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面圣, 哪怕是临川王这样的身份,若是在皇帝面前掉下来一根头发丝儿, 都会被发现。

更别说他就这么大咧咧地说自己丢了东西在殿中。

临川王会随身带在身上、丢了又这么震惊的东西,不用他说都知道是重要的东西, 自是会有擅长审讯的人问出来,所以马文才懒得和他废话, 只把他带到了看押的地方。

皇帝不愿苛待自己的弟弟,看押的地方也不是监牢, 而是一处静室。只是院内院外门前门后都有重重守卫, 莫说是人,就是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萧宏脑子蠢到根本看不出这是皇帝保护他的意思,见到有这么多人守着, 吓得扒着门柱子鬼哭狼嚎, 死活都不愿意进去。

等安排好萧宏出来,马文才已经是焦头烂额, 心力憔悴。

偏偏好不容易安置完了出来也得不到休息,皇帝吩咐他亲自看守临川王, 他正准备去自己在宫中的住处取些衣服用器,半路上就被人请了过去。

“谢使君?”

马文才看清屋子里的是谁, 惊讶地挑起了眉。

***

梁山伯的信送到马文才手上不久,建康城的暗处就开始涌动起来。

因为临川王府的事情, 京中四处戒严,江无畏又长得那副模样,根本没有办法带着那么多财宝轻易出城。

更别说萧宏一直宠爱她, 并不拘着她见人,在京中知道她的人也不少。

若是以前,吴法寿还在,有弟弟在旁相护,她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可现在她孑然一身,又偷了临川王府的重宝,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是如履薄冰。

那密道通往光宅寺附近,她等到半夜才敢出去,趁着宵禁在黑夜里偷偷摸到吴法寿以前在京中的宅子,在里面熬了一晚,第二天才换了一身衣服,乔扮成少女的模样,带着一顶锥帽出门。

她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在京中转了几天,发现弟弟的房子有人开始盯梢,吓得不敢再回去。

江无畏聪明细腻,但毕竟并没有在外面生活的经验。

她是官家女,后来家中犯事入了乐籍,从小是被当做金丝雀一样长大,再到后来入了临川王府,寻常百姓的日子,是一天也没过过。

她也不稀罕过什么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她爱华服美食,也爱金银财宝,这辈子都要过好日子,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个寻常妇人。

就这样战战兢兢躲了几日,江无畏终于肯定外面有人在找她。左思右想,除了是被临川王府的人发现丢了东西偷偷来找,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若是御史台和宫中发现她没死,大可大张旗鼓的找,没必要这么小心。

落到御史台和宫中手里可能还能留下一命,要落在临川王几个儿子手里,她连个渣滓都不会留下。

江无畏是吴县人士,在京中并没有亲戚朋友,她生性多疑,也不愿意相信曾经的心腹和下人,思来想去,只愿意找一个人赌一把。

几乎没有犹豫,江无畏有些娇羞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裙和重新散下的秀发,重新带上了锥帽。

***

玄圃园的书令史祝英台擅长修复书籍、清理痕迹,在东宫中并不是秘密。她学的是化学,有各种法子能处理古籍,只是大部分时候用不上这些本事。

有时候太子麾下某些官员家中有求于她,她也好脾气的去帮人修复,一来二去,祝英台这个本事也传了出去。

所以当御史台的人求上门来,想要借祝英台去“处理”一些证物时,玄圃园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有祝英台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梁山伯绕了这么个大圈子把她请到御史台去有什么事情。

她以为是梁山伯请人帮忙,却不知梁山伯也不知道御史台里请来的“高人”是祝英台。

那些从临川王府搜来的东西是这样的内容,就算他知道祝英台可能有法子,他也不敢拿去给她看。

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看了这种东西,眼睛岂不是要瞎?

但是他也确实找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委托御史台中有这种经验的同僚,帮他找一个能破解的高人。

所以当梁山伯满脸期待的迎出门外、却看到来的是满脸新鲜的祝英台时,两个人都懵了。

“裴御史,你和祝小郎认识?”

在玄圃园请了人来的主簿见他们两个这幅表情,也是一愣。

“这位是马侍郎的好友,我和马侍郎有些交情,故而见过。”

梁山伯一想到屋子里放着的东西,已经有要疯掉的前奏,整个人还要假装和祝英台不太熟。

梁山伯对外的身份“裴山”是裴家的庶子,裴公又是马文才的师父,这层关系不少人知道,理论上应当没有差错。

只是理论上。

能在御史台行走的都是些心细如发之人,实际上梁山伯看到祝英台时先是喜悦、再是震惊,而后有些羞窘的神情俱被这位主簿看在了眼里。

何况那位祝小郎从眼里到面上全是喜悦,鬼看不出来什么情况。

“见过?”

这位主簿想起几个同僚聚会时说起的八卦,脸上露出个狭促的笑容。

“熟悉好,熟悉好,熟了好办事。”

嘿嘿嘿,这两人肯定不是面子上说的那些关系,这裴御史一看就是个好男风的,这祝小郎又如此娇小可爱,到时候关上门一起赏那避火图,干柴烈火……

主簿一边脑补着,一边挤眉弄眼地离开了。

梁山伯被这主簿的挤眉弄眼弄得也有些脸热,不过他脸热不是因为他想的那些,而是因为屋子里那些东西。

“不知方主簿来时,可曾说过要帮忙的事?”

