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月儿确实起热了, 他又不是大夫,去探望又有何用?他一个外男,私下去见她们母女二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念及此,苏皖心中的欢喜才散去大半,秀气的眉也微微皱了起来。

见她垂着眼睫,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楚宴心中越发有些自责,他伸手撩了一下她乌黑的发, “是我的错, 没能提前给你解释, 我也没料到今日会突然遇到她。”

楚宴这一生,交友无数, 感情最深的一个却是他的伴读,虽是伴读其实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夏辉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心底也极为善良, 入了皇宫也没能改变他的性格。

他甚至还为楚宴挡过一刀,若非运气好, 小命都丢了, 在楚宴心中他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快要及冠那年,他随着楚宴一起上的战场。

楚宴至今还记得他灿烂的笑脸, 他说立了战功后,就求娶宁兰欣,谁料却再也没能回京,他与宁兰欣打小就相识,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两人也早清楚彼此的心意。

他的死对宁兰欣打击很大,一整年她都浑浑噩噩的,家人为她说亲时,她也无动于衷,最后还是母亲以死相逼,她才愿意嫁人,不过她却有一个条件。

如果非要她嫁人,必须远嫁才行。

她本以为母亲不会舍得她,谁料,她宁可她远嫁,都不愿意她浑浑噩噩下去,随后她便嫁去了江南,一走就是几年。

百野之战惨败后,楚宴的状态一直不太好,等他回京时已是一年之后,宁兰欣已经远嫁他乡。见她已经有了崭新的生活,楚宴才觉得夏辉临终前的所托没了意义,就没有去见她。

谁料这次却遇到了她,她不仅过得不好,瞧到他时就能思念起夏辉,分明是对夏辉念念不忘,楚宴思索半晌,才决定见她一面。

听管事说,月儿又起热了,他才过去了一趟,说是过去看月儿,其实不过是转答一下夏辉的话。

明明之前两人的约定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生世世不相负,谁料他却无法再兑现诺言。

夏辉想让她坚强地活下去,他无法再照顾她,但是这世上还有许多好男儿,总有一个可以替他照顾好她,她必须要学会向前看。

夏辉一直佩戴着她送的玉佩,临终前才摘了下来,一并交给了楚宴,让她找到真心待她之人再送出去。

因他回京时,她已经嫁去了江南,玉佩才没有送给她,楚宴已经让人快马加鞭从府里取了过来,旁晚时一并给她了。

她拿到玉佩时,哭得泣不成声,楚宴这才在那儿多站了会儿。

苏皖听完他的解释,微微怔了怔,根本没料到她竟是夏辉的心上人,楚宴之前就提起过夏辉,说他一心想立军功,好上门提亲,谁料却……

这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至爱之人早已不在。

清楚夏辉的离去,一直让他极其自责,苏皖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她没有再说旁的,楚宴却极其自责。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没想到你会误会,你去睡觉时,我以为你累了,如果知道你误会了,我肯定第一时间给你解释。晚上我过去时,也想过要不要带你一起,考虑到你若在场,她肯定会难为情,加上你身体不适,才作罢。”

苏皖躲了一下,想到自己脑补了什么,她就有种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的冲动。苏皖还是不想理他。

楚宴摸了摸鼻尖,哄了很久,最后却还是被她赶到了外间,两人同房后,他头一次睡外间,偏偏还不敢多嘴。

晚上一直等她睡着,楚宴才抱着枕头,爬到她床上。

这一晚,一直到子夜,月儿才退热。

虽然停了雨,鉴于她与苏皖身体都有些不适,他们便又在庄子上住了一日,上午出太阳时,苏皖还过去瞧了瞧月儿。

大概是夜晚又哭了许久,宁兰欣一双眼睛不仅有些红,还有些肿,秀丽的五官也憔悴至极,瞧到苏皖她连忙迎接了一下。

苏皖扶住了她的手臂。

宁兰欣拉着她坐了下来,她惭愧道:“昨天下午就听管事说您身体也有些不适,当时就想去看望您一下,因月儿一直起热,才没走开,刚刚还想着一会儿过去,您却来了。”

苏皖道:“我只是有些伤风,不碍事的,喝了两剂药就好的差不多了。”

两人便坐下多聊了几句。

因都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有些想法也不谋而合,竟出奇地能聊得来,苏皖也没特意安慰她什么,一番话却很是逗趣,宁兰欣心中的郁结都散了些。

第二日他们便回京了,苏皖跟宁兰欣同乘一辆马车回的京城,徒留楚宴跟苏宝在另一辆马车上大眼瞪小眼。

月儿很是乖巧,与绵绵懂事乖巧有些不同,小姑娘胆子小的出奇,望着人的眼神也怯生生的,令人莫名有些心酸。

见苏皖时不时摸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宁兰欣鼻子有些发酸,道:“我不是个好娘亲,这三年对月儿太过忽视,才害她这么胆小。”

见她绝口不提夫君的事,苏皖也没有问,只是笑道:“月儿年龄还小,再大点胆子肯定就大了,这个不必急,小宝小时候脾气大得很,两岁时,不想吃鸡蛋羹还敢跟我摔碗,现在就被引导了过来。”

宁兰欣显然有些惊讶,刚刚苏宝跟她打招呼时,小模样别提多乖巧了,竟还有脾气不好的一面?

