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孝感天地,云相仙人现世的消息顿时轰动了帝京。

茶楼里说书的赶时髦,通宵达旦写了新话本,底下座无虚席,说书的故意卖弄:“诸位可记得谢小爷酒宴裸衣骂皇帝这一回?”

底下人猛点头,云相虽是个奸佞,却也是个传奇人物,他的故事跌宕起伏、脍炙人口,谁要是漏了点内容,和旁人交谈时那可是要被耻笑的。

说书的满意至极:“那一回里,谢小爷说云相仙逝前曾和他谈论起一个梦境,说他偶得仙丹,不日便要羽化登仙,现在看,云相定是飞升太虚了!”

众人瞠目结舌。

说书的在台上来回踱步,叹了口气:“云相本已位列仙班,在那天上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琼浆玉液、绝色仙子,当真是羡煞凡人,谁承想当今圣上一代明君功盖千秋,老天爷都降下福祉庇佑我大楚,圣上于祭天之日诚心许愿,其对云相的一片赤忱尽孝之心感动上苍,上苍不忍圣上忧思伤怀,便找到云相让他重回凡间,好让陛下侍立尽孝。”

底下倏然鸦雀无声,几秒种后,终于有人一拍大腿醒悟过来,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好”,这样前因后果都接上了,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那云相现在是神仙了么?”满脸期待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问。

“那是自然!”说书的抚了抚山羊胡子,得意道,“昨日云相现世之时,那可是仙音不绝、鸟兽齐飞,绮丽万千的朝霞里,云相那叫一个疏风朗月、仙姿傲骨,令人忍不住得想要拜服!”

众人哗然,纷纷露出欣羡仰慕神情。

有书生愤怒拍案:“尽胡说八道!奸佞便是死了,也是下那十八层地狱!你此番话破绽百出,简直妖言惑众!陛下若是真一片赤忱尽孝之心,又为何于那奸佞死后抄家、清算党羽??”

底下一阵嘘声,显然是觉得这书生说的颇有道理。

说书的霎时有些慌张,他思维敏捷,连忙辩护道:“人死如灯灭,这人就好比灯笼,灯笼一灭,灯笼上那些污点也就看不见了,云相虽……”

说书人不像那义愤填膺的年轻书生那么不顾己身口无遮拦,他隐去细数云相种种劣迹的话,避重就轻道:“正如圣上所言,云相再如何,到底于陛下有辅佐相救之恩,云相一仙逝,圣上重情重义,自是忽略了那些龃龉,记起云相的百般好来,抄家清算是公,是非做不可,陛下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心念云相却是私,是为人之本!”

众人咀嚼着这话,暗暗点头,是这个理没错。

说书的找回底气,指着那书生,扬眉吐气道:“你何以公私不分,将其混为一谈!简直枉为读书人!”

众人齐齐转头耻笑那书生。

书生脸涨得通红,讷讷无言,只得讪讪坐下。

民间对奸佞云歇的态度其实颇为微妙。

云相是嚣张跋扈恣意妄为,打压敌对把持朝纲,但是大楚现在处于太平盛世,云相顶多庇主殃臣,怎么也不太可能祸害到他们身上。

朝廷的事情他们也就图个新鲜,事不关己,着实不痛不痒。人人论起云相皆会义愤填膺地骂他一句奸佞,但真正恨他的平民老百姓却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他们因着云相种种惊世骇俗的事迹,还对其人颇有好感和探寻欲。

也是日子太无聊,总得找点乐子消遣消遣时间。

所以说世人恨不得生啖云相之肉其实假得很,这点从云相前几年被老夫人逼着不得已准备娶妻,说媒的人差点踏破门槛就能看出来。

云相姿容一绝,又位高权重,是奸佞又如何?要嫁他的人还不是从东二街排到了西街末。

这年头笑贫不笑娼,慕钱慕强的多得是。

真正恨云相的多半是有利益牵扯,比如那预备于宦海沉浮的读书人、那被云相摆过一道的名门望族、那战战兢兢受了云相百般气的朝臣。

那说书的摇摇扇子,指了指东边,得意洋洋地预言:“我瞧这封条,怕是不日要拿下来了。”

-

萧让于祭坛上同云相相拥登时成了一段佳话。

他当日道:“朕要与相父同吃同住三日以慰相思之疾,三日后昭告天下。”

