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桑正把各宫以及官员还回来的书册按照册子分类放好。

“咳咳。”

一声好像是要故意引起她注意的轻咳响起,她转了下头,视线下移,才看到正站在她身后锦衣华服唇红齿白十分俊俏的小少年,正微微仰着头看她。

事隔乔桑救了落水儿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再加上那天救人以后她也没有细看那落水儿童长得什么模样,救上来以后就匆匆离开了,根本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了,再加上这一年小皇帝长了个子,孩童似的五官长开了,开始有了少年模样。

所以此时小皇帝站在乔桑面前,乔桑根本没有把他和那个落水儿童联想到一起,只是看着他穿的富贵,以为他也是在国子学上学的哪位大臣家的小公子。

她礼貌的看着他问:“小公子要找什么书么?”

小皇帝眨了眨眼,诧异道:“你不认得我?”

乔桑没有往别处想,只是看到他的时候想起了去年的小太子,于是微微弯了身子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说道:“我是昭阳殿新来的执书使,以前没有见过小公子,所以不知道小公子是谁。”

小皇帝先是失望的垂下眼,但是转而又高兴起来,对着乔桑说道:“朕、我叫元霄。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不小心掉进河里,是你救了我。”

乔桑惊讶的看着他:“是你?”

小皇帝点点头。

乔桑笑了:“好像长高了不少。”

小皇帝得意的扬起下巴,用手比了比:“长了那么高!”

乔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然后笑着说:“元小公子。你要找什么书?”

她手里正好有书册,可以帮他找书。

小皇帝忽然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乔桑。

他长那么大,除了母妃,还从来没有人拍过他的头,母妃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和他这么亲近过了。

“怎么了?”乔桑见小少年表情呆呆的。

小皇帝摇摇头,然后说:“你救了我,不想要我的赏赐吗?”

乔桑只当他是哪个国公大臣家的小公子,闻言摇了摇头说:“我救你不是因为想要你的赏赐才救你的。所以不需要。”又问道:“你要找什么书?”

小皇帝只好随便说道:“《西史记》”

乔桑点头说道:“好,那你稍等一下,我去帮你找。”

然后就翻开了手里的书册找目录。

小皇帝有点儿好奇的看着她,明明那天凶巴巴的又是掐他又是瞪他,可现在却忽然变得这么温柔,让他想起了他的母妃……那天水那么冷,他几乎以为他就要这么被淹死了,可她突然出现救了他。

“找到了,我去帮你拿。”乔桑在书册上找到了西史记的目录,然后照着索引在一排排书架间穿梭,把书找了出来,小皇帝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喏。”乔桑转身把书交给他。

小皇帝接过书,假装不知道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乔桑微笑着说:“我叫乔桑。这书只能借三个月,三个月以内要还回来知道吗?”

小皇帝点点头。

乔桑说:“好了,你前面找长宁公公登记吧。”

小皇帝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乔桑把剩下的书一一归档。

长宁问她:“你知道刚刚那个来借《西史记》的人是谁吗?”

乔桑说:“是哪个国公大臣的小公子吧。”

长宁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皇帝刚才命令他们所有人,见了他要叫元公子,不准叫他皇上,更不准告诉乔桑他是皇帝。

乔桑也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跟长宁打了声招呼,就回了紫月宫。

远远地就看到了正站在宫门口等着她的俊美少年。

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朝着他跑去,祁熠也从宫门里走了出来,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乔桑,把头埋进她的颈侧,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

素英也有好多话想跟乔桑说,但是又不想打扰殿下和乔桑,就巴巴的看了乔桑几眼,默默地走开了。

乔桑也紧紧拥抱着祁熠。

在玉漱宫的时候,因为笃定自己能回去,所以并没有多少分离的感觉,可是这次被调到昭阳殿,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再回去可能无望了,才感受到了分离的煎熬。

