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齐当即爆了粗口,从腰间抽出刀。

刀是他出门前捎上的,就是之前梦游用来自裁的那把。他直觉小镇没好事,别在腰侧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高齐向来重朋友,谁不长眼动他兄弟,他就剁谁的手。

不开玩笑。

谁知他刀尖刚要扎过去,就被另一人抢了先。

那只手修长有力,一把攥住“病人”长满疮口血肉稀烂的手臂,反向一拧。

就听“咔嚓”地一声。

那只烂手抽搐几下,掉落在地,咕噜噜滚了三圈。

……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举着刀的高齐。

他目瞪口呆,看向那位动手的狠人。

不是秦究又是谁?!

他抿着嘴角,不太在意地甩掉手上的血水,又转头问杨舒说:“我记得你带纸巾了?”

盛气凌人的杨小姐都被他刚刚的举动惊到了,机械地从裙褶里翻出包,把纸巾递给他。

而秦究居然还绅士地说了句:“谢谢。”

高齐:“???”

“你抓他干嘛?”杨小姐终于没忍住,替高齐说出了心里话。

秦究眼皮没抬,抽了两张纸出来又说:“黑死病拖不了这么久,况且你刚刚说了,什么病烂成这样也活不成,卸只胳膊没什么问题吧。还是说你们真打算给他打针吃药治一下?”

杨舒心说谁跟你谈治不治的问题了?重点是这个吗???

但她还没开口,一声惨叫响了起来。

那位被卸了手的病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哭脸瞬间变卦。

他这一声惨叫,唤醒了屋内所有“病人”,嚎声越来越多。

考生们惊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耳朵。

下一秒,那些蜷缩在被子里的病人便窜出来,血淋淋的手抓向床前的考生。

一时间,惊呼和尖叫充斥着整个教堂。

秦究感觉一只手勾上自己的脖子,手指虚握成拳,以免蹭到他的脸。

接着他就被人拽了一下,绕过侧边方形高柱,贴在了柱身背后。

游惑从秦究脖颈间抽回手臂,皱着眉说:“你疯了?”

“你说这个?”秦究举起沾了血污的手,“我这人一向很疯,你不知道么?”

教堂的彩窗高高在上,阴沉的天光穿过玻璃,只剩下几缕。

秦究一只眼睛落在光里,他玩笑似的挡住游惑视线说:“别这么瞪着我。照那修女说的,你已经被传染了,害怕么?”

游惑:“不怕。”

考试里的病,想也知道绝不会正常到哪里去。

但他连棺材都进过,还怕所谓的“传染病”?

“那不就行了。”

“一个人生病很孤单的,大考官。”秦究抖开纸巾,递了一张过来,说:“我给你做个伴。”

游惑心里忽然被人轻挠了一下。

***

教堂里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考生们一方面害怕,一方面有所顾忌——

打吧,怕碰到疮口,也变成烂人。

不打吧,这特么要追到什么时候?

高齐、赵嘉彤倒是身手了得。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有四十多只堪比生化武器的手。

他们借着床压趴了四个“病人”,又靠被子缠住两个。

杨舒不是部队出身,打是肯定不能打。

但她和周祺都不拖后腿,两位姑娘敏捷和柔软程度一流,躲闪间还靠高跟鞋砸倒一个。

但他们毕竟不占上风。

这些病人已经不要命了,他们还是想要一要的。

“操!刀太短!”

两个黑乎乎的血人兜头砸过来,高齐怒骂一句,把赵嘉彤揽到身后。

他下意识偏开头闭上眼,心说:他妈的不就是感染吗!来啊!有本事对准脸!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咚”地一声。

预料之中的血肉没有糊上脸,倒是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高齐睁眼一看。

就见那两位“已被传染”的大佬横叉一杠,抡着担架床就去怼烂人了。

所谓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不要命的……怕又强又横又不要命的。

游惑和秦究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百无禁忌。

那些病人打架就靠一身疮,真论起身手,比这两位差得远。

于是前前后后只花了15分钟,昏暗的小教堂“焕然一新”。

床七倒八歪坏了大半,那些所谓的“病人”一个一个都被兜进了床单被子里,从脚裹到脖子,只露出将烂不烂的头。

二十五个人齐齐堆在空地上,乍一看,活像一组保龄球。

游惑拎着一把铁方凳,冷脸站在其中一颗面前,形成一种无声的威胁。

病人:“……”

他动了动眼珠,仰头一看,对上了另一位大魔王的目光。

秦究就-->>

站在他身后,一只手隔着被子压在他肩膀上,弯腰问:“那位修女走得匆忙,说得太笼统,我们理解起来有点困难,所以跟你们请教一下,你们这是什么病?”

