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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栩一愣,放缓了语气:“好端端的,到底是怎么了?”

他从袖口处拿出帕子递给张居思,“别哭了,让仆从们看见笑话。”

“我还在意被谁笑话吗?”

张居思也不接他的帕子,委屈道:“面子都丢尽了。”

潘栩一头雾水,不解地抬头望着妻子。

她的眼泪垂在睫毛处要落不落的,犹如梨花带雨,他看的实在心疼……

张居思指了指秋桂,叱责道:“你自己做下的好事,还不赶紧如实的禀明二少爷?”

秋桂嘴唇一抿,软软地跪在了潘栩面前:“二少爷,是奴婢不好……可,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

潘栩的俊眉皱紧了,他知道秋桂是他的通房丫头。

素日,他对她也不薄,怎地张居思才嫁过来一日竟惹了气?

“扭扭捏捏地做什么,好好说话!”

潘栩声音冷冷地。

“二少爷,奴婢……奴婢……”

秋桂有些被吓住。

潘栩熟读诗书,又是谦谦君子的作风,脾性更是仁爱。

她在潘府的这几年,从未见他对仆从高声说过话,就算做错了事,也不曾发火过……她就是拿准了这些才敢偷偷地怀上孩子,想着孩子生下来,自己也能子凭母贵,抬举成了姨娘。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享用不尽了。

“奴婢怀了您的孩子。”

秋桂咬咬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不说的也由不得她了。

原本也没有打算在今日让众人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她的打算是——三月胎稳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

但她最近害口,反应太大,什么都吃不下,所以才身子虚弱没有撑住的。

“你再说一遍?”

潘栩的音调不自觉地抬高了。

“奴婢……怀了您的孩子。”

潘栩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愧疚又好像有惊喜。

张居思在一旁冷眼瞧着,心就一沉。

她不动声色给潘栩倒了一盏茶,问他:“夫君,你觉得此事……该怎样处理?”

潘栩有些为难,这个孩子虽然来的很不是时候,但确实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内心深处还是很想留下他的。

但要真是这样做了,又实在太对不起妻子。

她才嫁进潘家第一天,就出了如此不堪的事。

秋桂见潘栩一声不吭,心里就害怕了,伸手去抓潘栩的衣摆,“二少爷。”

张居思看了一眼安嚒嚒,说道:“嚒嚒,领秋桂姑娘先去厢房歇着。”

安嚒嚒屈身应“是”,摆手招了两个丫头,架着秋桂出去了。

张居思在圈椅上坐下,等潘栩的答案。

良久。

潘栩才试探着开口:“思儿,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是我混账,做事不周到。”

张居思神色淡淡的,并不接话。

潘栩觉得尴尬,但又得继续往下说:“……但是,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没有关系,孩子是无辜的。

你看,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夫君说孩子无辜,那我呢,我就不无辜吗?”

张居思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我才嫁进潘府,就莫名其妙地当了人家母亲,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是我口无遮拦,我说错了……”

潘栩忙拿帕子去给张居思擦眼泪,“快别哭了。”

他不劝还好,一劝,张居思哭的更厉害了,哽咽道:“谁家的正房太太不是三年无所出之后,通房、姨娘之类的才能断了汤药……你们潘家是度量我年纪小,这样子哄骗我吗?”

“思儿,真的没有!”

潘栩急的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我发誓,秋桂的事情我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他是真的弄不清其中的缘故。

“我和你七夕一见,便一心倾慕,那起子无关的人,如何能再放在心上?”

张居思也不看他,独自哭了一阵,才坚决地:“秋桂肚子的孩子必须除了,不然我心难平,面子上也过不去。”

“思儿!”

潘栩惊住了,“那是一个孩子,不是猫儿狗儿的……”

“你更想说,他是你的孩子吧!”

张居思讥讽道:“新媳妇刚进门,你就有了孩子……事情传出去,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潘栩沉默不语。

张居思还要再说话,安嚒嚒挑帘子进来了,给俩人屈身行礼,暗示性地开口:“少夫人,要不请夫人过来一趟吧。

二房的事情您还不熟悉,料理不好也是有的……”

张居思明白安嚒嚒的意思。

潘夫人是潘家正经的当家主母,最重礼仪和规矩。

秋桂交给她发落。

一不伤自己和潘栩的情分。

二也不会轻易地饶了秋桂,毕竟潘家清流门第的名声还是最主要的。

她摆摆手:“去请母亲过来。”

然后又让屋里其他的无关人等都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潘夫人就挑帘子进来了。

她在路上已经听安嚒嚒说了事情的经过。

“母亲安好。”

潘栩夫妻俩纷纷起身行礼。

潘夫人却没有搭理自己的儿子,径直去了儿媳妇身边,拉着她的手:“好孩子,让你受了委屈。”

“母亲……”