再加上不知道祁熠会有什么计划,心里总是不安。

特别是突然冒出个攻略二号出来以后,她原本根据祁熠是被系统选中的攻略对象,所以笃定他不管做什么,即便失败,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甚至认为祁熠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可是现在却多出了一个攻略二号,而且那个人刚好就是敌对阵营的摄政王。

如果真的要二选其一,她也只会选择祁熠。

“阿乔。”祁熠舍不得松开她:“我好想你。”

乔桑轻声回应:“我也想你。”

祁熠的心情忍不住雀跃,她没有叫他殿下。

两人又静静拥抱了一会儿。

祁熠才缓缓松开乔桑,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浓爱意和深深地思念:“你在昭阳殿过的好吗?”

乔桑看着他说:“我很好,殿下呢?”

“我一切都好。”祁熠凝视着她说:“阿乔,你瘦了。”

乔桑最近的确有些失眠,昭阳殿的伙食不错,只是她胃口不大好,所以倒真的是清瘦了些。

乔桑看了一眼正站在那边假装打扫庭院,实则偷偷往这边看的两个宫女,牵着祁熠的手说道:“我们先进去再说。”

祁熠反握住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寝殿。

那两个宫女顿时都愣住了。

她们来这里十天了,别说进安王殿下的寝殿了,就连门口都不能待,送饭都由素英送进去,她们根本连贴身伺候安王殿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进入安王殿下的寝殿了。

进去寝殿后,乔桑发现了祁熠腰间坠着的香包,正是她之前给他做的新年礼物,他弄丢了,还说不喜欢的那个。

乔桑把香包拿起来,问祁熠:“这个香包,殿下不是说弄丢了吗?”

祁熠说:“我又找到了。”

乔桑抬起头看他:“殿下不是说不喜欢?”

祁熠垂下眼看着那个香包,轻声说:“阿乔留给我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了。”

乔桑握住他的手,微微歪着头笑着说:“胡说,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祁熠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忽而一笑,眉目如画。

乔桑心口突然就这么颤了颤,然后伸手抱住他,倒叫祁熠诧异了一下:“阿乔?”

乔桑感觉胸口闷得难受:“殿下,答应我,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轻易涉险。”

她没有办法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攻略对象,他们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相依为命,他们依偎在一起取暖,互相依靠着艰难的走过了春夏秋冬,她对他现在还不是爱情,更像是亲情,却也更叫她难以割舍。

摄政王成为攻略二号的事,彻底激发了她的危机感。

祁熠回抱住她,轻声道:“阿乔,我答应你。”

乔桑从紫月宫离开,已经接近傍晚,天际的晚霞烧的通红,壮丽中带着几分肃杀。

她把摄政王的令牌偷偷交给了祁熠,总觉得能派上用场。

她现在在昭阳殿当值,在宫中行走有了身份,那令牌也就用不上了。等回到昭阳殿,已经细月高悬了,她胆子大,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怕。

见了祁熠一面,心里放松了些,解了发髻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

“王叔?”小皇帝轻唤道。

这个下午,已经是摄政王第三次走神了。

摄政王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捏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小皇帝没有看棋局,而是看着摄政王:“王叔何事烦忧?”

摄政王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王叔有心事。”

摄政王失笑。

他的确有心事,昨晚上收到宫里的信。

她天一亮就去了紫月宫,到了紫月宫,就迫不及待的和祁熠在宫门外深情相拥,又在祁熠寝殿待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要黑了才出来,她倒是胆子大,走夜路也不怕,若不是他的暗卫暗中跟着,她就要被巡逻的侍卫给拿住了。

看了那封信,他气闷到睡不着,爬起来批了半晚上的奏折。

摄政王忽然说道:“陛下,臣忽然想起来府内还有些事要处理,今天这盘棋就下到这里吧。”

小皇帝求之不得,立刻说道:“不要紧,这棋随时都能下,王叔不要耽误了政务。正好朕今日也乏了,想早些休息,这棋就明日再下吧。”

