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马文才看不出花夭这个女人是故意逗他, 那他就算是白活了两辈子。

唯一能护住她让她大展拳脚的主公被刺身亡, 使团里内部意见不一有的要走有的要留观望情况,六镇动乱怀朔也不知有没有卷入其中……

而本来准备靠这次南行送还人质并赚点养家费的花夭突然被困在这里,他大概也能猜出花夭心中的焦急。

她虽名为送嫁将军,但在使团里根本算不上能说上话的人,她的任务是保护使团人员的安危,但举凡商议对策、做出任何决定, 都是使团里那些身份高贵的“大人们”的职责。

以她女子的身份, 即使是那位花木兰的后代也不可能在梁国使臣那里得到什么礼遇,甚至为了避嫌, 不和这个女将军扯上关系,梁国其他使臣还会和她刻意疏远,并会替她保守是个女将军的秘密。

她虽然偷偷来过梁国, 但在梁国也就是打发日子, 到了建康,认识的也就这么寥寥几人。

在会稽学馆里, 他和花夭的情谊只是一般, 倒是祝英台和她关系极好, 要说起来, 就连傅歧和她打打闹闹,关系都更好一点。

但从她帮着自己杀了萧正德,两人就有了共同要遵守的秘密,正是这份秘密,让两人的联盟坚固起来。

更别说自己后来还让她赚了钱。

如今情势剧变, 原本要求着魏国人联盟的梁国和魏国之间倒了个个,变成了魏国人要求梁国派人保护自己回去,花夭想走又走不了,想要时刻注意到时局变幻,要得到故国的消息,除了从自己的同僚那里,就只有通过能随意出入宫中的马文才。

所以她老是撩他,和自己说那些难为情的话,他都理解……

他能明白她的不安和焦急,也知道她想通过这种不正经的方式让他相信自己,帮助自己。

但是他理解,不代表他能接受。

“放手!”

马文才像虾子一样跳了下,打开花夭放在他腰上的手。

“我又不是女人!不会落下马!就算掉下马也没什么关系!”

花夭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这不是……教子云先生教习惯了吗?”

“驾!”

一旁终于开始小跑的陈庆之从他们身边过,听到花夭的话,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都是明了之色。

马文才骑术还不错,他知道未来会有大战,从小就请人教他骑马,否则之后也不会花重金误打误撞买了大黑。

之前在会稽学馆,他来学骑射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但是骑术一直在学馆中数一数二。

这让花夭很遗憾,她很想趁着教导马文才骑术的机会逗逗他,但马文才的骑术不算差,所以她故意教他自己的几门马术绝学。

一为“蹬里藏身”,二是“马上立人”。

当花夭站在马上,稳稳地射出一箭时,全场的白袍骑掌声雷动。他们都知道这位魏国的送嫁将军骑射了得,否则也不会来教他们,却没想到她的骑射功夫了得到如此地步!

有这样的人教导,他们牛逼起来指日可待啊!

正是因为这样的精彩,哪怕马文才知道花夭可能别有“意图”,还是忍不住意动,同意了她教导自己“镫里藏身”的马术。

这是门很实用的技能,在乱箭齐发的阵中,能够最小程度的暴露自己的可视面积,便能最大几率的生存下来。

他就知道不该意动的!

感受着身后那人一遍遍地拍着自己的臀部和腰,好似十分正经地说着:“要用腰用力,不是屁/股!知道吗?”,他终于忍不住跳下马了。

马文才忍着抓狂的怒意,一声不吭地往自己在牛首山大营的住处走。花夭大概是觉得自己好像把他惹毛了,想了想,便跟着他往回走。

一进了马文才的帐篷,一股清凉之气便铺面而来。如今马文才也学会了硝石制冰的法子,他的帐篷里总有冰盆放着,散发出凉意。

即使是临时住的地方,这里也比旁人的帐篷更讲究。地上铺满了凉爽的竹席,案几上放着几本兵书,帐篷各处的冰盆里镇着几瓶没什么度数的花露和井水瓜果等物。

花夭跟着马文才进了帐篷,熟门熟路地从冰盆里拔出一瓶井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喝完后觉得一阵畅快,满足地“哈”了一声。

若要她是男他是女,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他娶回家去。

想着自己过得那些糙的像狗一样的日子,花夭在心里暗暗可惜。

马文才知道花夭跟着却没拒绝,就是想带她找个地方好好说话。等花夭喝了一瓶水下去,他方才缓缓开口:

“花将军如果需要马某为你传递消息,或是有求于我,直说便可,不必如此。”

花夭提着水瓶子的手一僵,没说话。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我信花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在下也没有让人一见倾心再见自荐枕席的魅力,花将军如此急切的想要和在下攀上关系,无非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

马文才自顾自地推理着,“花将军,我是个鳏夫。我对亡妻难以忘情,并不准备在近期内再娶妻,也没想过来什么露水姻缘。”

花夭是近期才到的建康,没听说过马文才娶过妻,再见旁人从不拿他什么妻妾开玩笑,他也独自一人住着,还以为他还是单身。

听说他已经成了亲,妻子还死了,花夭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原来你竟对亡妻如此情深,是在下唐突了!”

