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泽这七天过得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要拍戏, 要应付经常来蹲点的媒体,要提前研读接下来的剧本,还要与随时开始柠檬的血族家长们好好相处。

是的, 果然和蓝说的一样,‘灵魂之匣’每天会邮寄一个亲王的灵魂过来。蓝之后是莉莉丝和其他亲王,每天任意停留三个小时……

虽然大家性格各不一样, 比如奥斯暴躁、索伦和莉莉丝沉稳冷静、伊莎贝拉温柔矜持,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真的很爱吃醋。

不过,闻星泽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在此之前,他和龙族家长只能在晚上七点之后聊聊微信。即使知道有许多国民在默默陪伴着他,但实际上他的生活还是孤身一人, 而闻星泽习惯了孤身一人。

血族家长的到来带来了改变,他们似乎察觉了什么。

即使闻星泽从未将孤独宣之于口。

明天开始就要换拍摄地,许倩倩和祝博已经先过去了,而闻星泽因为还有拍摄任务,这天傍晚六点才启程进山。

收工之后, 闻星泽先去花店取了定好的一束鲜花, 才到房间时。

果然行李箱已经被收拾好了,还细心把旅途中要用的水壶驱虫药防晒霜整理了一个小包。

奥斯窝在沙发上,抱着闻星泽给买的漫画周刊,一头炸毛的红发用皮圈束了起来, 臭着脸说:“行李箱不是我收拾的。”

闻星泽:“……”

这七天来,以蓝为开端, 每个亲王来时都会问一遍‘王究竟更喜欢谁’。闻星泽当然不可能回答更喜欢你, 只能说都喜欢都喜欢。

像索伦伊莎贝拉他们还好,但是像蓝、奥斯这种心理年龄比较小的,就很难搞了。

还好闻星泽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蹲下在小背包里翻了翻:“奥斯,我之前买了一袋酒心巧克力,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奥斯冷哼了一声,“也许在背包左边的暗格透明袋里。”

闻星泽侧眼看他。

奥斯把漫画杂志啪嗒一声盖在了脸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嘴硬:

“包真的不是我收拾的,我只是未卜先——嗷。”

嘴里被塞进了一颗巧克力。

梅子酒味的,奥斯最喜欢的味道。

灵体虽然不需要吃饭,但是的确是可以尝到味道的。闻星泽不喜欢喝酒,所以这个巧克力是专门给奥斯买的,闻星泽上午收工之后跑了两条街找到的这家店。

“下次你再来的时候,请你吃别的味道,”闻星泽摸摸他的头发,虽然手无法触碰到灵体,但感觉应该是毛绒绒的,“别生气了,嗯?”

在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

奥斯最开始是面无表情的,像是中枢程序卡机的机器人,过了大约五秒后,他的耳朵尖一点点变红了。

然后奥斯开始在沙发上翻滚。

然后奥斯变成小蝙蝠在室内乱窜,用头撞抱枕。

最后奥斯恶狠狠地盯着闻星泽说:“我还在生气,我没有觉得高兴!……明天索伦来得时候不许给他买巧克力!”

闻星泽:“好,我不给他买。”

奥斯终于满意了。

这时灵魂之匣三个小时时限恰好到时,砰的一声,奥斯消失在原地。

闻星泽才慢慢小声补上后半句:“因为索伦喜欢棉花糖。”

另一个宇宙,正在得意洋洋跟其他亲王炫耀的奥斯:“……”

其他亲王:“哈哈。”

索伦:“哈哈。”

晚上七点半,松山顶,灯光照得夜如白昼。

这座山只有《遇龙夜》剧组,艺术组提前了三个月上山布景,早在上周就已经彻底完工。在这里要拍摄的,是《遇龙夜》的高/潮剧情。

许倩倩和祝博昨晚到的,现在应该已经在拍了。闻星泽还以为要住帐篷,还好山上有民宿,虽然条件比不上四星级,但总体也还是干净舒适的。

闻星泽放了行李稍微修整一下,就往片场走去。

还没到片场,闻星泽已经切身实际地感觉到了迟晏的人气有多恐怖。

片场外是山一样抱着器材话筒的娱记,人头攒动。《遇龙夜》剧组里无论有没有工作的人员和演员全都来了,眼巴巴等在旁边。

堪称大型追星现场。

“阿泽,”许倩倩的助理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在入口等他,“这边!”

