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那个看不见的小女孩还有点舍不得放开叶怀遥的袖子, 细声细气地说:“哥哥, 小冬说, 梅花开了,是吗?”

叶怀遥看着院子角落里的那片寒梅, 说道:“是呀。”

小女孩道:“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叶怀遥抱起小女孩,走到花树边上, 让她摸一摸,闻一闻:“好闻吗?梅花就是这样,香香的, 软软的, 上面还有五个花瓣。”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冬说, 要折下来一支给我摸,但是她够不到。梅花好香的。”

叶怀遥笑道:“把人家摘下来, 它可就死了,但如果在树上长着,还能活很久,天天都能让你闻见香味。”

小女孩道:“不能让它死, 我跟小冬说,不让她摘。”

叶怀遥又哄了她几句,领着小女孩一直将她送回房里,转头冲叶识微道:“不早了,咱们也……”

后面的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叶识微忽地踏上两步,环过叶怀遥的肩背, 一把将他抱住。

“回家吧。”他将头抵在叶怀遥肩上,静默片刻,笑着将刚才那句话补完。

人生至此,实在不能说是有憾。再想要更多,就是贪婪了。

两个都是男孩子,安慰到这个份上,一切自照于心中,感谢和珍重当然也不会肉麻兮兮地挂在嘴边,回去之后就各自安歇去了。

倒是破了财的叶怀遥发现了一些小惊喜——他从自己的枕头下面翻出了足足十张银票。

“锦瑟!锦瑟!”

叶怀遥把伺候他的丫鬟叫了进来:“我不在的时候,有谁进来过吗?”

“世子爷,翊王殿下曾进来过一趟,听说您还没回来,很快便走了。”

锦瑟笑着答了他的话,又将一个小匣子拿过来递给他:“这个是王妃让绣诗姐姐送过来的。”

叶怀遥将匣子打开,发现躺在里面的,正是自己已经当掉的玉佩。

他“啊”了一声,将玉佩拿出来,简直爱不释手:“娘真是太够意思了!”

锦瑟向来是看见世子爷高兴,自己就高兴,见状也跟着抿唇微笑:“王妃还说,让您将玉佩藏起来,莫要让王爷知道了。王爷心疼世子,一定会悄悄再拿出私房钱补贴您,您就能挣个双份了。”

果然还是他老娘最了解老爹,翊王殿下的补贴已经到账。

锦瑟走了之后,叶怀遥开心地抱着银票和玉佩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再次感叹道:“爹娘真的是,都太够意思了!”

有钱了就可以继续出去浪,他决定了,过几天要把小容从院子里偷出来,到外面看七盘舞去!

一阵风过来,将门刮开了,叶怀遥心里正高兴,也没喊下人,从床上蹦下来,跑过去关门。

走到门边,他骤然发现,外面空空荡荡,除了一片残垣断壁,冷月如霜,什么都没有。

叶怀遥猛地回头,身后那个温馨华贵的房间也消失无踪。

睁开眼睛,身下躺着的是客栈的床,面朝内侧,周围的一切在黑暗中看来有些陌生。

容妄从身后揽着他,呼吸平稳安静。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夜阑惊梦。

叶怀遥想起来,那块玉佩他带了好久,后来逃难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摔碎了。

窗外依旧有风声,但没有再听见说话的声音。

其实叶怀遥没对容妄说实话,他觉得那个提醒他的人,很像叶识微。

额头有些微微的汗湿,太阳穴突突直跳,叶怀遥不想把容妄吵醒,躺着没动。

身后却伸来一只带着些许凉意的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叶怀遥低声道:“你怎么醒了?”

容妄道:“睡的不实,听见你的呼吸声变快了。”

他下床拿了块湿帕子,扳过叶怀遥的脸,帮他擦了擦,又问:“做噩梦了?”

叶怀遥也坐起身来,用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嗯”了一声。

容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起身将帕子放下,坐回到床边揽住他的肩膀。

他犹豫了一下,缓声说道:“你别太担心了,如果叶识微当真还存在于这个世间,无论他遭遇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立场,对于……咱们来说,都应该是件好事不是吗?

叶怀遥不禁看了容妄一眼:“你知道我……”

容妄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世上除了叶识微,又有谁能让你神思恍惚,噩梦不断。”

这句话让他说出来,是有些为难了,说罢之后,容妄自己倒先觉得心里一痛。

他并未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妒忌流露出来,搭在叶怀遥肩上的手拍了拍,安慰道:

“你应该相信你们之间的情分。你这样在意他,他一定也会同样在意你,等待着与你重逢,咱们只要一直查探下去,一定能找到真相的。”

“好。”

叶怀遥从来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方才一时失神,更多的是因为陷在了梦中的情绪里没出来。

同容妄柔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也彻底醒了。

叶怀遥答应了一声,嘘口气:“没事,其实我也没想太多,你知道我的性格,结果没出来之前,也不怎么喜欢胡思乱想。做这梦,应该是受到了白天那八个字里面寄付的神思影响。”

简单说来,就是与其说是叶怀遥做梦,倒不如说是别人的回忆闯进了他的脑海里面。

容妄心中也有些疑虑,难道真的是叶识微?

