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殿里灯火通明,气氛凝重,秦无伤眉心微蹙,眼神掠过面前的青衫少年,淡淡道:“齐公子是否看清了刺客的面貌?”

齐沐摇了摇头,语气不无遗憾得道:“那人蒙着脸,但是剑招阴狠,不像是名门正派的武学。”

“看来果真是祭夜的人了,原先他们拜上暗夜帖不就指明了要对齐公子不利么?”花信扶着额角,语气笃定地开口。

“未必。”秦无伤垂下眼帘,沉吟了会儿,又徐慢出声:“那人轻易便能找到天绝前辈二人,想必是有人替他通风报信。”

无彦捋了捋长须,颔首表示赞同:“掌门师弟说得有理,照齐公子所说,他原本正在坤虚山下散步,去雾莱居也是临时的主意,若不是有内奸,怎会如此巧合的遇到那贼人?”

“看来眼下首先就是要把那个内奸揪出来。”花信靠回到椅背上,指尖无意识的敲击桌几,“会是谁呢?”

众人陷入沉默中,昆仑弟子不下五百,谁都有可能,要查起来谈何容易?

半晌,齐沐紧咬着唇,眼眶泛红道:“此事疑点重重,只怕一时三刻解决不了,眼下我只想先将我义父好好安葬……”

秦无伤眉宇似有波动,静默许久才应道:“齐公子言之有理,天鸠宫也不可一日无主,这样吧,我遣几个弟子与公子一道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齐沐垂低视线掩去眼眸内一闪而过的光芒,沉声道:“那就先谢过秦掌门了。”

未免惊扰到不相干的人,李冉冉特地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溜出门。明月高挂,星夜无云,她脚步轻快的往后山前行,路过那块石碑时玩心大起,轻轻拍了拍,摇头晃脑道:“乖乖等姐姐回来噢!”

“李姑娘。”温润音调轻轻响起。

李冉冉僵硬着脖子转过去,借着月色中看到有人坐在轮椅上缓缓向她接近,汗毛倒竖,她惴惴不安的往后退了一小步,“齐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齐沐唇畔漾开弧度,“方才与秦掌门商量完义父的事,心中烦闷,不知不觉便来到这儿了。”

她努力扯起笑容回应:“还望齐公子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冉冉。”他突而出声换道。

李冉冉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这是干什么,叫得这般亲热,难道又要上演琼瑶戏码了?她强忍不安的心跳,故意垂下头颈作娇羞状。

齐沐黑眸在月夜下更显晶亮,“我明日便要回天鸠宫了。”

太好了,你快走吧,求你了!她极力掩饰喜色,哀戚的望着他:“就这么……走了么?”

他紧盯着她的脸庞,薄唇一字一句吐出惊雷:“你愿意同我一起回去么?”

顷刻间某人便被石化了,脑中一遍遍的重播那句话,回过神,她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方才那句话是不是我听错了?”

他仍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热切。

李冉冉在这样强烈的射线下浑身不自在,她怎会不知道齐沐的企图,不就是顾忌她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想要直接带走人以绝后患么?还故意装出一副恶心巴啦的样子,老娘才不会吃这一套!

慌乱的眼神乱飘,此刻她恰到好处的表现了一颗害羞的女儿心,“我……我考虑一下,明日答复你好么?”

齐沐嘴角轻扬,“好,那明日一早我再去寻你。先送你回飘渺居吧?”

“不用了。”她摇摇头,话一出口又觉太冷淡,娇声道:“我心里有些乱,呃……想在这边多吹会儿风,你先回去吧,明日见。”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片刻又冲她微微一笑:“也好,你早些回去。”

待他走远后,李冉冉才压着心跳走进树林,隔着老远又听到凄厉的叫声,她笑眯眯的弯着眼眸,刀疤大叔又在咆哮了,真是有精神的中年人啊――

屋门照旧没关,只是这次她没有被强大的吸力卷进去,脚步迟疑了一瞬,她探进脑袋朝气十足的吼了一声:“大叔,我来了!”