病人:“……”

他怀疑自己说错一句话,面前的凳子就会抡上来,而身后这位会直接掰着下巴拧掉他的头。

旁边的考生们已经看醉了。

一方面觉得爽得不行,一方面又有点恍惚……

高齐神色复杂地对赵嘉彤说:“诶,这两个……啧,让我这个平和的中年人很为难啊。”

赵嘉彤:“为难什么?”

“这么看着,我们更像反派啊,你不觉得吗?”高齐握着拳头悄声喊口号:“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我们就是那个邪恶。”

赵嘉彤:“……”

还真有点像……

赵嘉彤说:“要不让他们换一种问法?”

高齐说:“那不行,我就客气客气。”

被砸烂还是被拧断?

这是一道送命题。

那个病人嗫嚅片刻,哑着嗓子说:“不是黑死病……”

杨舒抱着胳膊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废话。”

“镇子上曾经是有过黑死病,但已经过去了。该死的人死了,烧得干干净净。冬天下了一整个季节的雪,冻着冻着,病就不见了。镇子上死的人还不如凯尔顿城堡里的多呢……”病人缓缓说着。

他的眼珠太大了,转两下,似乎就能从眼眶里掉出来。

有几个瞬间,左右眼转动的幅度甚至不一样。

杨舒在旁边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城堡内的光线,赤着脚悄悄走开了。

病人继续说:“要说黑死病,公爵老爷倒是得过。”

旁边另一位病人也哑声说:“不止,公爵老爷、夫人、孩子、管家、还有仆人……多了去了。”

“就是,黑死病传起来飞快,那些医生戴着面具,裹着黑袍,把自己从上到下封得严严实实都挡不住呢,城堡里的人谁能避免?”

那些病人长得像死人,说话更是鬼里鬼气。

好多考生听出了鸡皮疙瘩,但没人打断。

“后来啊,不知过了多久,城堡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公爵老爷找到了一个巫医,病快要好了。也许是希望积德行善?给我们每户都送了吃的。”病人说。

“对,我记得呢……说是怕传染,就不请我们去城堡做客了。送了新鲜的牛羊肉和大桶的酒。黑死病之后,我们头一回吃得那么好。我那天好像吃得太饱了,夜里吐了两回,发起烧来……”

听见这话,游惑问:“食物有问题?”

那个病人摇了摇头说:“不会呀,只有我一个人病了几天,其他人可没问题。”

其他病人纷纷附和。

“我反反复复地发烧,几天之后吧,可能身体不行了,就长起血疮来,一长一大片。再后来……我……”

那个病人歪着头想了很久,说:“我忘了……好像就一直在这教堂里病着。”

病治不好,他一直躺在教堂。

身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和他一样都带着满身疮,血肉模糊。

“时不时会有一波医生过来,就像你们一样。但具体的我们也记不清了……可能挠死了一些?也可能传染了一些?”

有一个考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还活着么?”

病人茫然片刻,说:“我忘了。”

时间太久了,这种折磨也太久了。

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

杨舒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你们来我这里。”

游惑直起身,循着声音看过去。杨舒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教堂角落里。

在她头顶上,有教堂最大的彩窗。

游惑冲那边一偏头,对秦究说:“过去看看。”

两人终于放过那个病人,一前一后走到杨舒身边,其他考生也纷纷围聚过来。

近距离看,他们才发现彩窗上画着的并不是教堂常有的受难图,而是一个戴着兜帽和面具的人,四周围着一圈蜡烛。

外面的天光就透过那些蜡烛照射进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些被裹着的病人早已不是人了,脸上一点儿血肉也没有,只有白森森的头骨。

那些头骨就那么睁着黑洞洞的眼,茫然而整齐地看着众人。

高齐咒骂说:“我就知道什么历史题都是幌子,哪家历史长这样?”

黑死病是假,巫术是真。

一个考生一边哆嗦,一边认真地说:“可能我小说看多了条件反射,我感觉这像诅咒。”

另一个考生问:“阳光一照,看起来就是骷髅……这病怎么治?怎么让他们解脱?都杀了?”

游惑想了想,转头问秦究:“我去绑修女,你去不去?”

秦究笑起来:“这种坏事怎么能少了我。”

其他考生:“???”

高齐说:“我也去。”

秦究问:“你有被传染么?”

高齐说:“没有。”

“不巧,我有。”秦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实呆着吧。”

高齐:“……”

被传染是什么可以得意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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