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宫里出事了。”

朱文栋是和萧展一起到的向阳城。不过,太子没有危险时,朱文栋藏身他处。这时收到侍卫的传信, 他才来到客栈。

萧展和李琢石一人订了一间房。然而,萧展的房间只做谈事之用。就寝时,他只去李琢石的床上才睡得安稳。

见到朱文栋寻来,萧展已有不好的预感。“宫里如何了?”

“皇上抓到了我们的人。侍卫来不及灭口,晚了一步。”朱文栋单膝跪下, 重声说:“臣失职。”

“知道了。”萧展闭了闭眼,抚抚额头。

朱文栋继续说:“皇上问,太子何时回宫。”

萧展低眼, 思索片刻, 说:“立即启程回京。”

“是。”朱文栋应了,欲言又止:“太子殿下, 皇上这是兴师问罪了?”

“没事。”萧展摆手, “我和皇上斗这么多年了。你来我往,谁都有失策的时候。接下来, 见步行事。”

“是。”朱文栋又说:“太子殿下,慕家也出了事。”

忆起慕锦那一张轻浮的脸, 萧展有些复杂,“什么事?”

“慕锦妾室居住的掩日楼, 昨天夜里起火了。”

萧展随口问一句:“意外还是人为?”

朱文栋答:“人为。”

萧展稍稍扬起眉角,他没有对探子下杀戮的命令。

“前几日, 探子发现慕府有一女子可以利用, 就是二夫人苏燕箐。苏燕箐虽是正妻。但目前而言,她是慕锦房中最受冷落之人。另外,苏燕箐嫁进慕家, 大病小病不断。探子回报,这其实是慕锦为了逃避圆房,指使大夫设计苏燕箐所致。”朱文栋不甚了解,慕二公子放纵声色不是一天两天了,怎有美人名正言顺的圆房,反而拒绝?果然,风月之事是世间最难解之谜。

朱文栋继续说:“镇南城一赌场和慕锦结怨,探子伪装成赌场的人,说要小小报复一下慕锦。苏燕箐有心记住了,不仅记住,更是付诸行动。纵火一事,苏燕箐擅自主张,我猜,她是想借刀杀人,嫁祸给探子。”

萧展问:“火势如何?”

朱文栋答:“火苗从一个靠外的小妾房间烧起。楼里没有护卫,苏燕箐畅通无阻,毁了半座楼。起火房间的小妾烧着了,她大声呼救,其他女人惊醒,拉她齐齐跑了出去。”

“慕家查出是谁放的火吗?”

“探子回报时,暂时没有。慕二公子在外,无人主持大局,是三小姐出面请的大夫。”朱文栋迟疑说:“慕老爷说,一切等慕二公子回来处置。”

“这二夫人倒是心狠手辣。一把火,足够毁掉一群美人了。”萧展笑了:“让探子继续旁敲侧击,最好能将二夫人拉入我们这边。”

“是。”

朱文栋离去,萧展回到了另一房间。

李琢石坐在窗前,面前摆着的,还是萧展今日未完的那盘棋。

萧展看一眼棋局,说:“宫中有变,收拾收拾,准备回宫。”

李琢石回过头,忽然说:“我才发现,这是一座好城。”可以在这里见到人生百态,比她苦的,比她悲的,风月故事里多的是。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男人唯一的正宫地位,哪怕没有得到他的心,也是走运了。

“你若喜欢,以后我再带你过来。”萧展从前不知,原来她竟喜欢听戏。

李琢石自己看戏是兴致,加上他,就不那么有趣了。听戏,还是和二十那样无声的倾听者才自在。

“这次是皇上召我回去。”萧展说完,没了声音。

李琢石起身,走到他的跟前,“你有些心不在焉。”

萧展笑:“何以见得?”他常年做的是温润姿态,眉清如天上皎月。

“往日说起皇上,你一定会推测其意图。”

“说多了怕你不爱听。”见过慕锦以后,萧展莫名地,想起了许多儿时的事。“我懂事起,母后告诉我,那个皇弟是我一生的对手。然而,父皇没有给我们竞争的机会。皇上疼爱前皇后,将四皇子册封为太子。我的才智不输他,就因为母后不受宠,皇上不会多看我一眼。琢石,你说我没有仁心,其实我身边的人都没有。我们高居权位,何需仁心。”

李琢石安静了。

“六皇子年纪小,斗不过我。宫里只剩下我和六皇子,皇上不得不选我,但——”萧展止住了口。若是,慕锦真的是那个早就该死的四皇子,一切就有些棘手了。

李琢石看一眼萧展。说的也是,从幼年起,太子学的便是算计。她奢求这样一个男子挖心掏肺,是她荒谬了。

“琢石。”萧展将她搂进怀里,“未来有一天,我恐怕要动用你父亲的兵力。”

李琢石靠在萧展的胸膛。

这才是萧展的目的。她的父亲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罗刹将军,兵强马壮,战无不胜。萧展娶她为妻,娶的是罗刹将军的兵力。她不过是他通往帝位的一枚棋子。哪曾想,她在向阳城看戏、听戏,却忽然之间,看破了她和萧展无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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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远行,启程时有雨,返程又遇上了暴雨。