云歇当时以为他这句也是做戏,结果晚间鱼贯而入的宫人一下子填满了空了七个月的皇帝寝宫,萧让被簇拥着进来,模样姣好沉静,眉目如诗如画,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自矜又贵气,疏朗又端庄,像极了未黑化前的样子。

萧让冲云歇莞尔一笑,端的是温柔缱绻、水静风停,云歇被晃了下眼,回过神暗骂了一句该死。

狗东西人讨厌,脸却真的是……

老天瞎了眼,什么好事都让他摊上了。

“相父,朝事当真恼人,让儿到此刻方能来陪您。”萧让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执起云歇的手,云歇刚要抽手,眼见宫人不住偷瞧,憋闷又羞恼地任他抓着。

真是没完没了了,他还得配合着演。

宫人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陛下竟回到了从前!他们恨不得立即当完差,出去大肆相告陛下对云相是何其体贴入微、孝顺尽心。

萧让手心滚烫,烫得云歇心焦,云歇不甘当个任人宰割的绵羊,尽量语气平静道:“我乏了。”

所以你可以滚蛋了。

“天色这般早,”萧让抬眸望一眼天色,故作迟疑,随即欣然道,“幸好让儿已批完奏折,让儿沐浴完便来陪相父休憩。”

云歇吓得腿都软了,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萧让嗔怪打断:“怎么使不得?天这般冷,锦被过了寒气,让儿自是要替相父暖床,相父若是起夜,没个人伺候也是万万不行的。”

宫人用眼神交流:陛下当真一片孝心!

云歇咬牙道:“有宫人伺候——”

萧让却从身后抱住他,依赖地将脸贴在他微寒清瘦的脊背上,语气颇为失落:“相父何以要拒了让儿一片‘孝心’?”

背后萧让的脸微微发烫,云歇感受到陌生的温度,脊背一挺,浑身激了下,整个头皮都是麻的,他现在才意识到年糕让比黑化让可怕多了,他压根奈何不了他。

宫女儿们在陛下眉头微蹙的委屈神情下,立即忘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戾帝王,纷纷心尖发软,不切实际地想要安抚这个神伤的翩翩少年,替他抚平皱眉。

陛下朝上如何手段狠戾,到底是个年方十八涉世未深的少年啊,云相何以这般不近人情?

云歇拿他没辙,机械又僵硬地点了下头,萧让顿时露出了个极甜蜜晃眼的笑容。

萧让沐浴完,云歇在床上闻到他身上浅淡又飘香的蚁沉味,顿时心一提,萧让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踩在云歇心尖,消磨融化着云歇镇定的假面。

云歇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最讨厌凌迟感,忍无可忍直接拽他进来,放下了雕龙绘凤的幔子,遮住宫人探寻的目光,咬牙沉声道:“我们各退一步,我陪你睡,但你不许碰我。”

萧让闻言只轻笑,开始解亵衣腰带,灵活的手指和白的晃眼的手臂极赏心悦目,云歇却越发心焦,往后退了退,死撑着:“说话!”

萧让鸦羽般的长睫轻抬,莞尔笑,带着点轻漫,凑近小声道:“相父,我就是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还未等云歇说话,萧让低笑道:“我倒是想着,便是弄你,外头这么多人伺候着,你敢不敢叫上一声?”

“怕不怕被听到让旁人知晓我们的关系?会不会一脸屈辱的忍着?我可兴奋得很。”

萧让语气轻飘飘的,云歇在他有意的勾勒下不由自主地想了下那个画面,瞬间羞耻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完全不敢想,如果旁人知道他曾经被萧让欺辱过会怎样。

他觉得旁人只肖议论一句,他都会死的。

云歇刚要回怼,萧让摸准了他心思,眨了下眼,叹道:“再求我一下下,我就答应你。”

云歇怔住,咬牙道:“不许碰我。”

“会不会?”萧让心尖一阵发软,故意逗他,笑得轻漫又暗含不满,“态度诚恳点。”

“你别得寸进——”云歇眼见萧让好整以暇脱里衣威胁他的动作,瞬间慌了,骂人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屈辱地往外蹦了两个不情不愿的字,“求、你。”

萧让不满足:“说全了,求我什么?”

云歇彻底炸毛,破罐子破摔爬起来就要走,却被萧让不由分说地拉回来,抱着躺下:“睡了。”

云歇被他包着,胡思乱想生了会儿闷气,竟然安心地睡着了。

第三天一大清早,官兵护卫将云府的封条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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