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3、反派可能不是人,但裴洛是真的狗

当晚,洛行云喜滋滋地打开家门时,洛风正罕见地坐在电脑前。

冬天,天黑得早,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去酒吧里排曲子,等着夜场上的表演。

洛行云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情,脱鞋的动作一顿。

洛风神色飘忽地转过头来,吞吞吐吐道：“我刚接到了沈先生的电话,他说……很看好我，想签下我的乐队。”

洛行云眼里涌现出纯粹的喜悦：“好事啊！”蹬上小鲸鱼脱鞋冲到电脑前挤开他，把着鼠标上下浏览页面，“这是合同？”

“……嗯。”

“我帮你看看！”法律狂徒洛行云聚精会神，开始给自家文盲哥哥看卖身契。

洛风退居二线,眼神频频转到他身上：“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

“为什么？”

“如果真签了，要在公司做一段时间的训练生,军事化管理,家都回不来。而且以后要是真出道了，恐怕更要忙得脚不沾地。”

洛行云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他又是个小omega,随时都有可能分化,洛风实在放心不下。

洛行云听出他的潜台词,严词拒绝：“你可别再因为我的缘故，把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

洛风长相帅气，能唱会跳,还能做原创，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人想挖他的。

但是他每次都因为自己的缘故拒绝，说什么他还小，不能没有人照顾。

娱乐圈是吃青春饭的，这么几年拖下来，洛风再不出道，那都要变成老腊肉了，吊在窗上都没人要。

“我十七岁，四舍五入就是成年人，我们各自对自己的人生的负责，你不要搞个人牺牲那一套。”

洛风深深地吐了口气：“如果你是个beta……”

“这跟我是beta还是omega有关系吗？你这是性别歧视。”洛行云撑着桌子，严肃地教育他，“我是omega，我也能把我自己照顾得很好。家里面做饭基本上是我，打扫基本上是我，衣服基本上也是我洗……”洛行云掰扯到这里，心想这不对啊，怎么都是我干的，不禁对洛风怒目相向，“你，赶紧去出道！”

洛风抗辩：“我这不是在努力赚钱吗！赚钱很辛苦的！”

“诶，光签约费就有20万呢，还每个月都有底薪和提成。”洛行云滑到合同第五章，拍拍洛风结实的肱二头肌，眼里涌现出人口贩子的精光，“这不比你酒吧卖唱来钱快。”

洛风当然心动了，谁不想当流量啊，来钱快得不要不要的，趁年轻赌一把，整个人生都会从此改变。

“可是我这一走，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裴家小子……”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提到裴衍，洛行云灵光一现：“今天他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消息！原来他就是我初二见义勇为救的那个小萝卜头！”

洛风唏嘘：“你们这是什么缘分？”

“那是~”洛猫猫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所以你赶紧走吧~他马上易感期结束了，要接送我上下学，天天投喂我好吃的，还要给我补课。他照顾我特别好~”

洛风酸溜溜地说：“他的照顾，就是把你照顾进局子里去，我已经把他看透了。”

他昨天接到警局电话时受的惊吓还没有完全消退，只觉得这小alpha真是不靠谱，他弟弟胳膊肘往外拐那肯定都是情人滤镜。

“诶，你可不要瞎说啊，我们是为了逮捕江一勋好吧。”见洛风明显记不得江一勋是谁，洛行云给他科普，“就是我说的那个真凶！让裴衍背了三年黑锅那个！他进去了，裴衍就清白了！”

“真假的？”洛风大惊失色，“那不是你蒙我的吗？”

洛行云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那不是蒙对了吗？他小洛嘴巴开了光，言出法随。

这在洛风看来，却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洛风对裴衍的看法比较复杂。虽然裴衍为弟弟奋不顾身，但他的社会声誉不良，有过前科，这种第一印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转过来的。现在，这最大的黑历史居然真如洛行云所言，沉冤昭雪了，洛风半信半疑，心中的天平开始动摇。

洛行云在上头又加了一枚决定性的砝码：“你要不信，周一来升旗仪式啊，警局都要给他颁锦旗呢！我家老裴思想道德不要太高尚！”

洛风切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想多个人给他捧场。”

