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的萧正德被皇帝一杯毒酒鸩了, 刻意还用的是会让人肠穿肚烂的□□, 据说死时五官扭曲肌肉纠结,完全看不出活着时候的样子。

大概是太恶心这□□残暴的侄子,尸体甚至都没有交还给临川王府,而是在这盛夏之日放在内狱外暴晒,没有几天就烂了,过往之人闻到那可怕的臭气纷纷绕道而行, 京中上下那么多人, 没有一人肯为他收尸。

这么便宜就杀了他,谢家却没有再闹事, 只是向皇帝讨要了同样背德的柳夫人。

柳夫人的现世,让谢禧死的太过冤枉。当时谢家忍住怒气是因为长乐公主死了,临川王府也算是可怜人, 可现在“柳夫人”尚存, 让谢家怎么可能忍得了?

大概是放走了萧正德让萧衍有些内疚,他犹豫了几天后, 终于还是将长乐公主给了谢家。

听说谢家后来把柳夫人在谢禧坟前杀了, 烧了祭祀他的泉下之灵, 但因为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件事, 谁也不知道柳夫人的下场如何。

也没有人问便是了

临川王府少了一子一女,还有两个便宜“外孙”,可谓是损失惨重。

但对于萧宏来说,萧正德是本来就没有什么父子之情的孩子,长乐是以为死了好多年的女儿, 至于那两个外孙更是不用再提,这点“损失”,在天性凉薄懦弱的萧宏这里,还真连几滴泪水都换不来。

萧衍却内疚的不行,接连好几天亲来临川王府安抚弟弟,又赐下不少珠宝珍玩给他,他这个伯父的心中悲伤家族里出了这种事,当亲爹的却想死人还能发财,买卖合算,实在是讽刺至极。

但这件事,也掀起了对梁国公主的批判之风。

此时男女大妨还没有后世那么重,即使女子也有很多权利,出门并不算困难。驸马尚主也不影响参政,再加上每朝更迭的很快,为了和新皇帝结成政治联盟,让家族尚主就成了常事,对公主也非常恭敬。

正因为如此,公主和驸马的结合往往是政治联姻,驸马并不得公主的意于是别府而住、公主养着面首的事每每皆是。

自刘宋以来,南朝的公主多有贪奢骄纵之风,刘宋时候的山阴公主算是其中一个代表。

说起来,以萧衍这一支的门第,若不是做了皇帝,根本攀不上王谢之家,他也没有娶到过任何一位王谢出身的高门嫡女,只有将女儿和侄女们嫁入灼然门第来提高兰陵萧氏的门第。

高门能低娶,却不能低嫁,每一个女儿都是宝贵的。

谢禧是如此尚了长乐的,萧衍的几个女儿也都嫁给了门第高贵之人,但正如谢禧的悲剧一样,这些驸马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大概是“柳夫人”的事给了别人一点勇气,柳夫人交给谢家处置后第三天,长公主永兴公主萧玉姚的驸马殷均入宫向皇帝萧衍哭着告状。

这位公主在府中蓄养面首、动辄令侍卫打骂这位驸马,到了每月正日行房之时,便在卧房四壁上贴满写满他父亲“殷叡”名字的名帖,强迫他看着亡父的名字和她行房。

这些名帖像是符咒一般,让殷均大感受辱,所以他拒绝应诏回公主府,而永兴公主却像是爱上了这个游戏,总是令人将他捆绑回驸马府,有时候甚至一夜也不松绑。

殷均生活简素,十分孝顺,性格也很温和,所以萧衍才给长女定下了这门亲事,他认为这样的驸马不会让女儿受气,却不知道女儿这样整整虐待了驸马四五年。

殷均的父亲殷叡是萧衍还没当皇帝时就交好的挚友,殷均带着永兴公主的“墨宝”进宫告状后,萧衍气得浑身直抖,当即召来了大女儿,当着殷均的面用案上的如意将女儿按在地上劈头盖脸打了一顿,活生生将如意都打碎了。

永兴公主是先皇后郗徽和萧衍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受尽宠爱,即使是先皇后死后,萧衍的几位妃子都对她恭恭敬敬,根本不敢有任何忤逆。

几位皇子年幼时,永兴公主特别厌恶这些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和几个弟弟关系都不好。萧衍知道她的心病来自于和妻子的那个誓言,对她异常忍让,也不准儿子们顶撞她,搞得萧衍的所有儿子都很害怕这位姐姐。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在满是宫人舍人的宫殿里、当着驸马的面,被打的遍体鳞伤,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时,眼睛里满是怨毒之色。

萧衍打女儿,一部分是因为柳夫人之事害怕女儿会走一样为了面首杀驸马的老路,一部分是因为和殷叡的知交之情觉得对不起故人,更担忧的是她这样狂性悖逆下去,待他死后,他的儿子们会对冷淡这位姐姐,甚至伤害到她。

可惜他一片苦心完全得不到理解,当永兴公主冷着脸从内殿里走出来时,迎面抱着一叠文书而来的马文才就遭了殃。

马文才并不认识永兴公主,这位公主的年纪当他妈都够了,虽然不知这女人为什么衣冠不整脸上还有淤伤,只以为是后宫某位妃嫔起了争执来告状的,恭谨地站在道旁等候她过去。

他却没想到,迎面就扇来了一巴掌?!

