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阵,粉意点点,花香满溢。另一头,丈高石墙阻拦视线,将这片旖旎美景生生隔断。有黑袍少年姿态恭谨,垂首立于墙壁前,一瞟到疾步前来的老者后立马挺直了脊梁,迎上前轻声道:“师叔。”

无彦颔首,视线径自越过面前的人到达高墙处,沉凝许久后才道:“你们师尊还未出来?”

“呃……嗯。”少年状似困扰的抿了抿唇。

无彦皱眉:“何事吞吞吐吐?”

少年搔了搔头,道:“师尊交代了一些事,可是弟子守了一夜,有些事情记不太全了……还望师叔恕罪。”

无彦挥袖:“无妨,先说你记得的部分。”

“师尊要他要闭关些许日子,让我们平日里驻守沉月剑坪的弟子从明日起不必再过来了。”少年流利的说完,又偷偷抬眼看了下无彦,后者捋须问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是有关大师姐的事情。”他吞吞吐吐的继续道。

无彦沉声道:“说下去。”

少年半歪着头,小声道:“说是要师叔你废去大师姐嫡传弟子的身份,呃……还有句话弟子忘了,好像是让大师姐去玄机崖面壁思过。”

闻言他诧异反问:“玄机崖?”

“是的,弟子也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是……”

“我知道了。”无彦抬手,示意对方无需多言,顿了顿又道:“你大师姐的事情暂且不要同其他弟子说起。”

少年赶忙点头:“弟子铭记在心。”

无彦静默,走了两步又停下,旋身望向那座石墙,心思百转千回,满是疑惑和无奈。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素来清冷的师弟了,前些日子面色凝重的出去,昨夜回来却一身狼狈,面容更是冷冽到吓人,而带回来的徒弟面容已毁,神思恍惚,仿佛受了重创的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那丫头就被关进了戒律堂。他从未见过师弟发这么大的火,那本来没有过多表情的面容第一次有些暴怒的痕迹,让他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无从问起……

哎――再度摇了摇头,他无声的叹口气,师弟定然是气糊涂了,废除嫡传弟子之事也算是门内要事,怎能由自己这个师叔代劳。再者,空年崖常年冰寒地冻,乃惩戒大恶弟子之处,岂是李冉冉这种弱女子能忍受的……

“师叔,师叔。”有清脆嗓音从远方飘来。

无彦收回思绪,回头就看到瑶光急匆匆的往他这边赶,他无奈的低斥:“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好好走路!”

瑶光抹一把汗,紧张道:“我听说冉冉回来了是不是,还听说她被关在戒律堂是不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啊?师尊为什么要这么惩罚自己的徒弟?师叔你快点告诉我……”

“胡闹,不许这般聒噪。”无彦拂袖。

瑶光垮着脸,可怜巴巴的拉长音:“我真的很想知道冉冉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彦犹豫片刻便道:“我正打算去一趟戒律堂,你一同来吧。”说罢径自先行。

“多谢师叔。”瑶光赶忙跟上去。

.

暗无天日的阁楼,只有一扇小窗用来接收暖日晴光,可此刻也被人从外头挂上了厚重的帷幕。她缩在墙角,触眼所及是满墙的墨字,洋洋洒洒,不下数十万字。内容有些熟悉,她眯了眯眸,这才反应过来是昆仑门规。

是想关起她让她面壁思过么?

牵起嘴角勉强的笑了下,她心底缓缓涌出凉意,明明才过了一个夜晚,她却恍惚之间有种度日如年的错觉。这寂静到暗沉的地方没有丝毫声音,就连守在楼梯间的弟子都活像雕像,一问三不答,只有在她试图步出戒律堂的时候才会拔剑相向。

无趣啊――

李冉冉低低的叹一声,随即靠回墙边,一夜不眠不休的代价就是眼睛干燥识物不清。她干脆闭上眸,可心里始终沉淀着些许事情,犹如砾石,不大不小,搁在那边,烙的她生疼。

手心缓缓摊开,紫色流苏失去了原先的妖娆色泽,暗色血迹依稀可辨。她看一眼,莫名的尖锐刺痛立刻从心底蔓延开来,她手一颤,几乎是反射性的捂住胸口,随即咬紧牙说服自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想。”