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李冉冉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往内室走。忽而有身影闪至跟前,她眼前一花,顿觉呼吸不畅起来。

刀疤男子单手掐住她颈项,冷冷的开口:“昆仑弟子,杀!”

李冉冉痛苦的憋出几个字:“不认得……我了么?”

手劲愈发加大,她的脸已然变得青紫,用尽最后的力气哼出了那首甜蜜蜜,音节破碎,不成曲调。

他的眼睛却越睁越大,一把放开她,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首曲子?”

李冉冉愤怒的瞪着他,这什么人啊,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就不记得了么?还是说他故意在耍自己?惊魂不定的做到椅上,她闷闷的开口:“这曲子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你从哪里听到过这曲子?”他满脸迫切的盯着她,脸上的刀疤因为激动的神色略显狰狞。

不是吧老大?你是装的还是认真的?她撇开眼,决定试探一番,“这曲子叫做蜜甜蜜甜。”

“原来叫这个名字……”他目光眺向远方,再度露出平静的神色。

李冉冉被惊得火烧屁股一般的跳起来,这刀疤大叔居然莫名失忆了!怎么会这样?才过了一天功夫,好惊人的记忆力……咽了口唾沫,她不死心的开口:“大叔是不是在找一个叫做童彤的女子?”

闻言他猛然回过头来,眼神倏然凌厉起来,“你认识她?是你劫走了她?她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李冉冉看着那只威胁性的大手又要伸过来,忙不迭胡诌:“不不不,我没有把她怎么样,我是她邻居的大姨妈的外孙女啊!”

他古怪的瞅了她一会儿,忽而跑回内室拿出一卷画轴摊开来:“见过画中女子么?”

李冉冉叹一口气,这大叔有可能真的脑子被门夹了,“见过,是我外婆的侄女的邻居。”

“她现在在哪?你告诉我!”他额上青筋绽出,声音因为期待而颤抖着。

李冉冉指着画像的角落署名处,诚恳的道:“看到这些字了么?这种数字在我们家乡代表日期和年份,换言之,她从很久很久以前便从我们那边离家出走了,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寻到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或许是因为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也算是实情吧,毕竟那一年有个叫童彤的女子从现代人间蒸发穿越到了这儿不是么?

他沮丧的坐下来,满眼悲伤,双手插入发中,像是在忏悔些什么。李冉冉不忍的安慰道:“那夜她跑出去不见了也不是你的错啊?不要太自责了,大叔。”

“你从何得知?”他狐疑的皱起眉头。

糟,说漏嘴了,她赶忙转移话题:“大叔何不现在出去找她呢?”

他目光阴鸷的望着窗外,半晌才冷嗤道:“若不是那死老头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将我困在此处,我早就杀光他昆仑上下了。”

困住?李冉冉扫遍他浑身也不见类似铁链钢索的器具,不由怔住。像是看出她的困惑,他斜眼睨她:“你半点武功都不会吧?”

她困窘的点了点头。

“那老头用自己的血在屋外布下阵法,只要试图闯入阵法的人,必遭真气反噬,修为越高危险越大。”

怪不得自己半点事儿都没有……李冉冉摸着头尴尬的傻笑,真是不好意思啊,为何忽然感到羞愧呢,濉

或许是因为他相信了自己与童彤遥远的邻里关系,对她的态度不像上次那般恶劣了,甚至还放任她四处研究屋内摆设。

于是就这般晃荡了半个时辰之久,她才起身告辞回飘渺居,虽然大叔的脸从头到尾都是很臭,说话也很没耐心,但是李冉冉仍然满心欢喜,她真的已经腻烦了那些戴着假面具生活的人,每天都在想着算计别人,此刻能碰到一个真性情的人,或许也是上天垂怜自己吧……

