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逃跑?”李冉冉的目光扫过远处倒在地上的护卫,挑眉道:“你还挺厉害,隐卫都能摆平,我还以为你不懂武呢。”

“胡说,老夫本来一身好武艺天下难寻,当年……”老头忽而哽住,苍老面容浮上悲哀之色,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你就当做没见过老夫,咱们后会无期。”语毕小心的贴到墙角,猫着腰准备前行。

“且慢!”她伸长手,挡在回廊中间。

“还想怎么样?”老头吹胡子瞪眼,“老夫救了你的小情郎一命,就当讨个人情了,快让开,表挡路!”

“讨人情么?”李冉冉摸摸下巴,淡淡道:“可是我听说你原意并不是想救段离宵,只是贪图他身上的神器血牙罢了。”

“哼,当时他挂在崖壁上,那把竹箫都被染满了血,哪里还看得出来是血牙,老夫救他也是医者父母心,谁知道那小子恩将仇报……”老头恶狠狠地低咒。

“是这样么?”她撇了撇唇,语调满是狐疑。

老头恼怒:“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快快让道,夜殿的守卫一批接着一批,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不对劲的。”语毕,见李冉冉仍然杵在那里丝毫没有挪脚的意思,干脆从袖口摸出小药包,装模作样的扬了扬,“看到没,引魂香,想尝尝味道?”

“引魂香?做什么用的?”李冉冉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早些时候万不晓同段离宵说的那句――引魂香的分量有些少,不知道和这老头口中的是不是同一种药物。

“别浪费老夫的时间。”老头不耐的道。

李冉冉迅速居高双手:“我只是想问问这个药效,你告诉我,我就当做没见过你,你若动手,我现在立马就尖叫,到时候引来了侍卫你可别怪我。”

“你这个臭丫头!”老头气结,又觉声响过大,小心张望了四周后才压低嗓门道:“是莫离山庄才有的特制迷药,起先是作来迷晕摄魂的作用,不过后来渐渐流传到江湖上,加入了一些其他的配方,例如……”

“例如什么?”李冉冉扯住他的袖子追问,对方却并未回答,只是一脸紧张的看向拐角处,暗夜里似乎渐渐传来脚步声,隐约还听得到交头接耳的低语。

“嘘……”老头猛然从她手中拉回袖子,警惕的缩到墙角。

良久,骚动声愈来愈远――

李冉冉竖起耳朵观察了好一阵,确定四周围无异常后,挪了挪步子蹲到老头身边,小声道:“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莫要胡搅蛮缠!”老头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咬牙道:“若不是只剩下最后一包引魂香,用你身上着实浪费,老夫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处境……”

李冉冉不以为意,嘻嘻哈哈的道:“说嘛说嘛,说完了你就可以潇洒的走了,我坚决不主动向别人告发你。”说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不过如果有人问起,那就很对不起他老人家了,她只能被动的告密了。

“老夫手上的这包引魂香,便有着最精华的成分。”老头顿了顿,得意洋洋的瞅了她半刻,又炫耀道:“不但能让对手失去意识,还能使其陷入生平最痛苦的梦魇里。”

“不就是做噩梦么?”她故意摆出不屑一顾的口吻,刺探下文。

闻言对方果然跳脚,气愤道:“你懂什么,所谓的梦魇乃是其生平的真实经历,换言之,若你幼年时曾遭亲人抛弃,那么中了此香后的两个时辰内你都会昏迷,然后限在这个可怕的梦里,不断重复,直至醒来。”

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李冉冉闭紧了嘴不支声,她也是做过噩梦的人,自然知道那其中的滋味,以前曾梦到过被猛虎追至悬崖,继而纵身往下跳的场景,算不得特别恐怖的场面,却仍是让她夜半醒来时惊出一身冷汗。而这引魂香显然更加恶毒,重温曾经的阴影,这种感觉无疑是重新揭开旧伤疤,在伤口上撒盐。

“怕了?”老头冷哼。

“怎么可能。”李冉冉僵硬着脸,仍是不愿服输,转头看向夜殿的方向,心里忽而就忐忑不安起来……

“老夫走了,后会无期!”

黑影蹑手蹑脚的从身边经过,她急急忙忙的跑上去,嚷道:“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喊这么大声是想害死老夫么?”老头呼啦一下转身,无奈道:“老夫前些日子在水牢受尽了惊吓,实在是大把年纪经不起折磨,还望你高抬贵手吧,就此别过!”一拱手,抬脚就走。

李冉冉仍是不肯放弃,固执的追上前道:“我想知道,段离宵这几日可有托你做这……改良版的引魂香?”

老头并未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只是匆忙应道:“是有这回事没错。”

“既然有了引魂香,万不晓为何还要扮作童彤呢……”李冉冉自言自语,抬眼看了一眼远去的身影,谁知对方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却忽然停了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老头转过身,口气很是古怪。

她楞了一下,察觉到他神色有些诡异,摆手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你快走吧,一会儿让人发现了可就糟了。”

老头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你刚才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冉冉顿住,试探道:“童彤?”

老头表情复杂,眼神里有震惊一闪而逝,“你从哪里听说这个女子的?”