摄政王微微一颔首,然后起身说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小皇帝微笑道:“王叔慢走,朕就不送了。”

摄政王出了朝华殿,没有直接往昭阳殿走去,而是特地兜了个圈子。

摄政王一走,小皇帝就忙叫人过来帮他更衣,换下龙袍,穿上了便服,只带着长安往昭阳殿走去。

于是一炷香后。

号称要回府处理政务的摄政王和自称乏了要早些休息的小皇帝,在昭阳殿大门外不期而遇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摄政王面不改色的行了一礼,先发制人的淡淡说道:“陛下不是乏了,要早些休息么?怎么又亲自来了昭阳殿?”

小皇帝腹诽摄政王自己也是自称府中有事然后来了昭阳殿,却反过来说他,只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说道:“朕忽然很想看一本书,所以就来了。”

摄政王说道:“让奴才跑一趟即可,陛下不必亲自跑一趟。”

小皇帝脑筋转得快,说道:“朕正好借这冷风解解乏。”

摄政王微一拱手:“陛下请。”

小皇帝便笑了笑,提步进了殿内。

昭阳殿的太监们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先是摄政王造访、又是皇上,现在却是摄政王和皇上一块儿来了。

两人都装模作样的跟长宁报了书名。

长宁便叫其余小太监去找书了。

小皇帝不知道摄政王与乔桑的渊源,于是也没有回避摄政王,问道:“怎么不见执书使?”

长宁说道:“回皇上,执书使在里面。”

小皇帝一本正经的对摄政王说道:“咳,朕有些问题要请教执书使,王叔轻便吧。”

摄政王就看着小皇帝去找乔桑了,凤眸中闪过一丝什么,看向长宁:“皇上来过?”

长宁恭敬答道:“回王爷。皇上前两日来过一次。”

摄政王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也是来找执书使的?”

长宁依旧恭敬答道:“是。”

摄政王的凤眸就微微眯了起来。

“乔桑!”小皇帝的声音带着几丝欢快。

乔桑转过身来,发现是前几天那个叫元宵的俊俏小少年。

乔桑含笑问他:“又要找书?”

小皇帝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说:“我不找书,找你。”

“找我?”乔桑诧异的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过来瞧瞧你。”小皇帝说。

乔桑失笑。

“我有什么好瞧的?”

小皇帝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就是想见她了,就来了。

“我就是想来瞧瞧你。”小皇帝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鼓鼓囊囊的胸口取出了一个小包裹出来:“对了,这是一个小国进贡上来的点心,我们大源没有,可好吃了,我特地给你带了些让你尝尝。”

乔桑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没有拒绝,接过来说道:“谢谢小公子。”

小皇帝催她说:“你先尝尝呀。”

乔桑就把小包裹放在地上拆开了,里面躺着几块完整的小点心,上面还印有漂亮的花纹,她取了一块尝,花香很浓厚,咬断以后,里面居然还是夹心的,口感很浓醇,对于乔桑来说,口味有些过甜了。

小皇帝满眼期待的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吧?”

乔桑不忍叫他失望,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吃,谢谢小公子。”

小皇帝心满意足的笑了:“我也觉得很好吃。像我母、母亲在我小时候做的一种点心。”

乔桑又把那小包裹包起来,放在了一边的书架空隙上,说道:“能做出那么好吃的点心,夫人一定心灵手巧。”

小皇帝点点头骄傲的说:“那是当然了。”说罢又有些失落的说:“可惜这些点心吃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乔桑笑着说道:“小公子可以再让夫人做些给你吃。”

小皇帝摇了摇头,看着乔桑说:“我母亲已经过世了。”

他脸上并无明显的悲伤的神色,但是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却暗淡下来。

乔桑又想起了祁熠。

这时长安走上前来,小声提醒小皇帝,摄政王还没走。

小皇帝只能对乔桑依依不舍的说道:“乔桑,我走啦。”

乔桑微笑着说:“小公子再见。”

小皇帝觉得乔桑说的“再见”两个字很有意思,似乎比再会更加能表达希望下次见面的意思,于是他也学着乔桑说道:“乔桑再见。”

“你可知刚才来找你的人是谁?”