已经有了意中人,而且意中人还死了,这辈子说不得都超不过去,她用“私交”将他骗回去的手段没有用了。

她虽然对马文才有意,但也有花家女儿的尊严。

既然走不了“情人”的路线,就得转成“兄弟之情”。

“你也知道你唐突?”说到这个,马文才顿时有气,“这世界哪里有女人像你这般大胆的?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还动不动露水姻缘……”

坏了,好感要跌!

“这么表示爱慕不对吗?我看军中同袍都是这么做的哇!”

她心中一转,立刻做出愧疚的表情问马文才。

马文才恍然大悟。

是了,她虽是女子,可是一天到晚在军中操练,接触的都是男儿。那些追求的手段放在男人身上别扭,可用在女子身上,可不就是正常撩骚的手段!

呸呸呸,什么正常的手段,明明是下流的手段!

他是男儿,都做不出这么孟浪的事。

考虑到花夭接触的都是粗鲁的武人,他觉得不跟这人计较,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你到底有什么求我的事情,直说吧。若是为财,之前我答应你会给予你糖方,就绝不会食言,你大可不必如此。”

见马文才如此直人直语,花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使团里诸位使君对回国犹豫不决,最近甚至有人提出向国中送信让人来接的建议。出了《马说》那事,他们已经不相信贵国的骑兵有能力送我们回去,怕在半路上就被主战派杀了个干净……”

“而且虽说贵国的陛下已经允了白袍骑护送我等回国,但能真正动身之日,还不知何时……”

她看着马文才认真倾听的面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我想趁着在牛首山大营训练骑兵的时机,带着自己的家将,先行回国。”

当然,能拐上马文才一起走就好了。

“我若要悄悄回去,没有人帮忙绝不可能。我不是梁国人,一没有身份路引,二没有通关文书,要是我用魏国的使臣之印,怕是走不了多远就要被追回来。原本想要讨白袍骑一起走的,可白袍骑现在是这种样子,训练出可用之兵不知道要到何时。”

她耙了耙有些散乱的发,脸上终于露出了焦急之意:“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你不知六镇现在的局势,我怕我要赶不回去,怀朔会被我师兄煽动作乱。但我又找不到可以真心襄助我的人……”

就算是魏国自己人,听说她要提前离开,都会全力阻止。

他们还需要她的武力护送他们回国。

她本来是想靠着威逼威胁马文才帮忙一起走的,只是后来放弃了这种打算。

任城王遇刺身亡,凶手很可能是萧宝夤或哪方主战的军镇之主。他们挑动天下大乱无非是想浑水摸鱼,所以她要急着回去怀朔看看,一来调查任城王遇刺的真相,二来不要让怀朔子弟被人趁机利用。

至于如何留在洛阳,她也有办法。

胡太后一直想召她入宫做她的近身侍卫,以前任城王是她的主公,如今王爷死了,她另投他主也不会让人生疑。只要她能回到洛阳,胡太后必定不会责怪她独自回国的罪责,反倒会因此更相信她的忠义。

那女人荒淫无道,知道到处都是要杀她的人,有自己做她的侍卫,她只会尽力拉拢自己。

她为了取信与马文才,不但详细地解释了为何要回国,亦解释了自己如何回国、如何善后。

她知道马文才是个不做亏本生意的人,如果自己狼狈回去一无是处,这场襄助就等于石沉大海打了水漂,只有自己能够有得势的那一天,才算的上“奇货可居”。

“胡太后想要你做她的侍卫,是因为你是女人?”

马文才细细思索着,突然问道。

“是。除此之外,她想让我留在宫中,做陛下的保母。”花夭压低着声音说,“我魏国子贵母死,从未有过太子还有母亲之时。母亲被赐死后,太子通常会交予‘保母’抚养,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全、肩负起教导太子的责任……”

“胡太后是我国第一个没有被赐死的主母,鲜卑大臣们早已对她违背祖制不满,如果连保母都没有,那就是彻底蔑视祖制。所以她一直想拉拢我。”

花夭叹气,“以往我不大瞧得上这些阴谋鬼蜮,可现在主公遇刺,我若要想护住怀朔的兄弟们,就得换条路往上爬。”

马文才一听她可能成为魏国皇帝的保母,顿时愣了愣,开始盘算起帮着她回国到底划不划算。

毕竟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也许只是诓他帮她回国的。

可当他抬起头,看着花夭眼中毅然决然之色,心中微微一动。

一个女子,能为自己的主君、自己的同袍与兄弟做出这么多,甚至不惜用那些拙劣的手段来“□□”他,总还是值得敬重的。

同样是女扮男装,这人一路走来,全未曾靠过别人。

何况若真如她所言,也不是全无好处……

“此事,容我想想。三日之内,必给你答复。”

马文才犹豫不决,但也不愿敷衍她。

他顿了顿,又疾言厉色地朗声道:

“在此之前,还请花将军莫要再对在下自荐枕席了!”

“祝小郎君,傅郎君,公子说了,不得让人入内!”

帐门外,惊雷硬邦邦地声音突然传来。

“不给入内?我刚刚好像听到什么自荐枕席……”

傅歧的大嗓门清晰可闻。

“喂喂喂,马文才不会在军营里胡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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