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变得尴尬,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柳棠溪虽然刚刚拒绝得很爽,可卫寒舟一直没什么后话,她又有些忐忑了。

卫寒舟则是相反。

他先是有些尴尬,但, 见她还愿意搭理他, 反倒是安心了一些。

相处了那么久, 柳棠溪的脾气他多少还算了解。

愿意跟他说话,愿意怼他, 那就说明没那么气了。

卫寒舟心中想过无数句话,最终, 只说了两个字:“抱歉。”

柳棠溪正有些忐忑,却没料到卫寒舟会直接道歉, 听到他承认错误,顿时一惊。

这狗男人如今是怎么了?

白日她听到卫寒舟把东西给了卫二虎时, 她心中除了想要看他的笑话之外,其实内心也有一丝期待, 想着他是不是会回头睡床上。

在刚刚期待成真时,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得意,然后这一得意就开始忘形,直接拒绝了他。

而她当陷入两难之时,卫寒舟却又突然道歉了。

柳棠溪本就是个极容易心软之人,听着卫寒舟道歉,反倒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其实, 事儿也不大。

她本来没怎么生气的,就是有些气卫寒舟捉弄她,又不告诉她实情。当天晚上她没给卫寒舟铺床,也不是真的想把他赶下床,且,她也不太敢。可人家直接二话不说就去地上睡了,还睡得特别香,这让她心中的郁闷升了一层。

若是他直接睡在床上,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既然卫寒舟道歉了,该说清楚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

“你道……道什么歉,错……错在哪了?”

说这话时,柳棠溪底气有些不足,说话的声音也比刚刚斩钉截铁的“不行”二字温柔了几分。

若是时间回到当天早上,卫寒舟一定会以为柳棠溪是因为他孟浪的举动生气。但若是回到事情发生的第二日,他会以为她是因为他没告诉她自己考完了而生气。

可柳棠溪反反复复的情绪,已经让他摸不透她真正气的是什么。

“错在……不该如此对娘子。”卫寒舟含糊地说。

听卫寒舟说“娘子”二字,柳棠溪心又软了几分。

柳棠溪转过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瞧着卫寒舟的眼睛,半真半假,笑着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子呀?家里谁都知道你考完了,就我不知道。娘要是不说,我还被蒙在鼓里。”

乡试对于一个科考的人家极为重要,自从卫寒舟考中秀才之后卫老三家的人就为此努力攒钱。可这般重要的事情,卫寒舟自己去考,考完回家,却都不知道跟她说一声。

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些尴尬,但怎么说都是相处了一年多的人,他不仅不跟她说,还借此捉弄她。

此刻,竟然还叫她娘子。

若她真的是他娘子,他还会如此吗?

不过,说出口后,又觉得有些太过暧昧了,她明明应该是气他捉弄她才对。张了张口,想找些借口接过去。

结果,却听卫寒舟又道歉了:“是为夫的错。”

再次听到卫寒舟道歉,柳棠溪心跳微乱,抿了抿唇,把刚刚的话咽了回去,说:“嗯,以后别骗我就好了。”

说完,看了看床,把枕头往里面挪了一些。

卫寒舟看着空出来的地方,连忙把自己的枕头放上去了。

说罢,卫寒舟吹灭了油灯,躺到了床上。

屋内变得漆黑一片。

窗外虫声嘈杂,蛙声时不时传进来,屋内更显得安静。

柳棠溪的气已经差不多消了,不过,她想了想,她刚刚似乎跑偏了,重点说错了。她生气的点不应该是卫寒舟故意捉弄她吗,怎么变成了卫寒舟隐瞒她考试的事情。

“你那日还故意捉弄我,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这是在暗示卫寒舟继续道歉。

卫寒舟听懂了,但却没立马道歉。

见卫寒舟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柳棠溪有些郁闷。这男人可真是狗,得了好处就不搭理她,很是会算计。

然而,过了片刻,只听卫寒舟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嗯。”

他之前在府城考了九日,考完就回了家,一直没能好好休息。那日醒过来时,有些懵,不由自主做了许多他冷静时不会做的事情。

不过,事后他并未后悔。

见卫寒舟答应了,柳棠溪安心了,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这几日因着卫寒舟那日的举动,柳棠溪心情一直不太好,也无暇思索别的事情。然而,此刻,一切都说开了,且卫寒舟认错态度良好,她已经不气了,之前被她暂时遗忘了一日的事情一下子又提到了心上。

一闭上眼,卫寒舟那一张脸就浮现在了眼前,仿佛卫寒舟就在她的上方盯着她看一般。

而她的脸也不自觉有些热。

睁开眼,卫寒舟又消失了。

想到卫寒舟就在自己身边,柳棠溪越发紧张了,忍不住往里面挪了一些,挪着挪着,靠到了墙根儿。

这才觉得离卫寒舟远了一些,也松了一口气,渐渐睡着了。

第二日醒过来时,卫寒舟觉得浑身舒爽,甚至有些后悔没早一些道歉,在地上睡了两晚上。

瞧着睡在自己身侧,脸朝着自己,胳膊搭在自己胸口的娘子,他看了一会儿,把她的胳膊轻轻拿下去,又给她盖好被子,穿衣下床。

接下来,卫寒舟果然在家里待了下去。

柳棠溪见他消瘦了不少,又开始做他喜欢吃的菜了。

看着桌子上摆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也没有他讨厌的姜,卫寒舟心情极好。没过多久,就渐渐恢复过来。