那边厢洛风勉强接受了观礼邀请，学校里却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大约是借着隔壁十三中的东风，校园霸凌事件炒得沸沸扬扬，有人又双叒叕趁机翻起了裴衍的旧账，发到了学校贴吧。

【主题：[管理员有本事再删啊]有人进来聊聊p初中那点事儿吗】

1l：emmmmmmm据一中大佬讲，p初中把一个omega女生堵在巷子里猥亵，还导致人家出车祸了

2l：装什么城南er，还一中大佬，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已举报，慢走不送

3l：笑死了，批皮黑先熟悉一下流程？

……

10l：初中跟p一个班的，表示确有此事

11l：口说无凭ls敢实名我就敢信

12l：p家有权有势，不敢说，不敢说。你要实名，可以啊，omega女生比p高一届，叫虞若楠，有兴趣的可以去查查。别赶着凑上去当人的枪。

……

34l：如果是真的学校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还让他做学生会主席？麻烦动动脑子好吧

35l：麻烦ls查查p爹是谁好吧？

36l：这个社会远比你想的要黑暗

……

108l：家里亲戚跟女生家里有点关系，就说一点，p家赔了100多万

109l：这基本上是实锤了吧？这楼的p吹脸疼不疼？

……

学生的象牙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学校论坛上的爆红帖子，很快传得四五千号人人尽皆知。

四处响起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不信任的眼光和怀疑的态度野草般滋长。

“裴衍初中犯过大事儿……”

“我看到都惊了，都把人那样了，他还能当学生会主席？”

“这是主席不主席的事儿吗？光是跟他一个班我就觉得害怕，他还易感期……”

“上次也是，他a值150，随时都有可能失控，也完全没人提醒我们。”

“狗逼校领导，完全不把我们的安全放在眼里！”

“你说，他这次二级隔离，是不是也……”

“那还用说？”

“你上次看分析贴了没有，有人说在校公告二级隔离，说明他这次咬的omega是我们学校的。”

“我的天，悲剧重演？”

……

大门突然被敲响，整个班上蓦然一静。

诸仁良在外头冲裴衍招了招手：“跟我去办公室。”

几十双目光齐刷刷投向坐在最后排的alpha。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恶意，沉默且肃然。

看上去与平常一般无二，清清冷冷，但无形之中那股疏离的感觉愈发浓重。

仿佛一个茧，将他包裹其中，与世隔绝。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道活泼愉快的叫唤：“裴神！”

隔壁的隔壁，戴着线帽的少年伸长手臂，用力朝他挥了挥：“一会儿打球去不去？”

漆黑的眼神扫过去，眼尾深长、极为清隽的瑞凤眼灿然一弯：“去。”

少年窜起来：“那我陪你一起走~”

戚羽像条小尾巴：“我也去我也去！”

霍思明放下了钢笔，满脸写着不乐意，身体却很诚实，和张亮一道沉默地晃起来。

沈书意和李遇对了个眼色，拿上了篮球。

人高马大的少年们簇拥着alpha，说说笑笑走过教学楼，就盖过了所有的飞短流长。

诸仁良的办公室和接待室只有一墙之隔。

裴衍经过的时候，看到隔壁屋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诸仁良把他带进办公室，故意避着那群不知好歹跟过来的小男生，掩上门低声跟他说：“虞若楠的案子破了，真凶是隔壁十三中的江一勋，他已经认罪了。虞家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想来见见你，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裴衍干脆利落道：“我不想见。”

诸仁良还挺能理解裴衍的拒绝。

当年，虞家父母因为唯一的爱女昏迷不醒、抓着裴衍歇斯底里发疯时，他就在现场。

站在三年后的今天来看，裴衍什么都没做，被人污蔑了清誉，赔了这么多钱。就算金钱上的损失对裴家来说并不严重，但对一个少年造成的心灵创伤，恐怕要很久才能回复过来。

没有人想过，裴衍跟那条凋谢的生命一样，也很无辜。

不过作为教导主任，诸仁良还是要把话带到：“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法凑那么多钱还给你，就只能跟你道个歉，谢谢你当初……”

“钱不是给他们用的，”裴衍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也不需要他们还。”

诸仁良微微替虞家父母松了口气。

那笔钱都给病床上的小姑娘花得七七八八了。短短三年，两夫妻老了十岁都不止。这笔巨款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足以彻底把他们压垮。如果裴家执意要收回，恐怕病床上的虞若楠也只有拔管一个选择了。

