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很多,只两桌而已。因去的晚了,邢利锋连连笑着解释:“车子抛锚,车子抛锚。”竟然是与他一桌的。

他远远的坐在对面,隔着圆圆的桌子,很远又很近。菜一个个上来,很多,色香味俱全的。她了无食欲。就这么坐着,仿佛也是种煎熬,好象在水里煮,火里烤一样。

他住的地方的餐桌不大,淡淡的原木色,小小的长方型,经典的欧洲品牌。张阿姨煮的菜不多,三菜一汤,很家常的味道。他与她就面对面坐着。

她基本上是窝在沙发上看片子的时候比较多,也有过那么几次,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溜到门口,要吓他一吓。第一次,可能是有点愕然的,却也从容的将西装递给了她,接过她手里的拖鞋。那日,他心情极好,将张阿姨烧的菜扫荡一空。

后来,好几次,她总隐约觉得他是故意在门口用钥匙转啊转的,就是不进来。好象等她去开门似的。她在家也是发呆,所以也有这么一件事情做做,也觉得不错。至少觉得自己还可以稍微派上点用场,不是废人一个。

因为餐桌小,触手可及,所以他们吃饭,对面坐着的时候,他的手会自然而然的伸到她碗里。其实他很喜欢给她夹菜,无论在家里还是与他的一群哥们出去的时候。他其实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生病期间,张阿姨煮的菜很是对她胃口的。

邢利锋很绅士,也很会照顾人。跟他在一起,觉得很平和,不会去考虑将来的东西,因为未来就在身边,就在眼前一样。邢利锋替她夹了鱼,细细的将刺挑出,这才将碟子放到了她面前。来了好几对家属的,旁人也自管自的,没有留意他们的。但她总有种锋芒刺臂的感觉,就算不抬头,也知道是他的目光。

她朝邢利锋微微笑了笑,算是感谢。鱼肉软滑细嫩,入口既化。很可口,但却总是隐隐透着一种苦涩。她的味蕾最近不是很好,看了邢利锋一眼,只见他也正看着她,仿佛在征询是否好吃的意思。她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不错。他也回以一笑。他笑的时候,很是爽朗,总是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仿佛带着春暖花开的味道。

只听“喀嚓”一声,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只听于经理的声音响起,又慌乱又着急:“江总,你的手---”她心里扑通一下,抬了头,直视着他。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将眼光扫向他,包括大厅里的突然相遇,不在她预期内的那次。

晶亮透明的欧式高脚杯就碎在他的手中,淋漓破碎,那酒在他面前的雪白桌面上晕成一滩,说不出的狼迹。已有一些细小的玻璃刺进了肉里,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不多,应该伤得不深,但依旧红的很触目心惊。他竟神色自若,仿佛伤到的是别人,与他无任何关系。眼光竟看着她,四目相对,只短短的一秒,或者连一秒也不到的时间。她已经移开了。他眼里深邃却似乎有火光闪烁的。一切早与她已无关了,她不必探究。

服务员拿了纱布,消毒的药水等东西,替他清理伤口。饭店的经理也匆匆的过了来,殷请恭敬的连连陪不是。众人也停了下来,纷纷过来问候。

人挤到了一起,空气闷闷的,仿佛要喘不过气来。偶扫了几眼过去,那红还是不停,虽然细细小小的几块地方,却让人心头发颤的。她只觉得难熬,跟邢利锋说了一声:“我去一下洗手间!”已走了出去,脚步很快,仿佛有人在追赶似的。

走廊上的空气还是很闷。其实这么高档的地方,自然是中央空调的,任何一处的温度都是恒温的,湿度也是控制的。没有道理会闷的。

她将冷水扑到了脸上,很冰,很凉,正好适合她,可以清醒些。冬天的水自然是这个样子的。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好,很平静,很从容,很淡漠,一切如常。但怎么掩盖,也是骗不了自己的,那初见时的痛楚,那见他受伤时的慌乱------原来她已经动了情了吗?她呆呆的看着自己,镜中的自己,一脸的落寞,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她----赵子默。

略略涂了点保湿乳液,刷了些唇彩,整个人瞬间亮了起来。怪不得都说化妆品是女人最亲密的朋友!她吸了几口气,扯了扯嘴角,露出恰倒好处的微笑。

出了门,他竟靠在走廊上。仿佛就在等她。她装作没有看见,擦身而过。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很用力。用力的她能感觉到一丝的疼痛,从手腕通过经络一直传到了心里。她低低的道:“放开我!”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了。她不能,她不敢,她也不想!

四周很静,静得可以隐约听到附近厢房里传出的嬉闹声。他与她就这么拉扯在洗手间前。一时半会或许没有关系,但时间长了定会遇见熟人的。她咬了咬牙,恨恨的道:“江修仁,你给我放手!”他呆了呆,重复了她的话:“放手?”凝视了她好久,方才露出一丝苦笑:“谁能放了我?”

她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怒到极点,用尽全力的甩开他的手。他依旧抓的很紧,仿佛这辈子也不要放手似的。她笑了出来,在他眼里竟有一丝媚惑,仿佛是吸食了鸦片,总也戒不掉。她的声音冰冷的传了过来,仿佛外头呼啸的北风:“你到底放不放手?”他看着她,定定的:“不放!”