接下来,卫寒舟早上去读书,饭后去书房看书,下午帮着卫老三做竹签。若是有人来买苹果,他也会帮着去山上看一下。

日子就这样走到了九月,天气已经转凉。

晚上吃过饭,卫老三想起来白日在镇上听到的事情,问道:“老三,你啥时候去看榜?我听说快要放榜了是吧?”

卫寒舟道:“看榜就不必了。”

“啊,为何?那李秀才每次快到放榜的时候都会提前好几日等着,有时候他考完都不回来,直接在那里等着。”李氏道。

卫寒舟显得颇为淡定,说:“若是中了,官府自然会差人来报,若是不中,去了无用。”

卫大牛点了点头,说:“三弟说得有理。”

卫二虎看了看他爹娘的表情,又看了看他大哥的,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大家都很想知道,但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三弟,你觉得自己考得咋样,有戏不?”

听到卫二虎这个问题,屋内几乎所有大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卫寒舟的脸上。

除了柳棠溪。

她正在跟扶摇和舒兰嗑瓜子儿吃。

咔嚓咔嚓,嗑得很是欢快。

吃着吃着,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她也赶紧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把目光投向了卫寒舟。

“应是没问题。”在一片寂静中,卫寒舟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回答,柳棠溪想,卫寒舟这人也不知道谦虚一下,对自己还挺有自信的。不过,他要是考不上才奇怪了。

众人可不像柳棠溪一样提前知道答案,卫寒舟回答得不清不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啥没问题,是考得不错,还是能中举?”卫二虎再次代替大家问了个清楚。

卫寒舟本不想把话说太满,但,看着家人紧张的模样,还是说了出来:“中举。”

刚刚卫老三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此刻听到这个回答,终于吐出来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好,好,好。”卫老三重复了三遍。

儿子一向不说大话,说是能中,那就八九不离十了。而他若是中了,可就是举人了。

一想到这一点,卫老三激动地手都抖了起来。

听说,举人能做官。

这要是真的中了,以后他们家的门楣是不是就变了?

不止卫老三明白这一点,卫大牛和卫二虎也明白这一点,脸上全都露出来激动的神色。

在场的众人,大概除了孩子,就只剩下卫寒舟和柳棠溪最为淡定了吧。

见大家又说起话来,柳棠溪重新嗑起来手中的瓜子。

咔嚓咔嚓,一下又一下。

卫寒舟看了看激动的爹娘和兄嫂,又看向了坐在他身侧的柳棠溪,对比非常明显。

察觉到卫寒舟看过来的目光,柳棠溪侧头,疑惑地问了一句:“想吃瓜子?”

她记得卫寒舟好像不爱吃瓜子。既然不爱吃,为什么老是盯着她的瓜子看。

卫寒舟看了一眼柳棠溪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瓜子,低声说:“劳烦娘子了。”

听到这话,柳棠溪神情先是一滞,接着,脸上浮现出来一丝假笑。抬手,把卫寒舟放在腿上的手拿起来,再把自己手中的瓜子放在卫寒舟手中,假装没看懂他刚刚的暗示。

“不用谢,相公,吃吧。”柳棠溪笑得眯起来眼睛。

给完之后,转过头去,给卫寒舟留下来一个美丽的后脑勺。

扶摇虽然小,但也看明白卫寒舟的意思了,小声跟柳棠溪嘀咕:“三叔这么大了,咋还让别人给他剥瓜子啊?”

“懒得呗。”柳棠溪说。

扶摇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卫寒舟,低头继续默默吃瓜子了。

她们二人却没看到,卫寒舟在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一粒也没吃。

今晚,因着卫寒舟的话,大家在堂屋聊得久了一些。到最后,卫老三交待众人:“老三今日的话谁都不许说出去,在官差来报喜之前,都不许跟外人讲。”

不管中不中,此时说出去都不好。

若是中了,大家难免会觉得儿子狂妄。若是不中,会嘲笑儿子太过自大。

“老三,你自己也别乱说。”卫老三转头交待儿子。

“是,儿子记住了。”

柳棠溪想,就卫寒舟这个性子,话能不说就不说,哪会主动跟人提这事儿。

虽然大家没往外说,但出于对卫寒舟的信任,已然相信了此事。接下来几日,大家都非常开心,且,日日都在等着报喜的官差。

卫寒舟也没让大家失望。

又过了两三日,报喜的官差来了。

卫寒舟不仅中了举,还是头名,又称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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