齐沐第二日便匆忙离开,李冉冉暗自庆幸自己及时去大叔那躲了一天。最大的隐患消失,仿若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自那天起,她的心情重新飙到最高点,兴致好的时候甚至大驾光临武训课,有模有样的学起昆仑剑法。即便在看过此女舞剑后,所有的授课长老均是摇头哀叹,最后委婉的劝说她去一旁树荫下歇息。

尽管这样,她依然每天脸上挂着甜笑,精神奕奕的与每个弟子打招呼,乐此不彼的同吴疗打闹,偶尔开开瑶光的小玩笑,生活美好到冒泡……

话说回来,要是能够永远这么安逸舒适下去,对于好吃懒做的某人来说,应该也是个很理想的设定。只是,天不遂人愿,至少眼下这一刻,对某人来说应该是算不得幸福的。

“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她惊愕的瞪着歪在软塌上的红衣美男,不敢相信半个时辰前此人居然正大光明的从飘渺居将她劫走,甚至还带到这种花街柳巷来!

“这儿不好么?”他微合着眼,神态慵懒。

当然不好!李冉冉华丽丽的怒了,见过一男一女一起进妓院的么?好歹弄个男装什么的让自己装扮一下,这样像什么话啊!

他凉凉的笑,也不理会她此刻气呼呼的模样,转身慢条斯理的取出怀里的瓷瓶,轻声道:“一个月快到了,不记得了么?”

她微微一愣,继而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剧毒,心情急转直下,怔怔的坐在椅子边沉默不语。

他纤长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瓷瓶,美目微动,“后日便是拜师大典了,准备的如何了?”

她头也不抬的趴倒在桌子上,闷声道:“没准备!”

“那这解药看来你也不需要了。”他拉长语气,软软的调子里满是威胁。

死命掐着桌缘,她恨不能将这桌子一把掀翻,然后酣畅淋漓的痛骂眼前这厮……可惜一切只是遐想,生活诚可贵啊,再一次对着恶势力屈服:“我会努力的,只是学武对我来说太难了,我没有把握在后日得到长老们的青睐。”

他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安抚宠物一般,“所以我才把你带到这儿来呀。”

李冉冉毛骨悚然的站起来,“这儿是妓院啊!又不是要学习御男十八式!”一时气愤,某人顿时口无遮拦起来。

“御男十八式?”他似笑非笑的眯起了双眼,黑眸里全是蛊惑的光彩,“冉冉之前学过?”

没学过,但是观摩过……她宓牡拖峦罚靡换岫胖岬溃骸爸皇翘倒选氐悴皇钦飧觯阋绾沃医咏匚奚耍俊

“归气凝神丸,服下便增进一甲子功力。”他瞥一眼满脸亢奋的某人,换只手撑在桌缘,继而道:“用你身上浪费了些,不过总好过你在台上丢人现眼。”

大脑自动忽略后半句话,李冉冉眼巴巴的凑近:“你是说从此我也可以成为高手?”

他唇畔抿起嘲讽的笑:“只是让你力气大上些许,用在毫无根基的常人身上最多不过百日功效。”

闻言她略感失望的叹口气,忽而又换上谄媚表情,走至他跟前伸出手:“庄主大人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我也得抓紧时间回昆仑了。”

段离宵侧身歪回躺椅上,墨发如缎,此刻散在白色狐毛软塌上,构成绝美景致。优雅的打了个哈欠,他懒懒地开口:“不忙,你和那齐沐是怎么回事?”

她没好气的顶回去:“怎么,你吃醋了?”

闻言他缓缓坐起,半抿的红唇在烛光下更显惑人,“是啊,可不许你对别人也这般听话。”

没料到他会承认,李冉冉瞬间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咳……”慌乱退回之际,却不小心绊到身后的凳子。重心不稳之下便摔在了段离宵身上,两人一上一下,形成暧昧姿态。

她脸上似火在烧,兀自镇定想要爬起身,孰料手忙脚乱之下,越加纠缠起来……心慌的转过视线,却瞥到身畔桌边淡烟袅袅的檀香座下镌刻的金色小字――本店竭诚提供淫乐香,春宵一度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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