他手里抱着文书,避让不及,只来得及退身扭头躲避,永兴公主那一巴掌没有扇实,但修得尖锐的小指甲盖却擦着马文才的脸划了过去,从眼底到嘴边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可谓是无恙之灾,饶是马文才沉稳过人,也被这一巴掌扇懵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道路两旁也有一些来往的宫人,见状不但没有上来劝解,反倒当做看不见一样避之不及的跑了。

“就是你多管闲事,抓了长乐和萧正德?”

见他居然敢躲,永兴公主一身的戾气几乎要透体而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秘书郎,也敢插手我家的家事?”

“不敢,谨遵圣意而已。”

听到“家事”,马文才便知道这应当是某位公主,年纪这般大的公主只有先皇后生的三位公主了,他心里直呼“倒霉”,完全不敢当面顶撞。

见他明显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但没有诚惶诚恐的跪拜,还吐槽“我也是按你爸意思办事”,永兴公主更是气急,目光从马文才额间的红痣上扫过,大怒道:

“你这是剽窃了我阿弟的荣华富贵!”

简直是疯子!

“来人,把那颗痣给我挖下来!”

永兴公主高声命令道路两旁的侍卫。

那几个侍卫看了马文才一眼,知道这位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俨然是第二个陈庆之,可以自由出入宫城的,便假装没听见。

这下永兴公主更气了,指着马文才的脸咒骂道:“你以为有我阿弟的脸就有他的运道?不知道你可有命享受,我阿弟现在还在土里躺着呢!”

“人人最后都是要入土为安的!”

入土后不能安,飘荡世间的噩梦简直是马文才最大的阴影,永兴公主的话像是唤醒了马文才的噩梦,他终于被激起了怒气,顾不得对方的身份,怒怼道:

“生老病死,皆是天意,谁也逃脱不过。”

永兴公主死死盯着马文才,柳眉刚竖就牵动了脸上受伤的肌肉,这才想起来自己狼狈的样子,大概是觉得面子更重要,于是气结后没有再和马文才纠缠,匆匆去了。

只是临走前,她充满怨毒的眼神实在让马文才心底生寒。

待马文才抱着文书进入殿内时,殿中已经被宫人收拾的毫无痕迹,只是萧衍仰躺在榻上闭目眼神,殿中气氛实在算不上好。

想到之前永兴公主那副样子,马文才心里也有些了然,多半是公主受了气,或是萧衍在公主那受了气。

听通传马文才来了,萧衍缓缓睁开眼,见马文才脸上有道血痕突然一怔:“你脸怎么了?”

“没什么。”

马文才避轻就重,“来时的路上被树枝刮了下。”

“容止是官员的尊严,岂可随意损伤?”

萧衍心情不好,马文才恰好又撞上,便借题发挥将他骂了一顿,算是迁怒。

马文才郁闷极了,又不能顶嘴,好在他城府过人,不但没有露出委屈的表情,反倒诚挚地接受了所有的指责,又安排好了今日秘书省里的文书,这才离开了宫中。

只是等他回到秘书省后没多久,萧衍大概是从宫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对误会他生出了愧疚之心,又感激他没有在那个时候告公主的状,命宫人赐了一柄如意给他。

同时和如意一起送来的,还有明日在玄圃园开的诗会请帖。

萧衍和儿子们都极好诗文,北朝人也知道他这个毛病,思忖着到了南方肯定要斗诗,所以这次派来的全是擅长诗文的使臣。

萧衍也果真要展现出南朝鼎盛的“文风”,下令在太子的庄园玄圃园开了一场诗会,宴请北魏的使臣。

能拿到这次请帖的,无不是当世名声极盛的名士,哪怕是王谢这样的门第,萧衍不认可对方文采的,都不会给一张名帖,所以人人都以拿到这次诗会的帖子为荣,能赴宴就成了“人才上品”的标志。

在以“名声”为性命的南北朝,名声就等于你日后上升的本钱。

只是马文才看着手里的请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的诗才当然是不够格的,写策论的本事倒是还有点,想要趁这一次扬名立万简直是胡想瞎想,萧衍给他这张请帖,对他只有凑热闹的作用。

相比较之下,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位。

想起永兴公主临走之前看向他及身后大殿的怨毒表情,马文才完全没办法安心去附庸风雅。

“下了班”之后,马文才直奔梁山伯住的地方。

因为褚向现在借住在裴家客院,梁山伯现在住在御史台在京中安置上//访之人的地方,这地方平时没多少人住,马文才来也不算扎眼。

梁山伯正好奇马文才为什么来找他,就听马文才沉着脸开口:

“梁兄,劳烦你帮我查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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