她点了点头,决绝的看着他,胸口起伏不定,仿佛极力在压制。但还是忍无可忍,抬起手臂。“啪”的一声,他脸上出现了微红。

远处包厢出来的声音,有人开门而出,依稀还有谈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看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了手指,放开了她的手腕。她深呼吸,慢慢的,从容的离开。走廊上,有人交叉而过,笑嘻嘻的与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原来是他们包厢的人。

站在门口拦的士,天寒地冷的,连的士生意也红火起来。竟然好久也没有一辆经过。黑色的一辆别克车停了下来。摇下了车窗,原来是于经理。只见他笑着道:“小邢,上车吧!今天我就当司机,负责把你们送到家。”邢利锋连连推脱,只说不好意思。那于经理依旧笑呵呵:“没关系,顺路而已。天这么冷,冻了你没有关系,冻着女朋友就不好了!”

拉开车门,他竟然就坐在后座,连邢利锋也略略吃惊,等在副驾驶座坐下,才客气的道:“江总,你伤口好些了吗?”想来是江总手受伤了,无法开车回家。他笑了笑,看了身边的她一眼,坐得很远,紧贴着车门:“不碍事!”

车子里有淡淡的音乐,是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是谁在敲打我的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的心坎……”轻柔的前奏,在若断若续中慢慢加强,时光似乎在此时被雕刻。蔡琴的歌就像一杯岁月的美酒,越是久远,越是香醇。她波澜不惊、低回委婉的歌声,是一种被遗忘了的古老语言,有着一种古典的浪漫,一种优雅的感伤。

她就算躲的远远的,还是可以清楚的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独有的烟草和体味,她很熟悉,应该说有段时间,她很熟悉,熟悉到闻着就可以安然入睡。这么一恍惚,原来还没有遗忘。

窗外霓虹闪烁,她看着那车子如流水,一辆一辆的晃过。很快,也很慢,车子停了下来,她定睛细看,是邢利锋住的地方。她没有去过,但经过很多次。邢利锋笑着跟于经理道了谢,转过头跟江修仁说了声再见。邢利锋要下车了。接下来一段,不就剩他和她了。她不想面对他,连这么坐着也觉得难耐!

她心中一动,笑着跟于经理道:“谢谢了。我们下车了。”不去看他铁青的脸色,将车门一甩,心情竟然大好。

邢利锋笑着道:“要上去喝杯咖啡吗?”她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好!”从邢利锋的谈话中,才知道这是他们公司开发的小区,因地段原因,所以中高档,销售十分理想。因他是公司员工,所以享受了特别折扣。

他的屋子位于四楼,面积不大,但房屋设计很合理。坐了一会儿,向来只是邢利锋在说,她听的份。话题竟然有好几个是绕着江修仁的,邢利锋一提起他,便向打开了话匣子,言语间还极是佩服:“你不要看我们江总年纪轻轻,人确实有本事。虽然说是靠了背景,但像他这样子的**多了,基本都是靠着老子混吃混喝的。他现在牵涉的东西可广了,听说石油,银行,资讯都有涉及。很少来我们公司,只重要事情开会的时候才露几面。”她仿佛听得很仔细,一字不漏的。喝了几口咖啡,苦苦的,涩到了舌尖,心想今天晚上定是要失眠了。

打车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可能是因为喝咖啡的缘故,竟然神志清醒,无一点睡意。找了钥匙,准备开门。只听他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这么早?”她猛然转身,他就站在陰暗处,由于光线的原因,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她将钥匙插进了锁里面,门应声而开。她进去,想要关上,却被他一脚挡住了。她本身已经一肚子火了,将门一甩:“江修仁,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她已经照他所要的剧本演出了,即不哭,又不吵,也不闹的,他还要她怎么样?书上和电视上所说的,所演的花花公子,对玩腻了的情人,不都是不屑一顾的吗?是书上诱导错误,还是电视上演错了。

凡是属于她的一切,由大到小,无论多细微,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就好像,她从不曾在他的屋子里存在过,不曾在他的心上烙下痕迹,不曾有过那些疯狂激情的夜晚,不曾相濡以沫,亲密共眠……

一切全消失了,任何能让他想起她的,全消失了,绝了心连记忆也不留下,唯一多出来的,是茶几上的一把钥匙,一如她所做的,是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断得干净。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是无可救药的爱上她了!具体爱上了她什么呢?何时开始的?他说不出来。一开始,因为她的不在乎,引起了他的兴趣,所以他开始上了心,但也纯粹是游戏罢了。他也以为只要和她同居了,她就会在他眼中失去魅力的。但他却似被吸引了一样,仿佛吃了毒品,益发戒不去了。

她从不上心的,他只要一出差,她就会回到自己的窝里来。这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世界,她的小宇宙。上回,他刚从深圳出差回来,大老远的,直接奔了她这里。因为没有钥匙,所以只能窝在车子里昏昏欲睡。她没有主动表示要给他钥匙,凭他的傲气,是绝对不不会开口跟她要的。她却玩到三更半夜,一身烟酒味的回来。更上火的,还是一个男的送回来的,两人还在车上“情意绵绵”了半天。

窝了一肚子的火,偏偏她连半声甜言蜜语也不肯哄他的。他只发发牢騷,她便冷言冷语的。他向来是别人迁就他的,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的。当场甩门而出。那段时间深圳的工程正好忙乱,他趁此便故意冷落她起来。但她却从不主动给他电话。

那日她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开早会,没有接到。等会议结束,翻了号码,禁不住欣喜若狂。回了过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声音接的电话,说她正在手术中。也管不了工作上的事情了,忙乘了专机回京。

也有过迷茫的时候,也只以为自己没有玩够。毕竟她与以往在他身边晃的女人不同,从不要求任何金钱或者物质上的利益。他也就这么冷眼旁观,就这么缠下去,看她究竟要什么?直到她帮他买了衣服,他那日穿了去与姚少他们聚餐。结果被杜少给泼了点酒,当场就发了飙。弄得一群发小一头雾水。他这才意识,他竟陷了进去,而且陷的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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