腿就跑。

这是……重生了?

阮漪涵走到了镜子前,她看着自己的脸。

狭长乌黑的眼眸,挺巧的鼻,红唇微微的翘着。

阮漪涵幽幽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她的手顺着脖颈摸到了肩胛骨的位置,停住了。

那里很光滑,没有任何痕迹。

她一下子咬住了唇,眼里是滔天的怒火。

秦海瑶,秦海瑶,秦海瑶!

她们还没有遇见。

阮漪涵这里是有一个疤的。

那是秦海瑶留下的。

床笫之间,每每情到浓处,她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加重。

阮漪涵总是闷哼的忍耐,她曾经玩味的笑着问她:“你是属狗的吗?每一次都是同一个地方?”

秦海瑶看着她,眼眸那么深,那么邃:“我要留下印记。”

留下痕迹做什么?

阮漪涵不知道,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了她。

如今,那痕迹不在。

阮漪涵的眸里的深情早已被血海深仇所取代,她冷冷的笑。

——秦海瑶,血债血偿。

曾经,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要统统的还给你。

还不到下午,楚医生就来了,他带着医药箱,远远的观察着阮漪涵,模样谨慎又搞笑。

阮漪涵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杯红酒,她时不时的拿起来喝一口,表情讳莫如深。

阮奶奶把楚医生拉倒一边叽叽咕咕:“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总是嫌孙女能闹腾,性格活泼的让人心烦。

可现如今……阮漪涵居然就那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什么都不干,除了偶尔喝一口酒,连话都不讲。

阮漪涵是在沉思。

她现在脑海里有很多零星琐碎的片段,要一一串起来。

这些东西,她不能直接去问阿离,更不可能去问奶奶,她们一定会被她的反常吓坏的。

楚医生纠结着走了过来,他看着阮漪涵的脸色:“大小姐,老夫人让我过来看看你。”

其实还让他带一个神经科的医生来着,他全当是老夫人又跟大小姐吵架闹着玩的。

阮漪涵“嗯”了一声,她看了看楚医生:“看吧。”

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医生好好的为她检查一下。

阮家的后院有私密的家庭诊室,所有最先进的机器,里面都有。

阮漪涵躺在床上,任楚医生一点点为她检查身体,就是抽血的时候,鲜红的血液从血管中被吸出,她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医生有点心惊,“大小姐,今天怎么不怕疼了?”

以前阮漪涵是最怕疼,最反感抽血什么的。

阮漪涵看着她,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嗯。”

她根本不需要向他解释太多。

这样的疼痛算是什么?

她是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啊。

各种化验结果,体检报告是两个小时后出来的。

阮奶奶拿着一页一页的翻看,嘟嘟囔囔:“这么年轻就亚健康,活该了不是吗?天天不睡觉熬夜,也不知道听话,喝大酒,鬼混,看看,还贫血了,给你做好的阿胶也不吃,你要气死奶奶吗?”

以前,这些话对于阮漪涵来说都是无尽的折磨,可这一刻,她直勾勾的盯着奶奶,眼里又蓄起了泪光。

如果可以,她愿意奶奶天天永远在她耳边絮叨。

“我会听话的。”

阮漪涵突然开口了,打破奶奶的抱怨,阮奶奶愣了一下,对上孙女的目光,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惊的都要滑下去了。

眼看着楚医生简单的给阮漪涵交代着注意事项,奶奶把阿离拉倒一边,严厉认真的问:“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去澳门豪赌去了?欠债了?”

阿离:………………

没有,真的没有。

她好……无辜。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个傻子也感觉出阮漪涵不对劲儿了。

楚医生嘱咐了一些,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着阮漪涵:“大小姐,我知道您最近压力可能比较大,但也要放松心态,忆风有老夫人呢,她还为您穿插安排了很多得力干将,您不要太焦虑,放松。”

阮漪涵盯着他看,一双眼睛让人看不透情绪。

她还没有接手忆风。

没有接手忆风,还没有遇到秦海瑶。

楚医生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冷颤,“你这样,老夫人很担心。”

是了。

阮漪涵闭了闭眼睛,跟之前比,她的确太反常了,沉默了一会儿,她回想了起来,自己是在25岁生日晚宴上,奶奶宣布的正式接手亿扬娱乐。

阮漪涵突然睁开眼睛,她看着楚医生问:“我生日那天,你会来么?”

楚医生受宠若惊,“当然,大小姐,后天我一定会来的。”

眼看着楚医生离开。

阮漪涵站起了身子,她想了想,心里复仇的火焰又烧的几分。

25岁的生日宴,是她和秦海瑶初次相见的地方。

稳住。

她要稳住。

秦沁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阮漪涵努力克制着自己焦躁的心性,一丝丝一缕缕的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二十五岁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

她在万众瞩目之下,接手了忆风娱乐,成为最年轻的总裁。

阮漪涵偏了偏头,看了看假模假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眼睛滴溜溜看着她的奶奶。

奶奶还在。

再一偏头。

阿离正在那同样假模假样的削苹果,满脸的不安。

阿离也在。

她的亲人,对她忠心耿耿的犹如妹妹的人,忆扬,全都在。

一切都可以重来!

阮漪涵起身,她拿着手机走到角落里,给秦沁拨了个电话过去。

秦沁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柔又宠溺:“阿涵啊?醒过来了?是不是又惹奶奶生气了?需不需要秦姨过去帮忙啊?”

阮漪涵没有回应,却把手机几乎要捏碎。

秦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阮漪涵的声音,有点紧张:“怎么,是又惹事儿了?”

深呼吸。

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恨意。

阮漪涵揉了揉鼻子,用以前常有的语气,故作轻松的问:“哪儿啊,秦姨,哎呀,我就是这几天心情不好,才和阿离出去喝了点酒回来的晚一些,你看奶奶啊,絮叨个没完。”

“呵。”秦沁笑了,她浇着面前的花:“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太她能不着急么?你这声音是怎么了,秦姨听着跟哭过一样?”

阮漪涵笑了,笑里满是依赖:“没什么,对了,秦姨,我想问你一个事儿,听听你的意见。”

秦沁愣了愣,有点哭笑不得:“什么时候我们阿涵变得这么客气,问啊。”

阮漪涵看着远处有些阴郁的天,淡淡的问:“秦姨,如果我想报复一个人,该怎么报复?”

秦沁怔了怔,“你要报复谁?”

阮漪涵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格虽然顽皮了些,但生性纯善,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心软的人,这是她将来接受忆扬非常大的一个弱点。

阮漪涵:“一个我曾经深深爱过却欺骗了我的人。”

听了这话,秦沁的心放下了一些,她有些想笑:“我们阿涵有过喜欢的人?”

阮漪涵似害羞又似怨恨:“是啊,搞的我很惨呢。”

秦沁听出她的认真,她想了想回答:“我们阿涵要相貌有相貌,要出身有出身的,什么样的人搞不定?很简单啊,让她爱上你,在最沉迷痴狂的时候告诉她你不爱她,不过是玩玩。然后把折了她的翅膀养像金丝雀在身边,不爱也不让她离开。”

秦沁一个寡妇扛起南阳那样的公司,没有点凌厉手腕怎么行?

以前,阮漪涵一直都觉得她太狠了,无论是对下人还是对敌人。

现如今,阮漪涵听着如此的爽快悦耳:“如果她有未婚夫呢?”

秦沁失笑,她感觉到了阮漪涵幼稚,“那正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未婚夫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让她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要说:

阮漪涵: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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