张居思的眼泪恰到好处地又流了出来,话都说不成了,“谢谢……母亲理解媳妇儿……”

“好孩子,你放心,母亲会为你出气的。

咱们潘家是正经的人家,怎能容许这样算计主子的贱婢。”

潘夫人大气地摆手,和安嚒嚒说道:“把那贱人给我带上来。”

安嚒嚒应“是”,很快就带了秋桂进来。

秋桂看见潘夫人也来了,就知道事情闹大了。

她进门就跪下了,言辞恳切:“夫人,奴婢没有别的心思,孩子也是不小心怀上的。”

“你藏了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我懒得和你废话。

你一个贱逼而已,想单纯靠着肚子扶正位置,想的还真多。”

潘夫人冷哼一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柳儿,吩咐道:“灌她一碗红花,等孩子落了后,打一顿板子,赶出北直隶。”

秋桂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事情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母亲。”

潘栩不忍地替秋桂求情:“那是我的孩子啊……再者,这样的处理,终究是太残忍了。”

这一顿操作下来,秋桂怕是连名都没有了。

“你闭嘴。”

潘夫人骂儿子:“我宽容待下是好的,但也要分谁,秋桂根本不值得。

母亲活了大半辈子了,后宅院的是非比你看的清楚。”

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又无谓的善良。

“思儿,母亲最是喜欢你,你快求一求母亲,让她留下秋桂吧。

哪怕生下孩子再处置她呢。”

潘栩眼见着说不动母亲,便去拉了张居思说话:“孩子生下来就养在你的名下,和秋桂一次面也见不上,不耽误什么的。”

秋桂“咚咚”地磕头:“二少爷,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生身母亲。”

潘夫人厌烦地瞪了她一眼,“堵上她的嘴。”

几个身墙力壮的婆子上前几步按住秋桂,汗巾子不容分说地捅到了她的嘴里。

张居思挣脱了潘栩的手,看也不看他:“……我赞同母亲的做法。”

“思儿……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心?”

潘栩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潘夫人:“母亲,这孩子我一定要留下的。

他是您的第一个孙子啊!您就不想看着他承欢膝下吗?

大哥和大嫂到现在还没有生养,您时常地提起来,不是也觉得遗憾吗?”

潘夫人没说话,给自己倒了盏茶水,喝了几口,和张居思说话:“我只听媳妇儿的意见。”

儿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孩子一生下来就养在张居思的名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之所以刚才说的那样刚硬,不过是为着张居思的身份,她可是当朝阁老的妹妹……张居龄是皇上眼前最红的宠臣。

他们潘家如何惹得起?

无论如何,这事也得张居思自己同意。

但是栩儿的亲骨肉,她的亲孙子,一想起来就会舍不得……

一个贱逼之子还想当二房的庶长子或庶长女?

做梦吧。

张居思态度倔强:“母亲说的方式就挺好的,媳妇儿没有别的意见。”

“你……”

潘栩实在没有想到张居思会如此地坚持:“我不许!”

“你凭什么不许?

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就凭我是孩子的父亲……”潘栩自知理屈,声音都弱了下来。

潘夫人喝完一盏茶,又给自己满了一盏,像是没有听到儿子和儿媳妇的僵持不下。

张居思气的耳根子都红了,她一把扫落了小几上的盏碗,“潘栩,你少欺负人!我嫁给你,不是让你欺负的。”

满屋子的人都被唬住了,潘栩一下子护在了潘夫人面前:“张居思,你休得胡搅蛮缠!在母亲面前,你发什么脾气!”

安嚒嚒暗暗地去拉张居思的衣袖,让她克制下。

张居思闭了闭眼,也不顾潘夫人还在,转身去了内室。

安嚒嚒陪笑道:“夫人,我们少夫人还年幼,行事冲动了,您别介意……刚才二少爷说的法子就极好。

您看着办吧。”

潘夫人看了一眼安嚒嚒,知道她是张居思身边的掌事嚒嚒,便笑道:“思儿是我亲自选的媳妇,我对她最满意了。”

她说着话,起身往外走,又说:“你好好地安慰安慰她。

做人家正头的太太,要知道什么是大局,孝顺是一等一的,心胸肚量也要有。”

张居思身边的人都这样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安嚒嚒看着潘夫人带着秋桂和二少爷一起出去了,才去安抚张居思,“少夫人,木已成舟,您不能再和二少爷撒破脸皮地闹了!新婚的夫妻,哪能为了这一点小事伤了感情?

姨娘、通房的哪家没有呢,天下男人都一样的。

既然改变不了,不如试着接受吧。”

张居思“哇”地一声,终于哭出了声。

安嚒嚒说的话她何尝不懂得?

只是不甘心!

她一心爱恋潘栩,他竟然这样的辜负她?

在家里时,还常常地嘲笑顾晗,如今想起来,真是笑话一场了。

这样的人家,如何称得上是嫁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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