如果是他,这八个字更像是好意提醒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装神弄鬼不肯露面?

是顾忌着自己,还是另有苦衷?

容妄心里这样想着,顺口说道:“就算是被神思影响,也是因为你心神不稳,才会被趁虚而入的。会不会是因为当年瑶台留下来的旧伤?”

叶怀遥还没来及说个“不是”,容妄自己又道:“可是咱们已经双修了好几次了,不应该还没恢复罢。”

叶怀遥:“……”

他不知道容妄之前打上万法澄心寺的时候,曾经被那里的老和尚骂做“淫/魔”,并灌输了“两个人睡在一起叫双修,双修什么伤都能治”的概念,直接被他的话气乐了。

“咱们那是双修吗?”

叶怀遥道:“除了第一次,当时你是想救我,还能说得上是神魂相融,内元流转,之后每回你都……你中间连给人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留,一个劲的……算了不说了。”

他看过正经的道宗修炼心法,魔族那些却大多数都是拿人当做炉鼎的歪门邪道,容妄看着就恶心,自然没有想去了解过。

他追问道:“什么意思?”

容妄这一脸勤学好问的表情,又让叶怀遥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他关于“花样”和“姿势”的研究,一阵牙疼。

叶怀遥道:“……就是两个人身体,那个,相连的时候,要先处于……静止的状态,将内息交融……当然如果熟练之后,也是可以做到一边……动,一边运转内元的。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七天半个月都很有可能……”

刚才不是气氛很严肃地在说叶识微吗?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跟容妄讲上了这个话题?

叶怀遥纸上谈兵,偶尔在门中给玄天楼的小弟子们授课时,也会科普一些不同的修炼之道。

他自然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底下的弟子们也是满脸“明圣说什么都是世间真理”的崇敬,跟和容妄讲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

——总觉得背后有点发毛,自己不太安全。

这种感觉在容妄告诉他“记下了,下回有时间了会注意”的时候,达到顶峰。

叶怀遥:“咳咳,好了,睡吧,我很困,有点睁不开眼睛。”

容妄眼底泛起笑意:“嗯,你是该好好睡了。”

被这么一搅和,什么愁绪都没有了,一觉到天明。

而天亮之后,两人起身下楼时才又得知了一个消息,昨日里那名鞋子破洞的官差,也死了。

两天之内出了三条人命,客栈当中人心惶惶,早已没有了前一天围观疑似情杀的好奇。

由于前一天晚上没有跟容妄“研究技术”,叶怀遥起的也还算早,两人出来的时候尸体刚刚被发现,就在房间外面的长廊尽头,还没有被人挪动过。

而他正对着的,就是那间所谓不能进入的“鬼屋”。

叶怀遥过去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屋子的门用铁链和锁头封的严实,并无被人破坏的痕迹。

官差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身体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的血迹暗伤,叶怀遥不懂验尸,也没往前凑,听着惊恐的房客们进行各种各样不靠谱的猜测。

很快,一胖一瘦两名官差又急匆匆赶来了,这次他们还带着一个仵作。

“他的嗓子眼里有东西。”仵作肯定地道,“应该是噎死的。”

有人悄悄地说:“不会是吃早饭噎死的罢?”

“吃早饭噎死,应该是在饭桌上,怎会在这里?边跑边吃的?”

“也有可能是硬被人掰开了嘴塞进去的。”

众人猜测纷纷,胖官差拿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脸上的汗,也感觉压力很大:“能想办法把他嗓子里的东西弄出来吗?”

仵作道:“只差一点就可以用工具够出来了,你们把他颠一颠试试。“

他让伙计搬过来一张桌子,胖瘦两名捕快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打算将尸体架在桌子上。

可是刚这样一挪动,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有人大叫道:“银子!”

这穷的鞋子上都有了破孔的官差,竟从袖筒、裤筒当中掉了许多银锭出来,骨碌碌滚了满地。

好多人毕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连两名捕快都傻眼了,却根本没人有想捡的意思。

最后一声当啷声,是有一枚银元宝从死者的喉咙里面掉落出来,砸到地上。

——他是被银子噎死的。

如果说前一天的富商之死,还能说是有可能意外失足落水,富商夫人的话之死赶巧,那么目前的场面就实在是有些诡异的吓人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满地的钱,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一锭银子骨碌碌滚到了一名房客脚边,他竟然吓得跳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最靠墙的位置,大概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被钱给吓成这样。

两名捕快又把房客们都查了一遍,最后也没问出来什么,只能将尸体给抬走了。

叶怀遥往旁边让开,不小心踩在了一锭银子上面,他还没怎样,已经有一只手伸出来,从旁边将他扶住:“小心。”

叶怀遥一转头,发现是丁掌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刚做了梦的缘故,那种恍惚感还没有消退,这一瞬间他竟觉得分外熟悉,仿佛两人之前曾经有过许多次这样的姿势动作一般。

叶怀遥看着丁掌柜,忘了道谢。

对方却忽地将手收回去,转头走了。

叶怀遥瞧了他的背影半天,觉得那种熟悉感又没了,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可能真是岁数大了……”

“年方十八,就已经感叹岁月流逝,真是让我汗颜。”容妄的声音从叶怀遥身后传过来,“我们明圣这是怎么了?”