闻星泽好不容易挤过人墙,走进片场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多人?”闻星泽不由咋舌。

祝博也是当红的鲜肉了,许倩倩国民度不差,但之前他们在影视城拍摄的时候都不见这种盛况,而且这里是荒山上啊。

只能说,不愧是迟晏。

小助理摊手:“白天更多,这已经是有一批去吃饭之后剩下的了……啊,到了。”

片场里,一群摄影师扛着仪器,旁边是端着笔记本电脑和盒饭的其他工作人员。即使在人山人海里,迟晏也是最显眼的。

他们似乎刚刚结束了一段拍摄,但应该是ng了。

迟晏坐在导演位上,鼻梁上架了副眼镜,镜片折射着冰凉的光点,凛冽凉薄又不近人情。

他一手松松握着剧本,坐在摄像机后面。

祝博和许倩倩像两个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耷拉着脑袋站在迟晏面前,听迟晏讲戏。

片场外的工作人员努力想要往里挤,要看一看传说中迟晏的样子,但片场里的工作人员却蔫头蔫脑的,估计是已经领略到迟晏的班主任风范了。

闻星泽:“……”

还是只能说,不愧是迟晏。

又过了两分钟,祝博垂头丧气地走向休息区,留下许倩倩继续听训。闻星泽递给祝博一瓶冰水,祝博仰头灌了半瓶,然后一抹脸:“呜呜呜。”

闻星泽:“哥?”

“入圈了七年,今天才发现,我可能不会演戏,”祝博迷茫地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见到了迟影帝,第一次迟影帝来当临时导演,两件快乐的事情合起来,本该是双倍的快乐,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二次元了。

闻星泽发现和许倩倩吐槽的一样,祝博真的很喜欢玩老梗。

闻星泽:“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博长叹一声:“是这样的。”

《遇龙夜》并不着重刻画爱情,但男女主之间的确是有感情线的。而且看过原著的人都会知道,感情线堪称绝妙。原作者本身就很擅长刻画那种沉着而细腻的情感,像是仙君和衡之,又像是男女主角。

此时在拍的,正是男女主感情转折的一场戏,女主对男主角多年暗恋,讲究一个含而不露、静水流深。

而许倩倩以前偶像剧演的太多,她会表达热烈的爱意,却不擅长隐晦的情感。

是郑导可能这一段就过了,但迟晏偏偏在所有导演里也是最严格的那种。

不过,闻星泽其实有点吃惊,因为迟晏的所有电影都没有着重的爱情戏份,几乎都是家国天下这些情怀。

没想到他对感情戏的要求也这么高,闻星泽实在是很难把迟晏跟爱情联想在一起。

“你们ng了几次?”闻星泽看着仿佛身体被掏空的祝博,不由回忆起曾经被迟晏支配的恐惧。

祝博:“打破了郑导的巅峰记录,大概十九次?记不清了。”

闻星泽:“……”

两个人表情沉痛地坐在休息区,无言。

不久后,那边讲戏似乎讲到末尾了。许倩倩失魂落魄地往休息区这边看,闻星泽和祝博立刻朝她挥手加油,许倩倩眼睛这才有了点神采。

忽然。

迟晏像是发现了许倩倩的走神,顿了顿,顺着她的视线往休息区看。祝博和闻星泽似乎很熟,聊天时都是有说有笑的。

祝博迅速收起手,看向别处若无其事地吹口哨,而闻星泽慢了一步:“……”可恶!

闻星泽猝不及防和迟晏眼神相接。

迟晏的眼睛是种很浓郁的墨色,像曜石,认真起来时让人怎么也猜不透他的心情。

他定定地看着闻星泽。

闻星泽尴尬地举着手,挥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他只好慢吞吞伸出另一只手并在一起,比了个心。

许倩倩:“……”

迟晏:“……”

迟晏握着剧本的手收紧,纸页边角折起痕迹,但他很快察觉过来,迅速松开。

太可爱了,许倩倩和周围工作人员都被暴击了,伸手捂住心脏。没有人可以拒绝闻星泽的比心心。

许倩倩看一眼表情无动于衷毫无波澜的迟晏,十分震惊地把迟晏划分到了‘人类’范围之外。

迟晏收回视线,打了个手势。

“阿泽,迟导叫你过去。”副导演擦着汗小跑过来。

闻星泽伸手指向自己:“我?”

