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顺着少年的目光低头往自己的肩膀上看去。

原本就细的礼服吊带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断裂开来, 垂落在胸前,要不是因为她之前特地改过礼服的尺码, 胸口围的紧, 再加上另外一边还有一根带子撑着, 估计此刻已经走光了。

此刻心神全部放在裙子上, 能清晰感觉到,另外一根带子同样松垮了许多。

很明显, 也是断开了。

莳音下意识提着裙子领口, 一边把校服外套死死裹住,声音发颤,

“它掉下来多久了?”

“在我把奖牌挂上去之后。”

这么说还要感谢裴时桤。

如果不是他嫌麻烦自己拿了奖牌, 而是让莳音费力抬手去帮他挂, 礼服铁定会从她身上滑落。

虽然礼服里面并不是完□□体,还穿了一件裹胸背心和打底裤。

但这跟在沙滩上穿比基尼晒太阳的性质完全不同。

前方就是摄像机,观众席上还有满满当当的高一学生在观礼,裙子一落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洋相。

不出一个小时必定成为全校师生嘴里的八卦趣谈, 往后两年,莳音都无法摆脱“那个在体育馆里当众走光的礼仪小姐”的滑稽形象。

哪怕这件事, 她也是受害者。

但就像发生□□案后必定有一帮人在嘲讽女性衣着暴露活该被盯上一样,围观群众永远都不能完全顾及到当事人的心情。

甚至不会有同情, 只有怜悯。

莳音苍白着脸,紧紧攥着校服外套和礼服领口,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在校领导们疑惑又严厉的目光和观众席的嘈杂议论中,抬脚跟上礼仪队, 转身离开。

“裴哥,刚才怎么了?你脱衣服干什么?”

“难道是看妹子穿礼服太冷了,当众秀恩爱!”

“哇哦,十七哥,你很刚哦。”

“别闹了,没看见人家姑娘的表情。十七,到底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

裴时桤看向前方缀在队伍最后一个的少女。

本来就宽松的校服搭在她身上更显宽大,一直盖到了裙摆处。

但就算是这么宽松的外套,还是能看出她挺直的背脊和高扬的下巴,踩着高跟鞋,走的非常优雅。

这个背影无比熟悉。

当初过来送试卷,却被自己激怒时,她转身离开,也是这样的姿态。

心底却生气,表面越平静。

单薄又挺拔。

“应该是被人暗算了,差点出事。”

“什么?”

身后的伙伴极有正义感,表现的比他更生气,

“是哪个暗算裴哥你.....的好朋友,我们帮你好好教训一下。”

“不用,”

男生收回视线,正了正身上的奖牌,语气懒散,

“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母亲说过。

有的女生,外表柔弱,内心却无比坚强。

平时小打小闹,她们都仿佛没有脾气,毫不在意。

但是一旦触及内心逆鳞,也能踩着高跟鞋撕开裙子就抓着人往地上摔。

这样的女生,看上去特别需要照顾,其实最讨厌依靠别人。

比起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她们更愿意当飞天小女警。

母亲是这样的女生。莳音也是。

都是宝藏。

女生们回到休息室时,带队老师已经肃着一张脸在等着她们了。

门一被打开,皱着眉头走过来,

“莳音,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场合呢,你跟裴时桤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莳音没有说话,只是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给她看肩上已经彻底断裂开来的礼服肩带。

对方错愕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还检查过衣服的。”

“所以是人为。”

女生把礼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指着吊带与衣服后背的连接处,语气很平静,

“明显就是被剪开的,两边都只剩下了几根线连着,但剪的地方藏在荷叶边的夹缝里,不仔细翻进去看,压根发现不了。昨晚是我跟您一起检查的衣服,那时候没发现问题,后面再换的时候,就不会再仔细看了。作案的人,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这也太恶毒了吧!”

带队老师气愤地说,“莳音,你放心,这件事情,学校一定不会就这样姑息的。”

“但是作案的人怎么就肯定衣服一定会在颁奖的时候断?万一换衣服的时候,动作一大,就掉下来了呢?”

旁边有人提出疑问。

“就是赌运气呗。衣服是早上带到体育馆来换的,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莳音就没法上台颁奖,颁奖的时候断开,莳音就走光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害了人。”

“我天,这也太恶毒了吧。莳音,你好好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小人了?”

“不对啊。”

又有人提出疑问,“对方怎么知道莳音一定会穿这件礼服?柜子里有那么多件呢。总不可能是报复社会,谁挑中了就害谁吧?”

带队老师再一次检查了一遍所有礼服,凝着眉回来,

“这倒真是令人费解。二十来件礼服呢,只有这一件有问题,如果真是针对性作案,怎么猜的到莳音穿的是哪件?”