木质楼梯传来吱呀吱呀的脚步声,她迅速收拢掌心,垂下脑袋做假寐状。

“冉冉!”有少女嗓音娇呼,继而一把揽住她。李冉冉困惑的眨眼,这才发觉身边是许久未见的瑶光,正要好好唏嘘一番,又被轻轻的咳嗽声打断。

她略抬起眼,怔了片刻就费力的撑着墙壁站起,弯腰道:“师叔。”

瑶光慌忙也一同站起,心疼的扶住她,小脸上眉心紧颦,藏不住的忧心忡忡。

无彦扫一眼边上的早已凉掉的饭菜,语气有些责备:“为何不吃饭?是在和你师父赌气?”

李冉冉苦笑道:“没什么胃口,弟子怎会做出赌气这般小儿行径。”事实上她昨日深夜时分体内毒性又蠢蠢欲动,别说吃饭了,怕是拿筷子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无彦不语,摆了摆手道:“你先坐下,师叔有些话想问你。”

她乖乖点头,“师叔有话直说。”

无彦来回的踱步,好半晌才停下来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李冉冉下意识垂低脸庞,“是以前的中的毒,还未进昆仑之前的事了,有些复杂,无从说起。”态度摆明了回避。

无彦背过身,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你师父这般生气?”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裤脚,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打算。瑶光推一推她,轻声劝道:“冉冉,你有事就和无彦师叔说嘛,他可以帮你在师尊面前说说好话,到时候你就能提早出戒律堂了。”

这要是真能这么容易解决就好了――

李冉冉摇摇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淡淡问道:“师叔,师父和你说什么了么?”

无彦轻叹:“你师父很是生气,说是要闭关一段时日,自他回来以后我连半句话都未曾和他说过。”

“那么……请恕弟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固执的缩回角落。

无彦恼怒:“你真是!你可知你师父说要废了你嫡传大弟子的身份?居然还这般嘴硬,说出来,师叔还能帮你想想法子,你不说,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闻言她倏然笑的一脸凄凉,喃喃道:“是么?可真是格外开恩了……”原以为他会将自己逐出师门的,如今这么留着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彦放软了语调道:“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你……”

“师叔!”李冉冉出声打断,“弟子无话可说。”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办法挽回了,木已成舟,水已东流,那就……这样吧。

无彦神色复杂的凝了她好一会儿,终是有些无奈的离去。

瑶光在背后轻喊:“师叔,弟子多陪冉冉一会儿!”亲昵的挨近,她伸手摸摸李冉冉的长发,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到底有什么事情那般隐秘,非要藏在心里,说出来解决了不是很好么?”

“你不明白,哎――基本上我是被师父彻底讨厌了。”她闷闷的从环住自己的手臂里抬起头,随即道:“不过你别多问了,我不想说,真的不想说。”

瑶光半垂下眼眸,眼角余光忽而注视到什么,她好奇的从对方手里抽出那抹紫色,“你抓着什么?”

李冉冉面色一变,若无其事的拿回来放在掌心细细把玩,“没什么,小饰物而已。”

“有些脏了呢,不过你藏这么牢不会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的吧?”瑶光开玩笑,尝试着缓解压抑的气氛。

特别的人……她细细琢磨这个词,发觉竟不能出口否认,可那个所谓特别的人现在又在何处,心底像是开了大洞,悲伤的风吹过,空洞回音几乎要将她逼疯。

“瑶光!”她渐渐感到眼眶酸涩,视线模糊。

“啊,怎么了?”

李冉冉握紧那串紫色流苏,有些惶恐的道:“你说,若是一个受了伤的人掉下万丈深崖,还能活下来么?”

很没有水准的问题,其实不必多问也知道答案,可空白的大脑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可笑,是害怕听到真相亦或是逃避?她也不清楚,只能从第三个人口中证实,多么可悲……

瑶光眨眨眼,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故作轻松的道:“既然是万丈深崖,应该活不了了吧,更何况受了伤,必死无疑啦。”

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她沉默着,眼神寂静的可怕。

瑶光撇过头看她,忽而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冉冉?怎么回事?是我说错话了么,你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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