副导演点头点头。

就像晚自习玩手机被班主任抓住了,单独叫出去训话。

祝博怜爱地拿出小手绢送别闻星泽,闻星泽一步三回头。

迟晏正在看刚刚ng那一段的回放,灯光师、摄影师和许倩倩都在旁边听训。闻星泽不知道自己被喊来是干嘛的,于是跟在许倩倩旁边,一起看回放。

“……四十二秒这里的打光往右侧偏,调整十五度。”迟晏说,灯光师在旁边打字记录。

说完这句,他又对许倩倩说:“情绪还是不行,眼神可以更含蓄。”

迟晏话是对许倩倩说的,眼睛却看着闻星泽。

闻星泽:“?”

许倩倩和祝博同款的仿佛身体被掏空,说:“迟导,我真的不知道您说的‘度’是什么,不如您给我找个例子?经典电影片段什么的,我揣摩一下。”

迟晏沉思片刻,说:“行。”他取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边对许倩倩说,“你看好。”

闻星泽:“啊?那我去拿平板过……来——”

迟晏制止了他,颔首示意闻星泽过来。

闻星泽握着手机,茫然回头。

灯光师此时去调整打光了,片场的灯影变得昏黄,风声远了。

也许因为正对着光线有些刺眼,闻星泽很轻的慢慢眨眼,少年眼睫软而纤长,弧度简单的让人心动。

迟晏伸手抽走了闻星泽的手机,伸手隔绝他看向自己的视线。

然后,迟晏垂下眼,一手轻触上闻星泽颊侧,俯身。

许倩倩有那么几秒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吻。

但实际上迟晏只是低眼,与闻星泽呼吸交错一瞬,然后指尖掠过闻星泽耳畔,将他后颈稍陷进去的衣领拉扯出来,整理好。

迟晏入戏总是很快,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寻找状态。

他的眼睛,让许倩倩想起了徒劳在水里捞月亮的人,很近,但是又无法真正得到的距离。灯火摇曳,星河倾覆。

而他很明白这些。

迟晏的视线落在闻星泽唇畔,拇指在他唇角磨挲过,只是短暂两秒,便克制地松开手。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闻星泽的头发:“好了。”

闻星泽:“啊?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倩倩姐你怎么流鼻血了?”

“……”

“……”

周围工作人员和许倩倩如出一辙的神情呆滞。

半晌后。

“饱了,”许倩倩对闻星泽和迟晏深深鞠躬,“多谢二位款待。”

磕疯了磕疯了!

闻星泽:“?”

迟晏已经坐回了导演位置,松开两粒扣子,冷淡地嗯了一声。

许倩倩拿着纸巾堵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迟导,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等会保证能一条过。”

闻星泽:“???”

许倩倩言出必践,之后状态出乎意料的好,不仅一次过,还像打了鸡血一样、势如破竹地在一小时内又连过了三条,把感情戏最困难的部分全都搞定了。

迟晏真的可以轻易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大家想。

这天晚上,随着‘迟导业务水准过硬’这个说法一起在剧组内部群中疯狂流传开的,是某个曾经让大家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的cp……

【用户17652:啊啊啊啊崽崽不要谈恋爱啊!!!】

【不知夏:礼节性示范而已,怎么就谈恋爱了,没看见陛下完全没get到吗】

【嫁给陛下小分队:但是周围的人明显get到了,难道这就是他的目的qaq?】

【草莓布丁:所以pk任务的参与者里为什么会有迟晏啊!!】

【蝙蝠语十级:谢邀,人在血族主星,刚刚见证奥斯亲王莉莉丝亲王徒手捏碎了古堡罗马柱】

……

晚上九点,闻星泽回到民宿洗完澡。

他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顺便挂着耳机和龙族家长聊天。

自从血族把灵魂之匣邮寄过来之后,龙族家长醋味更浓了。虽然他们不像血族那么万物皆可酸,但试问谁不想天天呆在王身边呢?

于是每晚的例行睡前电话也开始了。

“陛下,您离那那那个迟导的远一点,”银龙威尔气呼呼地结巴,“我怀、怀疑他不怀好意,他想把你叼走!”

亚斯特:“附议。”

翡翠:“附议。”

其他龙:“附议!!!”

龙族主星那边也已经入夜,虽然终年积雪,但这个季节也不算寒冷,背后风声都很轻缓。

闻星泽几乎能想象到巨龙们拥挤在一起,围着篝火,全部举起短爪子说‘附议’的样子。

闻星泽被他们的比喻逗笑了,刚想说迟晏是人类怎么会把他叼走。

忽然他看了一眼日历,想起件事:“你们那边,今天是什么日期?”

