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庆年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给五星好评以后,苏清风才收回了红绳。

“对了。”他捏着另一枚符纸,在何庆年面前晃了晃,“这只煞你们不要了吧?”

这哪敢要啊,何庆年赶紧摇头。

苏清风便把那枚符纸收了起来,何庆年好奇道:“您也要把这只煞送去往生吗?”

苏清风道:“像这种级别的煞,已经无法转生了。”

何庆年道:“那您打算怎么解决?”

苏清风:“带回家喂猫。”

何庆年:“???”

苏清风却不再解释,走了。

何家宅子外,一个青年坐在门口台阶上,单手闲闲地盘核桃。

他正是给天师局下了委托的何无辜,此时看见苏清风走出,一下子跳了起来。

“苏天师,这次多谢你啦。”何无辜道,“我大哥大嫂不会骂我了。”

苏清风道:“举手之劳。”

何无辜“嘿嘿”一笑:“我就知道苏天师很厉害。”然后又掏出手机,道:“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之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我还来找你。”

苏清风便把自己的微信给了他,何无辜一只手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一只手依然在盘核桃。

他盘核桃的动作飞快,苏清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道:“你这核桃――”

何无辜笑嘻嘻道:“瞎盘着玩的。”

然后把两个核桃往门板上一砸,“咔嚓”一声核桃壳碎,露出里面饱满的核桃肉。

“这种核桃可好吃了,皮薄肉多,苏天师要尝尝吗?”

苏清风:“……”

他婉拒了何无辜的好意,并向他告别。

天师局在鹤城有个分部,不久前苏清风被分部主任看中,软磨硬泡了小半个月,才把他拉进这里。

苏清风回分部时同事洛语正在刷微博,她不知道刷到了什么,“嚯”地一声拉住苏清风,道:“最近要小心点,鬼界出大事了。”

苏清风一听是鬼界的事,便停下了脚步:“嗯?”

“老鬼王手下两大鬼将折了,就在昨晚。”洛语道,“听说是连皮带骨被另一只大鬼吞了,渣都不剩呢。”

苏清风道:“那只大鬼是谁?”

洛语:“不知道,但是最近鬼界肯定要乱,我们也有得忙了。”

老鬼王已经统治了鬼界七百多年,手下有十二鬼将,每一个都掀起过腥风血雨,令众鬼闻风丧胆。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一夜间会有两个鬼将接连陨落,这似乎是某种预兆,意味着老鬼王的统治不再坚不可摧,有股新的力量正潜伏在鬼界,蓄谋着鬼王之位。

苏清风借洛语的手机飞快浏览完那条鬼界新闻,没说什么,去交任务了。

分部主任范宾的办公室不大不小,窗口栽了几盆稀稀拉拉的绿植,苏清风进来时他正用个小破音响听戏曲,笑眯眯道:“这次任务怎么样,还顺利吧?”

戏曲在上了年头的音响里劈了叉,苏清风道:“一切顺利,还遇到了一个方术局的人。”

“方术局?”范宾道,“他没难为你吧?”

苏清风说“没有”,范宾便道:“方术局那群人最眼高手低,你也不用和他们打交道,当做没看见就行了。”

苏清风道:“您很讨厌方士?”

“不是我讨厌,是天师局上下都和他们不对付。”范宾“啧”了一声道,“要是他们敢挑衅你,你也不用怕,我给你撑腰。”

苏清风点点头,走出办公室时还听见范宾在嘟囔:“要是浮鹤道人还在,哪轮得到方术局那群小人跳到我们头上……”

苏清风闻言脚步微顿,垂眼敛去眸底神色,离开了这里。

从分部出来,他先去菜场买了菜,然后才回了家。

“喵~”

大门打开,一只黑猫早早等在玄关,晃悠着尾巴,在苏清风脚边转来转去。

苏清风弯腰将它抱起,黑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埋在苏清风锁骨间嗅嗅,又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一下。

苏清风:“别闹。”

他松手,黑猫轻盈落地,变成一个少年。

“道长。”

苏槐扑在苏清风怀里,抱着道长的腰肢,脸蹭在道长肩窝里,鼻息间满是熟悉又温暖的气息,他眯起了眼睛。

他喜欢的味道。

苏清风低头,当初还不过他腰的小野鬼早已长高不少,如今抱着他,就像某种黏人的大型犬……还喜欢嗷嗷叫着摇尾巴。

他道:“力量又耗损了?”

苏槐委委屈屈地点头,把苏清风抱得更紧了。

苏清风揉了揉他的脑袋,苏槐可以改变自己的形体,平时是成年体,如果力量消耗太多就会变成少年的模样――像现在这样。

苏清风没有问苏槐为什么会力量耗损,他从不干涉这些。

苏槐依然黏着苏清风,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忽然又不满意道:“道长身上又有其他鬼的气味。”

苏清风“哦”了一声。

八年前,道士局被更名为天师局,他也从道长变为天师,但苏槐总喜欢喊他道长,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苏槐抬手抚过苏清风脖颈,冰凉指腹摩挲着淡青色血管,这本来是足以致命的位置,但苏清风没有防备。

苏槐抹去那一点其实已经很淡漠的鬼气,嘟囔道:“道长只能染上我一个人的气味。”