见她不敢相信,苏皖就捡着苏宝小时候的趣事说了说。

“他脾气不是一般的大,摔碗都是小事,我记得他三岁那年,我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他恼得眼眶都红了,我见他握着小拳头,一副想对我动手的模样,心情也有些不爽,就狠狠训了他几句,他扭头就拿脑袋砸墙。”

虽然小孩力气小,不至于砸流血,也磕得有些红,苏皖没拦他,等他撞累了,才去哄他。

小家伙的金豆子掉个不停。

苏皖说男子汉不许哭,他做错了,就得惩罚,就让他去捡地上的豆子,不捡完不让他吃饭。

他从小就是个小吃货,唯一抗拒不了的就是美食,闻到好吃的食物就吧嗒流口水,为了一口吃的,边哭边捡豆子,次数多了,坏脾气逐渐也纠正了过来。

宁兰欣听得新奇不已,从来不知道小孩儿还有这么难带的,一对比她的月儿简直乖得让她心酸。

一路上两人感情加深不少,分开时,俨然成了一对舍不得分离的姐妹。再不舍,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

苏皖跟楚宴先将她送回了宁府。

门口的护卫瞧到景王府的马车时,就连忙跑了过来。

苏皖同她一起下的马车,见宁府大门口一个正儿八经迎接的人都没有,她红唇便抿了起来。

宁兰欣回京前,往府里写过一封信,说是需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府里的大夫人特意打探了一下她在江南的消息,知道她是被休回来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如今当家的是宁兰欣的大嫂,自然不是很待见已经出嫁的小姑子归家,若是被人知晓她被休回了京,家里旁的姑娘还怎么说个好亲事?

是以宁兰欣还没回来,府里几个嫂嫂便议论起了她,爹娘固然心疼她,哥哥也想给她找回场子,然而在嫂子眼中她却早就成了外人。

所以哪怕知道她今日回来,大夫人也没有出门接她。

听说竟是景王和景王妃将她送回来的,她心中才咯噔一下,连忙出府迎接了一下,她出来时,恰好瞧见苏皖亲热地与宁兰欣说话的场景。她讪讪上前给苏皖请了安。

苏皖只是淡淡点头。

分别时,她还拉着宁兰欣的手,颇为不舍,“这两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月儿病好了,咱们一起去街上逛逛,你离京城几年,很多新开的店铺都没去过,到时咱们好好逛逛。”

宁兰欣轻轻点了点头,眼中也带了丝感激,自然清楚苏皖是有心为她撑腰。

两人告别后,苏皖才上自家马车。

楚宴跟苏宝坐在马车上没有下去,他也听到了几人的话,清楚宁兰欣的归来可能惹家人不喜了,楚晏微微蹙眉,“她有跟你说为何回京么?”

正说着,暗卫却传回了消息,去江南查探的人还在路上,不过还有一个暗卫却是去了宁府,他这是在宁府打探到的消息,见她竟然以不顺父母以及膝下无子被休了,楚宴的眉头便蹙了一下。

他看完便将纸团递给了苏皖,苏皖不由愣了愣,宁兰欣一瞧就是个性情温婉的,怎么可能不孝顺父母?她既然有了月儿就说明是可以生养的,竟以无子被休,着实荒唐。

苏皖眸中明显多了丝怒气。反倒是楚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具体是怎么回事了,你先冷静些。”

苏皖这才发现她竟然将纸团揉成了一团。

这世道,被休弃后,女子几乎没有活路,若是个心性柔软的,说不得就被人的吐沫星子逼死了,如果对她不喜,明明可以和离。

如今竟公然休妻,对方不仅没把宁府放在眼中,也丝毫没有怜惜宁兰欣的意思,不然又岂会休妻?

苏皖抿了下唇,想到她眸中含泪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得这世道待女子太过不公。

陆佳慧的夫君宠妾灭妻,对自己的孩子动辄出手,和离也就罢了,月儿这么胆小,宁兰欣又再温婉不过,竟又落个被休弃的下场。

她胸腔中堵着一口气,不知怎地又想起自己的过往,父母出事后,她便被宋氏当成了讨好安王的棋子,一步步被逼上绝路。

难道就因是弱女子,就该遭受这些不公吗?楚晏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对。

他没再管苏宝,伸手拦住了她的肩膀,“事情总会解决的,过去的就过去了,你还有我,不要多想,嗯?”

苏宝原本还扭着小身体往外看着什么,听到爹爹的话顿时扭回了身体,明亮的大眼也溢满了担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爹爹在安慰娘亲,也不由道:“娘亲也还有我!”

苏皖心中暖暖的,伸手摸了一下小家伙的脑袋,苏宝乖巧的依偎到了她怀里。

苏皖记得宁兰欣上面有三个哥哥,爹娘也都在,应该不至于看着她受委屈,再不济还有他们,这才不再多想。

她才刚下马车,就见妍妍在门口候着,一瞧到她,苏妍就扑到了她怀里,眼眶也红红的,一瞧就哭过,苏皖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二更,预计十点多,我的意思是快有宝宝了,不是今天呀,大家别激动,大概三、四天,很快啦,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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