少年的容色冷漠如玉石，但诸仁良也从那玉石中，品出些暖意。

裴衍淡淡地推开门：“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诸仁良点点头，跟他一起并肩走到走廊上，对一直嘻嘻哈哈大声说笑的少年火冒三丈道：“要吵到外面吵去！”

洛行云：“这里不能来的嘛！”

诸仁良一把薅下他的帽子：“学校里戴帽子！有那么冷吗！”完了倒吸一口凉气，“洛行云！染发你！”

洛行云：“……主任我错了。”

眼看洛行云被诸仁良当场逮捕，嗷嗷叫着不想写检讨，裴衍漆黑幽邃的眼睛突然风流云散，像被吹开浓雾的湖面。

他安静地走到诸仁良身边：“诸老师，我也有几句话，想托你带给虞家父母。”

诸仁良拎着洛行云的后领子，洗耳恭听。

“现在外头传我传得沸沸扬扬，建议他们给我发一面锦旗。”裴衍盯着洛行云轻轻眨了眨眼，“奖励我……缉拿真凶。”

他改主意了。

洛行云给他挣来的清白，他可不想拱手让人。

洛行云领了一千字检讨，苦着脸走到裴衍身边：“这下好了，你上主席台领锦旗，我因为烫头写检讨。同样是少年英雄，怎么人与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裴衍轻描淡写地伸手，摩挲他后颈那缕细细长长的发尾：“你去烫头。检讨我写。”

洛行云觉得这还差不多，但嘴上还是娇娇赖赖：“你怎么突然肯代笔了？这不是不包含在你的责任之内吗？”

裴衍彬彬有礼道：“感谢我的小福尔摩斯替我洗清冤屈。”

洛猫猫被挠了脑袋，通体舒畅，当福尔摩斯的积极性更加踊跃：“班长，你不是个it小能手吗？那造谣人的ip你可以查到吗？”

“怎么，想为我打架？”

“我不是肌肉型英雄，我是智力型英雄，我们不提倡暴力，只给他们天降正义！”洛行云发表完慷慨陈词后，悄咪咪凑过头，“搞他们，大力搞他们，必须搞得他们终生难忘。”

裴衍唇角勾起：“搬弄是非的是白术，还有余路。”

洛行云：“……靠，你好快。”他深刻怀疑老裴已经把每一个说他坏话的人八辈子祖宗都查清了，记在小本本上。

裴衍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不要说alpha快。”

洛行云立马改口，换上星星眼：“老裴，你好强哦~！啊，不行了！”

大手按住他的帽子，不轻不重地揉了把：“洛行云，你叫得……还挺好听？”

洛猫猫从alpha略低的嗓音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猫毛一炸，肩膀怂起，收起桨、不再浪，默默退后几步，重新投入自闭小组的怀抱：“戚羽，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戚羽：“我什么时候犯错了？！”

虽然至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觉得他也可以算个少年英雄。

万万没想到，这出大戏里，他不但没有姓名，还要被点名批评。

洛猫猫小腰一叉：“都是你，没有在昨晚第一时间发现贴吧上的造谣贴，这才造成了班长名誉受损。”

戚小羽同志好委屈：“管理员也需要睡眠。”

洛行云痛心疾首地摇头：“谣言永不眠，你输了，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有没有白术的黑历史？”

戚小羽当场呆滞，陷入了人脑大数据检索当中。

洛行云从旁提供更多的消息：“就上次跟我们下棋那个，一中的校草。他初中我们城南的，跟班长一个班，对班长有奇奇怪怪的怨念。”

戚小羽同志不负众望，沉吟片刻后眼睛一亮，翻出手机捣鼓了几分钟，搞到了……白术的女装照。

初中游园会，白术被打扮成兔女郎，端着咖啡托盘，站在身着燕尾服的裴衍身边，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还化了个糊妆。

全方位，无死角，各个角度，体现了什么叫仙畜有别。

“来来来快把他发出去！”洛行云乐不可支，急得抢过手机亲自上，势必要给白术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们闹成一团，引得裴衍倾身，一看照片就啧了一声。

洛猫猫难以置信：“你不满意？”