叶怀遥回过头来,笑着说:“没事,认错了一个人。你回来啦。”

方才两人下来见到发生了命案,等了一会不见有定论,容妄便说要去镇子上瞧瞧有无异常,倒是比叶怀遥想的要回来的快。

容妄“嗯”了一声,将一包冒着热气的桂花糕递给叶怀遥,问道:“尸体被抬走了,怎么死的?”

叶怀遥打开,先掰了一大块往容妄嘴里塞,两人一起回房:“嗯,两名捕快刚把人弄走,是被噎死的。”

正艰难吞咽桂花糕的容妄:“……”

他默默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给自己灌下去。

叶怀遥忍不住笑了,偏生使坏,又将糕点掰下一块:“啊——”

容妄又张开嘴吃了。

叶怀遥道:“你放心吧。那个人是被银子给噎死的,我相信邶苍魔君不会这么脆弱。”

容妄目光一凝:“据我所知,他很缺钱。”

虽然无亲无故,但说起任何一个人的死亡,依旧感慨,叶怀遥敛了笑意,叹口气道:“是啊。”

他将刚才看到的场面给容妄讲了一遍,也觉得有些唏嘘:“想要跟旧情人复合的富商,再找到人的第二天溺水而亡,缺钱的官差,又活活被银子给噎死,想来真是讽刺,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容妄道:“每个人的软肋都是自己的欲望。”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那么叶怀遥也是有欲望的,他想要找到叶识微。

这样看来,方才的错觉,是不是也不过是内心想法被放大之后的自我迷惑?

容妄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叶怀遥的胡思乱想:“还有一件事与你说,我今天早上出去,发现这镇中所有的商铺之内,都没有蜡烛、朱砂、冥纸等物贩卖。”

甚至连他们房中的照明之物,都是费料更加昂贵的油灯。

叶怀遥道:“看来这不光是客栈的禁忌,还是整座镇子当中的禁忌。”

容妄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他也经历过不少怪事奇事,但是因为感情淡漠,好奇心有限,所以很少刨根纠底。

如果不关他的事,就视而不见,碍了他的眼,就用暴力铲除掉,至于其中有怎样的内情,是否妨害他人,从来都不在容妄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现在看叶怀遥打算将真相调查出来,容妄也不由得就兴致勃勃起来。

仿佛面前所有的一切也都变得离奇而有趣,让他充满好奇。

容妄想,根据他和叶怀遥刚刚住进来的时候,那名姓丁的掌柜解释,是因为有一对夫妻在客栈的房间中惨死,这才禁用了蜡烛、朱砂和冥纸等物品。

但如果照这样的说法,没道理整个镇上都是如此。如果不出所料,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甚为轰动的大事。

而这件大事,可能就是整个小镇结界建立起来的依托。

容妄道:“等今晚入了夜,我想再去探一探究竟。”

叶怀遥道:“好,你注意安全,我盯着客栈这边。”

大概是觉得屡屡死人晦气,或者也是急着早日找到鬼门入口,当天下午,那三名修士就退房走了。

经过一天,之前的富商夫人许翠衣已经从骤然丧夫的惊恐之下回过神来。

跟在那名跟她好过的修士后面,她依依不舍地问道:“你昨晚上不是说有很大神通的吗?不管要去哪里,带上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应该都不妨事的罢?”

那名修士道:“我另有要事,昨天给你作证已经是还情了,休要纠缠。”

许翠衣道:“哎呦,谁纠缠你呀,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弄不到手!只是我一个弱女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发生意外,你护送我回家,我给你银子,怎么样?”

那名修士不再理她,许翠衣还要再追,却听见“擦”一声长剑出鞘的动静。

却是修士的另一名同伴不耐烦起来,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粗声粗气道:“女人,休要再纠缠,否则莫怪我不留情面!”

许翠衣吓得僵住了,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结结巴巴地道:“是、是……”

跟她相好过的修士说:“好了,不跟着就行,你何必再吓她?走吧。”

他们三个绝尘而去,许翠衣呸了一声,气鼓鼓地道:“老娘迟早被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臭男人给气死!”

说罢,她便走了。

旁人笑着谈论这件趣闻,叶怀遥听到她的话,心里觉得忽悠了一下。

富商有欲望,官差有欲望,而这名泼辣的女子,又想得到什么?官差的死跟她的乌鸦嘴有关系吗?

这样轻易地说出死啊活啊……也不知道她咒她自己,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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