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帝这般明显的失态不仅是让谢安澜感到诧异,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固然楼下那舞剑的女子·确实是个美人儿,但是今天上台的这些名妓又有哪一个不是美人儿?更不用说,这小楼里还坐着上雍第一美人儿的陆夫人,也没见昭平帝如此激动的。

而最让人担忧的却是,堂堂帝王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在臣子面前如此失态,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不知怎么的就让人想起了这二十多年来昭平帝独宠柳贵妃的事情。

“陛下?”卢妃心中也有几分不悦,但是到底还不是全无城府的人,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来,而是面带关切地看着昭平帝。

昭平帝显然也反应过来,慢慢地坐了下来却并没有解释他方才的怪异举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是谢安澜却分明看到他的目光依然一瞬也没有移动的定在了那红衣女子的身上的。

正蹙眉思索着什么,谢安澜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坐在一边的柳贵妃。若是从前,昭平帝当面因为一个女子如此失态,柳贵妃是绝不会忍耐的。但是现在,柳贵妃神色淡漠,眉宇间只有几分嘲讽的笑意。看向依然对昭平帝关怀备至的卢妃,眼底只剩下了淡淡的怜悯。

谢安澜看到的陆离和柳浮云自然也看到了。三人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说什么。

才艺展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中间有一段休息的时间。园中的舞台上依然是歌舞升平,等待评审结果的名妓也没有进到之前的小楼里休息,而是都留在了外面。或与相熟的人闲谈,或抚琴奏乐,整个院子里顿时热闹百倍。

谢安澜和陆离也向昭平帝暂时告退下楼走走,而柳浮云则是被柳贵妃留下了。

两人下了楼,宁疏和叶无情立刻迎了上来。见谢安澜安然无恙宁疏方才松了口气,“少夫人。”谢安澜点点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宁疏笑道:“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咱们身份低微,也不能跟着少夫人上去,在这里等着还放心一些。”

叶无情也无声地点了点头。

陆离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立刻去一趟快意楼,将方才那舞剑的女子的画像送去给薛铁衣。”之前他还是太过轻视这件事情了,没想到这人竟然是给昭平帝准备的。虽然还没有让人去调查,但是陆离有八成的把握这个女子出现在这里,绝对是陆家的手笔。只是不知道…这女子跟昭平帝到底有什么关系,竟然能让陆家花费这么多的心思,也能让昭平帝失态自此。

宁疏点头道:“是,属下立刻去办。”这些琐碎的事情还是她亲自去办比较妥当。

陆离不置可否,宁疏也不啰嗦朝着两人微微一福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宁疏离开,陆离牵着谢安澜的手漫步在园中,看着身边来来回回兴致不减的人们,两人却都有些意兴阑珊了。谢安澜蹙眉道:“陆家竟然还有一张藏的这么深的底牌,倒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了。”

陆离淡然道:“陆家毕竟是雍州第一世家,所掌握的情报和机密绝非外人所能想象的。这个时候推出这个女人,想必也是被百里家逼得没办法了。不过……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能让陛下如此失态,看来这个女人当真是不同凡响。”

谢安澜道:“现在只能希望尽快查清楚那个女子的身份了。”

谢安澜说得女子并不是方才那位舞剑的花魁,而是那个跟她长得像的神秘女子。其实当初如果要查的话,未必会查不到。毕竟昭平帝认识的女人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的平民女子。如果她们拿着画像去找,未必就找不到认得那女子的人。但是那时候他们跟睿王府的关系也没有现在这般亲近密切,而且一旦被陆家发现他们知晓了陆家的秘密,必定会招来陆家的致命打击。因此陆离才想要将这事缓一缓,之后不久之后他们就去了肃州,这事情倒是就这么耽搁下来了。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就真的被陆离和谢安澜抛到脑后去了。

谢安澜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到那红衣女子她总会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不过想起当初陆英说的那个圈养着许多容貌相似的女子院子,也就不难理解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了。

“柳贵妃或许知道什么。”谢安澜道。

陆离微微点头,道:“柳浮云会解决的。”即便是柳贵妃真的知道什么,他们去问柳贵妃也未必会告诉他们。柳浮云不是蠢人,他既然也看不出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去。

“无衣?”言醉欢站在不远处,看着携手漫步的两人,却没有过来。

谢安澜知道她想必是有话要说,对陆离点点头转身走向了言醉欢。陆离并没有跟上来,而是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言醉欢看着眼前的蓝衣女子,忍不住笑道:“陆夫人这般绝色,幸好方才是坐在小楼里面的,不然哪里还有人看咱们?”