小皇帝刚走,乔桑身边就响起一道凉凉的嗓音。

乔桑发现摄政王每次都喜欢悄无声息的出现。

“奴才给摄政王请安。”

摄政王看到她嘴角边吃点心时不小心残留下来的碎屑,眼角微微一抽:“如果在当差的时候偷吃东西,记得要把嘴擦干净。”

乔桑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嘴,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

摄政王盯着她:“没擦干净。”

乔桑脸都红了,又低下头去,却被摄政王的手指勾住了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摄政王看着她,语气淡淡的:“别动。”

乔桑僵硬着抬着脸,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恶少调戏的良家妇女,偏偏这个恶少势力庞大,她只能屈从,于是强装淡定的看着他。

摄政王的目光垂落在她红艳艳的唇上,眼眸略深了一层,随即大拇指从她柔软红艳的下嘴唇轻轻擦过,又在她的嘴角轻轻蹭过,收回手,指腹有些麻麻酥酥的触感。

“好了。”

乔桑心里微微一惊,随即稍退后了一些,垂下眸做出恭敬模样,屈膝道:“奴才贪嘴,还请王爷责罚。”

摄政王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唇上,有些心不在焉:“点心好吃么?”

乔桑怔愣了一下。

摄政王淡淡道:“本王想尝尝。”

乔桑低着头,目光落在书架上那个小包袱上,犹豫着该不该给摄政王一块。

下巴却忽然再度被抬了起来,温柔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她错愕的抬起眼,正对上了一双正迅速逼近的深不可测的凤眸。

随即,凤眸轻阖,温热的唇瓣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唇上。

乔桑脑子里轰的一声——

像是炸开了一个炮弹,一片空白。

全身僵硬,瞳孔紧缩,心脏骤停。

接过无数次吻,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乔桑感觉自己像是在被死神亲吻。

直到湿软的舌尖试探着轻轻舔过她的嘴唇。

乔桑头皮都炸开了,猛地推开摄政王后退开来,再也维持不了镇定和从容,震惊又不敢置信的看着摄政王。

摄政王被猛然推开,只是错愕了一瞬就恢复了镇定,半点不见狼狈,凤眸看着乔桑,淡淡说道:“很甜。”像是怕乔桑误会,又好心的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点心。”

他是摄政王。

他是摄政王。

他是摄政王。

乔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并警告自己如果把摄政王打了的可怕后果,才强行用理智把体内涌起的暴力因子压下去。

乔桑强行压下汹涌的情绪,行了一礼,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奴才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完,径直越过摄政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好像很生气。

摄政王看着乔桑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

的确是太孟浪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受了蛊惑,情不自禁就那么做了。

他抬起手,轻轻触了触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和在她嘴唇上尝到的甜蜜滋味,胸口涌起一阵阵陌生的心悸,俊美如天人的脸上后知后觉的渐渐漫上红色——

“乔桑姑娘,你没事吧?”长宁看着乔桑一个人面色不愉的从里头走了出来,有些担忧的问道。

乔桑一路走出来,就已经恢复了理智,此时面对长宁的关心,只能装作无事,如往常一般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

长宁问道:“摄政王呢?”

乔桑说道:“摄政王在里面找书。”

长宁笑了笑说道:“最近我们这昭阳殿好像十分热闹。”

乔桑勉强牵了牵嘴角。

长宁忽然问道:“乔桑姑娘认识之前那位小公子么?”

乔桑说道:“怎么了?”

长宁也不方便告知乔桑小皇帝的真实身份,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道:“那位小公子来头不小,乔桑姑娘若是与那位小公子相处,还是谨慎些,不要不小心触怒了贵人,后果不是像我们这样的奴才能承担的。”

乔桑此时心有杂念,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想与摄政王再撞上,便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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