苏清风失笑,道:“真把自己当猫了吗?”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那枚装着煞的符纸,道:“给你。”

苏槐依依不舍地松开抱着苏清风的手,接过了那枚符纸。

煞从符纸里脱出,又在半空中聚成黑烟,就在它慌乱地想要逃走的时候,苏槐伸手一抓,就轻轻松松把它抓在了手里。

煞对于苏槐来说不过是小零食,他吞下那团黑烟,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道长,饿。”

苏清风便知他的力量应该耗损了大半,否则平时这一只煞,就足以让苏槐吃饱了。

“没了,”苏清风道,“跟我吃鱼吧。”

苏槐并不是完全的鬼,他的母亲是人类,给他留下了一半人的血脉,因此他也能吃人间的食物。

苏槐点点头,望着苏清风去厨房的背影,低声道:“吃道长也行。”

苏清风没听见这句话,回头道:“什么?”

“没什么,”苏槐乖乖巧巧地跟上去,道,“我给道长洗菜。”

苏清风买了一只鸡和一条鱼,鸡肚子里塞了香菇枸杞红枣,放入砂锅里慢炖。鱼拿来红烧,葱姜蒜爆炒出香,肥美的鱼煎至两面金黄,倒一点酱油,再放清水转小火闷一会,最后大火收汁,鱼盛在雪白的盘子里,洒一把辣椒和葱花,缓缓浇上汤汁。

最后还有一道清炒油麦菜,两菜一汤端上餐桌,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苏清风喜欢吃鱼,鲜美的鱼肉挑出鱼刺,沾了汤汁,伴着白米饭送入口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吃鱼,苏槐就给他挑鱼刺,盯着苏清风沾了点汤汁的唇角看了一会,慢慢抬手,指腹给他抹去了那点汤汁。

吃完饭后苏槐去洗碗,苏清风在客厅里画符,他没有披那件绣有鹤羽的道袍,只是穿着家常的衬衫长裤,执笔的手指纤细修长,像上好的白玉。

洗完碗的苏槐跑过来,把自己湿淋淋的手往苏清风面前一摆,苏清风便搁下笔,用纸巾给苏槐擦手。

苏槐的手被苏清风笼在温暖的掌心里,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苏清风就是这样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了家

从那时起,这个人就是他的唯一了。

晚上睡觉的时间很快到了,苏清风回房间,身后还多了条小尾巴。

苏槐抓着苏清风衣角,黑曜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软软道:“想和道长睡。”

苏清风:“……”又来了,每次变成少年体,就会仗着这张脸肆无忌惮。

“不行。”

苏槐眼巴巴看着苏清风,晃晃他的衣角:“可是一个人睡又黑又冷,我怕。”

说的跟真的一样。

苏清风故意用哄小孩的音调逗他:“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睡了。”

苏槐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不要,我要道长。”

苏清风低头看苏槐。

苏槐眼睛一眨不眨。

片刻后,要道长的小黏包被苏清风拎着后颈,丢回了自己房间里。

……

房间里一片黑暗,夜色深深,大概是因为深过了头,让苏清风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漫天大火,他听见什么人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叫声像锥子一样一下下砸在心上,把他的心口砸得血肉模糊,不疼,但是喘不过气。

他几乎要窒息,茫然地四下张望,但是看见的只有冲天的大火,烈烈火光吞噬一切,烧红了他的眼尾,苏清风闭上眼,痛苦地弯下了腰。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那是个男人的手臂,温柔而有力地环过他的腰肢,在他耳边轻轻地喊了声“道长”。

苏清风从梦中醒来了。

滴――

床头手机铃声急促,苏清风想要起身,却感觉腰间一重,有什么抱住了他的腰。

刚醒来时意识还有些不清晰,苏清风好像陷在谁的胸膛中,那是个成年男人,从背后拥着他,眷恋地埋首在他发丝间。

但是那种感觉只有一秒,很快,苏清风背后的重量消失了。

他回头,看见一个少年从被窝里抬起头,困兮兮地喊了声“道长”,还无辜又黏糊糊地把脸贴在他后背蹭了蹭。

……又爬床了。

偏偏还没忘记撒娇。

苏清风拿苏槐没办法,给他掂了掂被角,接了那个电话。

电话是范宾打来的,这么晚肯定有急事,苏清风刚喊了声“主任”,就听见那头范宾催促道:“快来中心广场,就现在!”

苏清风道:”怎么了?”

“鬼界与人间的结界破了,缺口就在我们鹤城!”范宾道,“现在我们和方术局那边都在紧急调人手,你快来!”

苏槐猛的睁开眼,漆黑眼眸里没有困意,而是一片冰冷肃杀。

苏清风挂了电话,低头时苏槐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拽着苏清风衣角道:“道长要大半夜出门了吗?”

苏清风点头,道:“加班。”

苏槐:“我想和你一起去。”

苏清风披上道袍,垂眼与苏槐对视一秒,伸出一只手。

苏槐变成黑猫,轻巧地沿着苏清风手臂攀上去,坐在他肩头“喵”了一声。

黑猫柔软的猫耳蹭过苏清风脸颊,他揉揉黑猫脑袋,带着这只小猫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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