事已至此,梁山伯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这些东西都是证物,即使是他也不能带出御史台去,所以只能请人来帮。

“大致和我说了一点,所以我带了些工具和药水来。”

祝英台一直以为是梁山伯有事要找他帮忙,东西带的挺全,现在看来好像只是凑巧,不过能帮上忙她也很是高兴。

于是她将自己提着的大木盒给他看。

梁山伯很自然地将那沉重的木盒接了过去,但是邀请祝英台进屋之前却十分踌躇,站在门口半天没有让道。

“怎么了?这里有什么机密,我得在外面检查吗?”

祝英台一怔。

一听在“外面”检查,梁山伯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只是这些图册内容有些,有些污秽,还望你不要见怪。”

以他如今的阅历,说这种事应该是坦坦荡荡,无奈对象是祝英台,半天放不下心中的包袱。

“污秽?我不就是来做这个的吗?”

她在玄圃园整理古籍已经习惯了,什么脏污的书卷没见过,半点没当回事地从梁山伯身边走了进去,好奇地左看右看。

“东西在哪儿呢?”

御史台里都在等着他的结果,梁山伯也心知没有比祝英台更合适的人选,只能一咬牙,转身把门关了。

既然避免不了,至少少让些闲杂人等看见。

祝英台一看梁山伯把门关了,更是认为这批“证物”十分重要,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打开自己的工具箱。

“听说是临川王府的账簿?”

“只是疑似……”

梁山伯忐忑不安地从案上拿起几本册子,却并没有递给她。

“可能是伪装的太精巧,面上看不出什么。”

“那我试试看,无非就是那几种手法。”

祝英台伸手去接梁山伯手里的书册。

“你热吗?”

“啊?”

梁山伯傻愣愣。

“你不热怎么一头汗?要是觉得闷就把窗子打开吧。”祝英台在梁山伯没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拿过了几本避火图。

“等一……”

梁山伯做心里预设的话还没说出口,祝英台已经翻开了避火图。

看到避火图上那些小人时,祝英台的脸也是懵的,楞不拉几地抬起头,抖了抖手上的书。

“梁山伯,我检举你上班时候看小黄书。”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梁山伯!

看小黄书就算了,还混到上班的文件里了!

梁山伯这都不是一头汗了,简直是汗如雨下,结结巴巴说:“不,不是我看的,这,这就是临川王府搜出来的,怕,怕是账本。”

妈了个鸡!

现在这走的是什么鬼画风?

其实祝英台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上辈子讯息那么发达,什么花花公子什么小视频比这个古代啥啥图都有视觉冲击力多了。

无奈现在这环境实在太尴尬,她上辈子再豪放,也没跟男性友人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一起欣赏过小/黄/书啊!

再一抬头,祝英台感觉梁山伯整个人不自在到快要晕过去,哪里还有一直以来的从容若定?

这才像古代传说里的那个呆头鹅嘛!

善解人意的祝姑娘为了不让男性友人太过尴尬,只能假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哦”了一声,低下头展开了避火图。

嗯,刚一看有些刺激,再一看有些好笑。

古人作画再怎么“写实”也有限,有些还遮遮掩掩头大身小的全靠想象,祝英台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将木盒子里的药水取出来后整个人神情严肃,那点不自在也没有了。

她按照可能出现的情况,用了明矾喷过几页,用碱水涂了各种边角,依次又试了自己带来的各种能做出来的试剂,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显现出任何一点文字。

梁山伯一开始看着她用小刷子低着头在那避火图上涂涂抹抹还有些不忍直视,再后来祝英台工作时的表情太过专注,他那通红的耳朵也渐渐恢复了常态,目光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工作着的祝英台。

祝英台看册子,梁山伯看着她,这时候谁也想不起这本册子原本上面的内容是什么了。

祝英台在试过了各种化学反应都无果后,只能又想其他的办法。

她取了火轻烤,又用“剥落法”将一张画页放在水中溶解,然而什么异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祝英台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能让这几本小/黄/书显现出一个字来。

“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

她也有些抓狂了,一页页翻过去,终于眼睛一亮。

“哎呀,这一块不对!这明显有用什么处理过!”

祝英台指着一片明显颜色不对、有泛过水渍的地方,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我看这里说不定用过姜黄水,等我用碱水试试……”

“哪个?”

梁山伯将目光从祝英台身上收回,凑过去看了一眼,下意识说:

“那不是姜黄水,是我的口水。”

嘶!

“我特么在说啥?”

梁山伯刚把话说出口,心里就大叫不好。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祝英台手里的册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案桌上,看着梁山伯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家里的泰迪去强了哈士奇。

“我了个擦!”

祝英台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梁山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梁山伯:(尔康手)听我解释!

众同僚:(捂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

祝英台:(捂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

马文才:(父亲脸)梁山伯,你出来给我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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