“我……”李冉冉欲言又止,看对方的神色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人,说不定甚至还洞悉二十年前的那些前尘往事,可现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长聊,于是只能三言两语笼统说了一遍在后山禁地的奇遇。

老头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露出笑容,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喜色,反而是那种阴霾的冷笑,隐约有着风雨欲来的征兆,“走吧。”

李冉冉皱眉:“去哪?”

老头想抢走了两步,弯腰收拾起一地的瓶瓶罐罐,“带我去会一会邱络绎。”

李冉冉防备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和他之间还有好大一笔恩怨没来得及算,噢不,其实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还有一帮道貌岸然的禽兽……”他说话的时候并未抬头,看不清面容无法窥得表情,可语调却凉飕飕的,让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想现在去水牢报仇?”李冉冉不安的拢了拢衣袖,这老头看起来不足为患,可精通药理又擅施毒,自己即便想阻拦,怕也是无能为力的……一念及此,她便赔上笑脸,假意劝道:“水牢里守卫森严,你还是――”

“哼,你以为老夫是想要杀了那姓邱的?”他斜眼睨一眼她,慢条斯理的捡起大包袱,背至肩上。

一眼就被对方看穿企图,李冉冉微恼:“邱大叔是我朋友,我自然不想害他,你识相的话就快点离开山庄,否则我要喊护卫过来了。”

“别忙。”老头忽而笑开,“我不会杀他,而且……我也没必要杀他。”

李冉冉不解,低斥:“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么?不懂就带我回水牢去,今日月色极好,正适合说说故事。”

.

冰寒的温度,}人的惨叫,坦白说,这夜殿水牢实在是个让人来过一次就忘不了的恐怖地方。李冉冉回头望望,后边已经倒下了好几个隐卫,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香味,她再转过脸看着前边行动异常敏捷的矮小身影,讽刺道:“你既然调了这么多出奇制胜的迷药,早就该逃走了,何必等到今天?”

老头嗤道:“你懂什么,原先看守水牢的都是段离宵培养的死士,那些个人不人鬼不贵的东西根本就是百毒不侵,老夫哪里有能耐逃得出去。”

李冉冉耸耸肩:“看来今日你运气不错,走了好一阵子了竟然半个死士都没碰到。”

“不是运气好,而是那帮死士都被调派去守卫山庄大门了。”说罢,他又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老夫觉得,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指不定没过两日这里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你胡说什么!”李冉冉大怒,心里却隐隐为了对方的这句话窜起不安,“你说清楚,这句话什么意思?”

老头这会儿已经轻轻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一副不准备搭理的模样。李冉冉瞪着他,怒火愈加燃起,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方才冒冒失失带他进来,这老头趁着他人不注意暗算了这边全部的隐卫,就断自己改变主意转而对付他的话,恐怕也会在对方那五花八门的迷药下落得凄惨下场。

她这会儿又没来由的思念起某人,冷战过后便是昏天暗地的懊恼和痛心,尤其是此刻这般危机的时刻,更让李某人脆弱的玻璃心渴望着白马王子的到来……

“是这儿么?”老头指指最里面的牢房,“还真是大方,牢门都不锁。”他伸长脖子探了探头,一手警备的握着引魂香,发觉里头一片漆黑,朦胧中只看到有个身影盘腿坐在中间。

李冉冉硬着头皮,奔至外头伸手取了石壁上的火把,继而慢腾腾的走至老头边,嘴里不停絮絮叨叨:“你答应我的,不许杀他。”

“闭嘴。”老头接过火把,朝四周照了照,“啧啧,原来用寒铁链来锁他,段离宵还真下得起本钱。”语毕,又大着胆子向前狠狠踹了人影一脚,恨恨道:“邱络绎,你一直低着头做什么,没脸见我么?”

地上的人感受到火光的照耀,忽而抬起来,脸颊上的刀疤依旧可怖骇人,那眼神却异常清明,和下午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果真是你!”老头捏紧了手心,“二十年里,我每一天都在咒你们,咒你们不得好死,咒你们尝一尝被逼骨肉分离的苦……”

“师兄。”低哑的嗓音响起,打断了这番话。

李冉冉愣住,老头也杵在了原地,半晌又反应过来,气的满脸通红,“我和你早就断绝师兄弟关系了,不许这么唤我,你不配!你不配!”

邱络绎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说下去:“师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下山两日么?怎么没见着童彤?她不是和你一起去了么?”话刚出口,他又轻拍自己的脑门,轻笑道:“这丫头向来贪玩,想必是又不肯回来了,师兄也别操心,晚点我出去接她。”

“他他他……”李冉冉傻眼,大叔明明都四十岁的人了,还做出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她很是无语,慢慢转过头看着身边人。

老头唇抿得死紧,不发一语的盯着邱络绎。

李冉冉推一推他,轻声询问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这事可没完。”老头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随即很快走至邱络绎面前蹲下,微笑着道:“师弟,童彤她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呢。”他傻傻的道:“她出门前还嚷着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桂花白糕,她是最守信的女子,不该毁约的。”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是你亲手杀了她的,你忘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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