“不满意。”

“为什么？”

“像是我在奇怪的地方做不良消费。”裴衍从他手中取过手机，把自己截去，“被我的omega抓住，我很难说清。”

洛行云刚想说你可拉倒吧我会去吃你俩的飞醋，裴衍就自言自语：“不过如果把白术的脸p成他的，也许他就不会生气了。我们俩那么般配，效果也会好很多。”

洛行云：“……？”

pattoni，谁给你的勇气把我往兔男郎身上p，梁静茹吗？

白术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开完会，副班长突然跑进来跟他说：“白主席！外面的大屏幕上……有您的照片！”

一中进门口有面大显示屏，滚动播放学校近期的重大事项。

白术想了想：“是表彰物竞一等奖？还是市三好学生？”

“……不、都不是。”副班长尴尬地吞了口唾沫，“您还是……自己去瞧一瞧。”

他知道白主席最好面子，不敢亲自告诉他这个噩耗。

白术从他脸上看出了坏兆头，起身往外走，脚步比平时快几分。

一中学风浓厚，广场上平常都静悄悄的，即使是课间，也很少有人经过。

但此刻，大屏幕下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白术抬头，定睛一瞧——

只见屏幕上的男生身着廉价cos服，穿着渔网丝袜，脚踩高跟鞋浓妆艳抹，手上端着一个咖啡托盘。依稀可见屁股上还顶着个毛茸茸的兔尾巴。

男扮女装，反串成一个兔女郎，正是初中游园会上的他自己！

白术脸色铁青：“技术部的人呢？”

“一发现就在抢修了……但好像说什么系统锁定，换不下来。”

白术攥紧了拳头，从嗓眼儿里吐出两个字：“裴衍……”

不知谁喊了声“主席来了”，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回过头来找人。

副班长连忙竖起文件夹，挡住白术的脸，护送他转身离开。

余路这两天过得很不好。

江一勋被逮进了局子里，事情闹得很大，上头透口风要抓典型，他捞不出来。

数罪并罚，听说要往无期判，江一勋这下终于知道怕了，疯狂攀咬拖人下水争取减刑，余路首当其冲。

兄弟成仇，余路被请到警察局喝了好几天的茶，他爹上上下下打点才把他保释回家，一见面就甩了他几个大耳刮子。

现在，他的逍遥日子一眼看得到头，过一天少一天，一旦调查有些许进展，他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能收拾收拾和江一勋在班房做一对难兄难弟。

他怎么也想不到，前几天还好好的，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天翻地覆。

余路想起事发当晚，他去警察局探望江一勋时，他戴着镣铐，在玻璃后面嚎啕大哭：“都是他们害我的！都是他们害我的！”

“真有这么玄乎？”余路按开指纹锁，晃进自家的花园，心里琢磨着江一勋话里的可信度。

——裴衍和他的omega，有本事把一个大活人逮进牢里关一辈子？

神思不定间，脚下一绊，踢到一个包裹。

他捡起来，上头没有任何标签和寄送信息，像是有人从外头翻进来，摆在他家门前。

余路心里一凉，下意识回头，眼神四下搜掠。

很快，他就发觉，不远处的路口，立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高一矮，穿着城南的校服，模样英俊秀气，让人想起日历上的小金童。

明明那么好看的长相，两人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极端的安静，安静到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像两尊没有灵魂的人偶。

人偶木然的眼睛透过人群死盯着他，对上他的目光后，缓缓地、缓缓地挑高两边唇角。

——明明是不一样的脸，却是一模一样的弧度！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余路从头冷到脚，赶紧拉开门躲进屋子里，紧紧贴着墙。

老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撕开手里的包裹。

里面，赫然是一本鲜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

洛行云吓完人，小手牵着袖子，把裴衍拉到一边，单手支着他的胸膛用力锤了几下：“你有没有看到他那个脸色……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裴衍忍俊不禁：“有那么开心吗？”

洛行云哈哈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当然啊！你不开心吗？”

“开心。”不安分的手腕被禁锢，alpha曲起食指，修长白皙的指节凑到他眼前，接过那滴湿漉漉的眼泪，而后低头，用性感的嘴唇倾身一吻，“跟你做什么都很开心。”

洛行云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烟熏火燎的热度，从眼角晕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