谢安澜无奈地摇摇头,道:“言姐姐倒是越发的爱说笑了,没想到言姐姐不仅箫艺无双,舞也是让人惊艳。”

言醉欢微微摇头,道:“一时兴起罢了。”

“兴起?”谢安澜扬眉,言醉欢对这次的名花大会如此重视,怎么会突然一时兴起?言醉欢轻叹了口气,抬手取下了手指上精致的手套,谢安澜这才看清楚,那原本优美纤细的手指上竟然已经是伤痕累累。特别是指尖上的伤痕看上去还有些沁血的迹象,显然受伤的时间并不久。

“这是怎么回事?!”谢安澜惊道。

言醉欢摇摇头,道:“不只是我。”

谢安澜道:“言姐姐是说……”

言醉欢道:“方才的表演你应该都看过了,你觉得诂州林姑娘的琴艺可曾得上惊为天人?云州孙姑娘的歌声可算得上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两位我曾经都见过,她们的技艺能够名动天下自有其独到之处的。以我之见,林姑娘的琴艺更在我的箫声之上。但是今天,林姑娘的琴虽然顺利弹奏完了,却……”

事实上,不用言醉欢说谢安澜也明白的。之前那位姑娘弹奏之前小楼上便有不少人十分期待,甚至有人猜测对方必会夺魁。只是弹奏之后,却再也没有人说过一句。虽然也没有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是沉默有的时候其实也是一种保持礼节的失望罢了。至于那位唱歌的孙姑娘就更简单了,唱歌靠的是嗓子,说不定就是运气不好正好嗓子不适呢?而且这两位的表现也并不低于别的花魁,只是有些对不住她们一方名家的名声罢了。

谢安澜皱眉道:“怎么会这样?言姐姐你这是……”

言醉欢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一不小心,触到炭盆了。”

言醉欢的绝技是箫,手指对任何一个使用乐器的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言醉欢又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当时的情况只怕也是不简单,这么来说,是有人故意在针对这些才艺出众的女子了?

言醉欢道:“我特意来跟你说这事儿,一是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二是,我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

“奇怪?怎么说?”这一次的名花大会确实是有些奇怪,分明是百里岄等人发起的名花大会,但是现在看起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便宜的却是陆家的人。那个舞剑的红衣女子已经引起了昭平帝的注意,而陆家费了这么多的周折,总不会只是想要引起昭平帝的注意就算了吧?

言醉欢道:“之前我原本也没有多想什么,不过最近在京城里待得久了倒是听到了不少消息。原本这所谓的名花大会不过是几个富家公子哥儿弄出来玩耍的玩意儿罢了。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我们这些人都不会千里迢迢的来京城的。但是我们当初收到的帖子,却都是十分慎重的,甚至,有几位距离上雍路途遥远的姑娘,收到帖子的时间还在京城里公布名花大会之前。”

谢安澜微微蹙眉道:“你觉得送帖子的和举办名花大会的并不是一路人?”

言醉欢微微点头道:“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我算是到京城比较早的。我记得,我刚到京城的时候,负责接待的人看上去很是惊讶。我让人打听了一番,据说是虽然这些公子哥儿凑热闹兴致勃勃,但是却并不想费功夫来折腾这么大的事情。所以帖子都是随便送的,原本以为最多就是京城或者距离上雍进一些的花魁会给面子前来。没想到我这样远在嘉州的人也来了。但是当初去嘉州送帖子的人却十分严谨,原本我还有些犹豫,对方劝说了许久还安排好了船只,我才决定入京的。”

谢娜澜饶有兴致地挑眉道:“那倒是有意思了。对了,言姐姐,那位舞剑的姑娘,言姐姐可认识?”

言醉欢摇头道:“听说是叫湘君,不过我并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头。又可能是最近一年多刚起来的,那姑娘看着年龄也不大。也有可能是嘉州太过偏远了,难免就有些孤陋寡闻。”

不远处,陆离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谢安澜也知道他们该回去了,便点头与言醉欢告辞,“我先过去了,言姐姐的手过了今天还是不要戴指套了,十指连心还是要小心养着才好。”

言醉欢含笑道:“我知道,你快去吧。对了,恭喜你啊。”

谢安澜微微挑眉,她怀孕了的消息确实是没有怎么瞒着人,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快让言醉欢都知道了吧?