巨龙们不说话了。

半晌后,亚斯特清了清嗓子,紧张地小声说:“宇宙纪元243年,八月二十七日。”

闻星泽唔了一声:“原来是八月二十七日。”

闻星泽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巨龙们稍微有些失落,但是也没有很沮丧。然后亚斯特:“咳,其实是……”

闻星泽:“稍等。”

巨龙们从屏幕上无法看清陛下的动作,正着急呢,然后他们看见了——

一束花。

悬挂着小铃铛似的雪片莲,洁白而玲珑,花瓣在月色里愈□□亮。闻星泽抱着花束,就像拥抱住了一片云朵。

雪片莲的花语是‘新生’。

许多年前的宇宙历八月二十七日,是闻星泽到达龙族主星的第一天。后来这天被龙族决定为这颗星球的生日,重获新生之日。

每年的这天,如果闻星泽来到龙族主星,他们就会放上一整夜的烟花。

闻星泽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我忘了?又大一岁了,先说好,别哭鼻子。”

今年虽然不能登录游戏,但闻星泽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在《荒芜》里,每个宇宙年的这天,他都会给龙族主星寄一束花。

巨龙们真的很想哭,但是努力憋住眼泪,最后就变成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嗝。”

闻星泽:“……”

为什么他家国民都这么可爱,他们是吃可爱长大的吗?

亚斯特打了个喷嚏,羞涩地说:“其实我们也给您准备了礼物,应该快到了。”

光塔物流每周可以快递一次,上次被血族抢先,还好这次他们抢到了。本来是要明早九点才可以开放,但是他们用了一些小手段,提前到今晚。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闻星泽的门。

闻星泽有点担心又是私人飞机海岛这些,还好只是一个小盒子,他边问巨龙们:“是什么?”

翡翠回答:“预知之书。”

说是‘书’,但其实里面只有一页纸,纸页微微泛黄,旁边则放着一支羽毛笔。

龙族喜欢搜集各种奇珍异宝。

他们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将从各处寻找到的宝藏堆在主星的宫殿外。

这么多年,闻星泽收到过许多礼物,世人难以想象的稀世珍宝,之前的私人飞机,甚至还有大家手织的毛衣。

他们把自己拥有的所有都献给了闻星泽。

“今年的礼物,我们想让您自己来决定。”亚斯特挠了挠头,说。

预知之书,全宇宙都仅此一张。闻星泽曾经还以为这是个传说。

‘只要用羽毛笔在纸上写下想要的东西,就可以心想事成’。藏宝图鉴里是这样解释的。

如果闻星泽想,他甚至可以通过这张纸,拥有无尽的财富、权力、名誉、寿命,拥有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一切。

闻星泽只花三秒,就决定好自己要写什么,他捂着自己的字,不让其他人看见,很快写下了一行字。

纸页的边角被不知名火焰灼烧卷起,顷刻间整张纸都被吞没。

巨龙们简直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闻星泽写的东西,所有大脑袋都疑惑地凑上前来,挤挤攘攘的。

然后,闻星泽突然伸手熄灭了室内唯一一盏灯,说:“嘘,闭眼。”

巨龙们听话的闭眼。

下一秒。

咻——砰!

绚丽灿烂的花火在沉沉夜幕中绽放开,沉寂了千年的雪山与冰川倒映着这一场烟花,灼灼地映在他们眼中。

巨龙们逐渐睁大了眼睛。

像是一场降临人间裹挟着火光的暴雨逆流,如满天流星飞散,最后迸溅着再次落向大地。

然后,他们耳边有清润的声音响起,带着些笑意:

“生日快乐。”

这是闻星泽在纸上写下的事情。

他不要财富,不要滔天权势,不要所有人追逐的名声,不要长命百岁。

他要送他的笨蛋巨龙们,一场烟花。

“……”

这天晚上。

每天三小时的通讯时长结束了,巨龙们围在篝火边,看着烟花过后繁星漫天的夜空。

没能成功让崽崽说出‘我好喜欢你们’。pk任务第一回合,龙族家长挑战失败。

当然,这是种让他们感觉到幸福的失败。这一场烟花,一直到很多年之后,还经常被龙族拿出来跟其他族炫耀。

“我好喜欢他。”

“呜呜呜呜呜!!!他不仅记得,还买了花,还特意给我们放烟花看。”

“但是任务……算了,去他的什么任务。”

“我们家王天下第一好。”

“附议!!!”

巨龙们肚皮朝天,纷纷举起了短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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