“不需要猜我会穿哪件。”

“你说什么?没听清。”

但女生已经垂下眼眸去看手上断了线的礼服,没有再回答。

带队老师也就没在意,

“不管怎么样,先上报给学校再说,这么恶劣的事件,必须要彻查。莳音,你也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和什么人发生过矛盾,如果有线索,直接来告诉我。”

“嗯,我会的。”

.......

不需要猜她会穿哪件礼服。

因为她只有一件礼服。

学校常年只有一种相同款式的礼服。

什么颁奖仪式、文艺晚会,一旦需要多个礼仪统一服装,就会被反复拿出来用。

莳音上学期期末时,就因为高三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而当过礼仪。

那时候,礼服里,适合她身高的就只有三套,而且不是胸围太小就是腰太宽,穿出来松垮垮的难看。

当时是团委老师在负责礼仪事件,因为完美主义心理作祟,就偷偷拿了一件去裁缝铺帮她改了下尺码。

并对她开玩笑,

“你可是我们学校唯一有专属礼服的学生了。让阿姨帮你在内衬上缝个标志,以后要是再当礼仪,就直接拿这件好了。”

这个秘密,团委老师是犯罪者,她是既得利益者,都不可能往外说。

而团委老师更不可能害她。

那么知情人就只剩下一个。

——杨氏裁缝铺家的女儿。

那天在小吃店吃饭时,全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她的,裴时桤的前同班同学杨柳婷。

莳音从某一个年龄段开始,就经常做好事。

因为她觉得自己内心坏的冒泡,怕罪孽深重无法投胎转世,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通过做善事来弥补自己丑陋的心灵。

她就是那种,路上看见要饭的,不管是不是骗人都会投出所有零钱,回家遇见一只流浪猫,也会去喂的小姑娘。

不过不是因为善良,而是为了赎罪。

她的赎罪体现在很多方面。

比如上次跟着团委老师一起找了一家裁缝铺改礼服,看见同学校的同学正好是那家的裁缝铺的女儿,并得知对方父母离异,母亲一个人负担两兄妹的生活,四十岁看上去苍老的像六十岁之后,就对那位同学有了一种类似于同病相怜的同情心。

能帮时,还会尽量施以援手。

“所以,我们无冤无仇,我自认没有对你做过任何过分的事,上次学校的校服修改,学工老师在找合作对象时,还是我推荐的阿姨,甚至为了照顾你那可怜的自尊心,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她和你的家庭关系,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

正午的阳光略显灼热,莳音站在裁缝铺门口,真心实意地疑惑着。

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小个子女生,穿着同款校服,矢口否认,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我仔细想过了,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会穿哪件礼服,就算不是你作的案,也是你指使的别人。”

“你有病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剪的了,没有证据就给别人泼脏水,果然是你的作风。”

“哦。”

莳音的语气很平静,“我说剪礼服的事了?”

“......”

“况且这件事情,学校已经封锁了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来不是听你辩解的,也没有带录音笔。我只是想要知道,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以至于让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对方深吸一口气,意外地没有再挣扎,反而冷哼道,眼神里充满轻蔑的敌意,

“你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莳音叹息着下了定论,

“你喜欢裴时桤。”

“那又怎么样!”

女人一旦陷入求而不得的爱情里,思维就会变得像洒狗血八点档一样幼稚可笑,

“你这种虚伪又滥情的人,不配和他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会看清你的真面目的。”

虚伪莳音不否认。

但滥情这一点她倒真的觉得自己有点冤。

不过对于理智已经完全被情感拖垮的人,她一向不爱多费唇舌。

女生站在台阶上,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她,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在哪吗?”

“当你想和一个人并肩而立时,最应该做的不是挤开他身边的人,而是站的更高,伸手牵对方到你身边来。这样,就算对方不愿意跟你一起,他也永远只能仰视着你,旁人只会说是他配不上你,而非你不择手段地缠着他,丧心病狂地把他接触的所有异性都当成是假想敌。”

“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没有能力站的更高,而是,你根本连他身边站的是谁都搞错了。”

对方用一种恨恨的眼神看着她,

“你少在这里假好心了!我做什么心里清楚的很,不需要你来当人生导师。”

“我也不想给你当人生导师。但是我这个人比较善良,让恶人吃到苦果之前,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是怎么种下的因。这样,她吃了亏,受到教训,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你还年轻,以后人生还很长。我这样做,也算是拯救了你往后的人生。”

莳音轻轻拂开肩上的落叶,转身离开,

“给你一句忠告,不管以后人生遇到什么挫折,遭到什么打击,都要好好读书,毕竟你家境一般,长的又不好看,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呵!你少在这里装神秘了,要去告诉学校你就去说,能找出证据来算我输!没有本事对付我,就别再这里装模作样,我看的恶心!”

“我不会告诉学校的。”

女生在路口转过头,冲她弯了弯唇,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的声音很温柔,

“你还是先回去吃饭吧,别让家里人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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