言醉欢掩唇笑道:“方才我看陆大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该没有看错吧。”

谢安澜无奈地一笑,道:“多谢。”

两人回到了小楼,却发现原本应该坐在楼中的昭平帝已经不见了踪影。不仅是昭平帝不见了,柳贵妃和卢妃也走了。跟着一起离开的还有昭平帝身边的近侍和护卫,倒是几位权贵官员都留了下来。

不久之前陆离才怼了人家一顿,这会儿连镇场子的人都走了,房间里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正好陆离和谢安澜又事情想要跟柳浮云谈,便邀请柳浮云去他们之前的小厢房了。那个房间虽然陆离和谢安澜没有用,但是陈老板却并没有安排给别的宾客,依然还是空在了那里。

进了房间坐下来,柳浮云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谢安澜和陆离对视了一眼,还是谢安澜先开口,“柳公子,出什么事了?”柳浮云看着两人皱了皱眉道:“那个女人,有点麻烦。”

“怎么说?”谢安澜道。

柳浮云道:“陛下将那个女人带进宫了?”

莫说是谢安澜,就是陆离都忍不住吃了一惊,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快?”他们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功夫,而且名花大会都还没办完,名次也还没有公布,昭平帝就当着臣子的面走人还将其中一个花魁给带走了。这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昭平帝是色欲熏心的昏君。如今昭平帝不想再扮演被柳贵妃迷得神魂颠倒的角色,又打算换一个人选了么?

柳浮云轻叹了口气,道:“陛下没有明说要将人带走,但是你们离开之后不久陛下就带人离开了。之后我去查过了,那姑娘被人带走了。不仅人带走了,关于那姑娘的所有东西和资料都被人一起带走了。对方虽然没表明身份,但是应该是大内侍卫,不会错的。”

也就是说,这姑娘不管最后的排名是多少,都会消失。大多数人或许根本不会在意有这么一个姑娘消失的事情。而另一些人则会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从此不在提起这件事。

谢安澜道:“贵妃娘娘可有说什么?”

柳浮云摇头道:“姑母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应该确实是知道一些什么。姑母只是说,让我不要管这件事。无论陛下怎么做,整个柳家都不能管。”

谢安澜心中微怔,柳贵妃从来都不是能够隐忍,顾全大局的人。但是这样的人却对柳浮云说出这样的话,只说明即便是柳贵妃也知道,这件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昭平帝。

看来这件事确实是有些麻烦了。

这一场事先闹的沸沸扬扬的名花大会,最后却又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架势。谢安澜和陆离都没有等到最后就以谢安澜觉得累了提前离开了。陈老板带着儿子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门,脸上半点也没有两人半途退场的不悦,反倒是带着殷勤和小心。父亲这副模样,显然是让陈家公子十分的不悦,一路上都沉着脸。

陈老板与两人告别之后,撇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道:“谨言,还不来送陆大人和陆夫人。”

陈谨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拱手道:“送陆大人,陆夫人。”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怎么看着都让人感觉不到半分诚意。陈老板被儿子气得不轻,又不好当着客人的面教训儿子,一时间气得直抚胸口。

陆离神色淡然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公子。

陈谨言傲然地抬起下巴,眼神轻蔑地与陆离对视。陆离微微扬眉,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扭头看向陈老板的时候却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陈老板若是放心在下,不如今天就让陈公子跟我们走?”

陈老板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却是大喜。今天昭平帝从他的园子里带走了几个青楼女子,别人不知道身为主人的陈老板怎么会不知道?如归不出事则罢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就算原本不关他的事情,想必迁怒于他的人也不会少。更何况,陈家靠近了睿王府一脉,百里家那位三公子没拿到钱肯定不会放过他,儿子能跟在陆离身边不仅能得到他的教导,安全也能够得到保障,何乐而不为?

“多谢陆大人,既然如此,犬子就有劳大人费心了。

“等…等等!爹,你们在说什么?”陈公子终于回过神来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爹怒道。

陈老板摇摇头,对陆离拱手道:“犬子无状,还请两位海涵。”

陆离微微点头,道:“陈老板请便。”陈老板看看自己尚且茫然的儿子,突然有一种自己把自己的儿子扔进了虎口的错觉。他连忙摇摇头,挥去了脑海中荒谬的想法。再一次朝两人拱手然后转身而去。

陈谨言见状,连忙想要追上去。却被一个人伸手拦住了去路,陈谨言怒视挡在他跟前的叶无情,到底顾忌着对方是个女子不能口出秽言,但是脸色还是不太好。

叶无情道:“公子要你留下。”

陈谨言翻了个白眼,“你家公子关本公子什么事儿?滚开!”

叶无情不答,但是当在跟前的身形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身后陆离淡淡道:“带走。”

“是,公子。”站在旁边的樊奕也跟着上前,和叶无情一左一右架住了陈公子便往外面而去。陈公子张口想要呼叫,却被叶无情毫不留情的一个手刀砍在了脖子上,顿时眼睛一番昏死了过去。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陈家的园子门口,陈家大公子被人给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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