飙风刮得船帆鼓起了肚子。

二十想,这雨若是下在昨夜,该有多好。

慕锦进来。

见到她一手扶住窗棂,一手撑在窗台,探起上半身向外张望。

闪电一晃而过,亮了她半边的脸,又青又白。自掩日楼起火的消息传来,血色就像从她的脸颊剥走了一样。

他上前,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疾风和骤雨,吹在二人的跟前,又冷又刺。“寸奔说,她们多是轻伤。或许十五会难过些,火是从她的房里烧起的。”

二十抓住了箍在自己腰上的大掌。

十五在青楼卖身多年,被一男子骗走真心和积蓄。年纪不大,却是众女人中过得最心碎的。本就寻死的人,得二公子救助,才过上好日子。遭此横祸,她如何受得了。

“我师傅是神医。”慕锦说:“儿时见他医治过烧伤病人,很是玄奇。如果京城的大夫不行,我就将她送去我师傅那里。”

二十听出来了,二公子这是在安慰她。她后退半步,靠在了他的胸膛。

电闪雷鸣下,一对男女,迎着扑面而来的海水雨水,眺望黑沉夜色。

过了一会儿,慕锦关上了窗,给二十拭去她发上的水雾。

“十五生来美貌,这次灾祸必受打击。”他拿出一包药粉,到桌边再制一杯解药,说:“回去你多安慰安慰她。”

二十比划问:“我喝了这杯解药,开口说话了,二公子不怕我泄密吗?”

慕锦坐下,左手支额,闭上了眼,说,“太子追我而来,应该是查到了线索。在我的思考里,除了你,没有人会是线索。”

二十连忙摆手,“二公子,我没有泄密。”

“嗯。”慕锦睁开了眼睛,“有我意想不到的人,被太子留意到了。下棋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棋子不受控制,整一个棋盘就乱局了。我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二十再次比划:“不是我。”

“知道,不是你。”慕锦说。

二十感动了。二公子这是第一次相信她。其实,前太子和太子,关系如此亲近又危险,难免争斗。她过惯了平静日子,不想招惹官家之事,自然不希望二公子身份泄漏。

慕锦将那杯水推了过来,“我的那些女人,正等你回去安慰,你比手画脚,她们又听不懂。眼下这情况,怎么当了我的女人,就没一个好命似的?太坏我名声了。所以,你得是健全的。否则,别人又给我编排一个克妻克妾的野史出来。”

话才正说着,寸奔过来敲门,“二公子。”

“进来。”

寸奔推门,“船家说,风浪太大,将海水冲上甲板了。前方到了京郊,不如在客栈歇息片刻,换乘马车。”

慕锦应了,“听船家的。”

京郊码头的那间客栈,非常简陋,以前接待的,多是住不起城中的穷书生。

杨桃护着二十进去客栈,自己淋了一身湿。

慕锦不喜欢寸奔紧贴,两个男人双双湿了半身。

才刚进,撞上了人。

萧展和李琢石、朱文栋等人也正是因为这风雨交加的天气,在客栈暂作休息。

慕锦见到萧展,脸上挂起一抹邪笑,“展公子,可真巧。”

“慕公子。”萧展额前头发被淋湿,他随意地向后梳起,露出高阔饱满的额头。他说话温和客气。“没想到,你们也是今日回京。”

“嗯,知音,真的是知音。”慕锦上前,张手想要拍拍萧展的肩,动作过大,看起来像是要拥抱萧展。

萧展后退了一步,拱手抱拳,“确实是缘分。”

慕锦扑了个空,收回手,“我这人记性不好。可是,展公子这脸,我至今不忘。哪怕现在和落汤鸡一样,也是气宇轩昂啊。”

萧展笑了笑。昨日,慕锦眼睛是在猥亵李琢石。而今,萧展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不禁心生厌恶。

寸奔向客栈掌柜打听了京城官道,回来说,“二公子,东城门地势低洼,骤雨将城门淹浸。今夜马车行进困难。”

“嗯,那边先在这住下。”慕锦看一眼二十,“既是到了京郊,回去也就不到一个时辰。”

二十点点头。

霁东回京城,陆路唯有经过东城门。萧展和慕锦,都被困在了京郊客栈。

许是沾了风雨,二十有头疼。她抚了抚。

二公子最喜欢这样支额。想到这里,二十收起了手,端正坐姿。她不让自己跟二公子一样,懒散成性。

越是头痛,萧展和慕锦之间的关系,越发在脑子里膨胀开来。萧展是太子,权倾一时。二公子再强也只是平民。

不是二十对二公子没有信心,而是双方实力悬殊,她身在二公子的阵营,不免担心。

二十坐得直直的,揉着太阳穴。

慕锦冰凉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背,给她轻轻按着,“怎么了?”

二十摇摇头。本想说话,万一说话形成了习惯,在该装哑巴的人面前,她怕自己装不下去。所以这时仍是无声地比划:“二公子,如果太子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怎样?”

“会杀了我。”慕锦说得轻描淡写,“皇上不愿退位,和太子的关系非常微妙。太子没有对手,皇上退位与否,将来登基的都是太子。不过,倘若有我这样英明神武的男人出现,萧展的太子之位则受到了威胁。哪怕我不想登基帝位,萧展要斩草除根,也不会放过我。”

“问这些做什么?”慕锦瞥她一眼,“你以后逮住机会一定背叛我,你这一株贪生怕死的墙头草。”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

日更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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