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沈冬确实是睡糊涂了,他半夜惊醒确定自己还活着,还有手有脚不是一柄放在博物馆玻璃橱窗中展示的剑,情绪宣泄的朝杜衡吼完,然后倒头又睡。

毕竟已非酷暑,尽管白天气温居高不下,但夜里却好多了,窗口有悠悠的小风吹进来,沈冬迷迷糊糊没摸到枕头,就顺手把毯子叠吧叠吧枕了,极没睡相的敞开手脚,手臂搁在一个暖暖软软的东西上面特别定心,整个后半夜都睡得很踏实。

闹钟响起的时候,他懒洋洋的动了下眼皮。

床铺好软,不想起…等等好像有点不对!房东的家具十分简陋,两个房间里的床都是那种木板床,夏天只铺一层席子,硬得可以用来矫正腰间盘突出。特别是瘦子,睡在这种床上能咯得浑身骨头痛,哪里来的柔软感?

沈冬迷糊的抬起手摩挲。

有温度,也不算太软,手感很紧致舒服——

“喂!”

沈冬猛然从床上蹦起来,张口结舌的瞪着前面:“你怎么在这?”

杜衡也缓缓睁开眼睛,从颈到腰绝对是一条直线,双手平摊,放松手指略弯曲的放在盘起的膝盖上,长发直直垂落在身后,有几缕被落在匀称的锁骨上,近距离就可以看出肤色并不是白,而是一种润泽似玉的光感,原本闭拢的双眼微启,真正是精光流转,一瞬使人悚然。

除了电视剧,沈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摆出这种标准的盘膝打坐模样。

前提是对方不是坐在他的床上!

而且最要命的是——

“你丫衣服呢?!”

沈冬左看右看,地板上只有他自己的拖鞋,还有半夜被扔掉的枕头(…)毯子一半在这里,另外一半在杜衡那里,被他刚才猛然一扯,正好滑落在腰腹上。

你说修真者都是死宅吧,这坦露的胸膛以下是什么?

想成仙总不会还要有腹肌几块的标准要测试吧?

沈冬简直想抱着脑袋去撞墙,杜衡身高与背影都与他相差无几,通俗的说法就是高矮胖瘦统统差不多,可怎么有人脱了衣服就十分有料,有人就只有肚子上的软肉,一块平整的腹肌都没啊,这是沈冬心中永远的痛,他明明这么大力气,但胳膊弯起来都没看头,要是染了头发叼根烟,保管是不良青年小混混,魄力在哪里?

最糟糕的是,他之前睡觉的时候,右手好像搭在——

杜衡的腿上?!

这盘膝端坐的这个姿势,另外一个人的手就别指望能放在小腿上了,所以得出的答案差点让沈冬再次撞墙去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杜衡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的闹钟。”还在坚持不懈的响,充当背景音。

沈冬一巴掌拍停手机闹钟,接着瞪眼:

“卧槽,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运功,有不穿衣服打坐的吗?”

现在沈冬僵硬的抓着毯子,不能扯也不敢动。

“…你会穿着衣服游泳吗?”杜衡答非所问。

“你的意思是衣服增加阻力吗?我去,培训班说人间灵气稀薄,但没说修真界修行都特么的要裸奔啊!”沈冬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倒不是,想事半功倍衣服就得是法宝,不然就别穿。”

“那你?”

“没买衣服很久了。”尤其凌天衣又被送出去了。

“为什么不买?”沈冬暴躁的一摔毯子,跳到水泥地上找鞋子穿,“你丫不是很有钱吗?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没必要。”杜衡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过,他闭眼的时候,神情宁和平静,眼睫服帖的密密布在眼睑上,连颤都不颤一下。

“我连劫都度过了,还要什么事半功倍的法宝?”

“话不是这么说!”

沈冬暴躁,难道要庆幸还好他是穷人,衣服比被子钱便宜所以从来没裸睡的习惯吗?而且还没有睡衣可穿,都是那种洗得掉色外加破洞的t恤,一点也不尴尬,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杜衡毫无芥蒂,这脸皮得厚成什么样?

这年头连公共澡堂都越来越少,几乎没人会大模大样不穿衣服就坐别人床上吧?

“你渡劫过就能不穿法宝版的衣服?这什么逻辑,我从来没听说过拿到游泳冠军后就可以不穿泳衣下水的!有伤风化你懂不懂?”

“……”

杜衡其实想说,在修真界很多“人”都不穿衣服,譬如说门外那只天狗。许多妖怪化形后,衣服都是法力变出来,谁会在打坐修炼的时候还维持衣服在身上?

不过看到沈冬快暴走的模样,杜衡还是决定不说了。

他身形略微一动,大概是准备放平双腿,但本来搭在腰腹上的毯子就有继续往下滑的趋势。

沈冬干脆利落的摔门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都叫什么事啊!

拿起杯子准备刷牙的沈冬纠结看镜子,摸摸下巴,胡茬长出来一点,但死活找不到刀片,把浴室翻了个遍发现竟然在肥皂盒里,泡了水都出现锈迹,沈冬用纸拼命擦,然后磕磕碰碰忍着痛硬是搞定了,皮肤上都出现三道血痕。

本月支出又多加一条,沈冬郁闷的开始刷牙,发现牙膏也没了,对着镜子发现头发乱七八糟长了些,似乎也要剪掉,顿时苦逼的完全不想去翻钱包。

沈冬在镜子里看到杜衡衣着完整的走出房间。

——哼,修真者都有戒指版随身空间的吧,不过跟网络小说比肯定弱爆了,别说什么种蔬菜有泉水放粮食,没上下左右土壤天空,整个一杂物间。大概只能用来放死物,连石榴都没法塞进去,装活物的有专门道法叫袖里乾坤,或者干脆搞个法宝把人吸进去,不关随身空间啥事。

沈冬满嘴泡沫,含着牙刷还忍不住问:

“你半夜跑我房间里做啥?”

杜衡表情古怪的看着镜子里沈冬刷牙的动作。

“随便看看。”

“卧槽,那你就顺便脱光衣服修炼一下功法?”

沈冬忽然咬住牙刷,这话似乎有歧义啊。

“是你揪着我衣领不让我走。”杜衡站在浴室门口没动。

“有吗?”

沈冬不敢置信的吐掉泡沫,深思一下,好像、似乎、大概昨晚确实梦见了杜衡。

梦境断断续续,有牛肉面馆,有博物馆,有那个出租车司机还有余昆,当然还有杜衡,话说这些人聚集到一起,能在牛肉面馆与博物馆里发生什么故事?沈冬含住一口水咕嘟咕嘟漱口,一边纠结的想,他昨晚到底做了啥梦呢?

“然后还扯着我的手就倒下去继续睡,我好不容易才将手指从你嘴里□。”

“噗——咳咳!”

沈冬一口刷牙水全部喷到镜子上,还把自己呛个半死不活。

他弯下腰去拼命咳,顺手就把牙刷丢在洗脸池边上,于是杜衡的视线也终于脱离了那柄可怜的牙刷,他微微皱眉又注视沈冬下颚那三道浅浅血痕。

“我一定是没吃夜宵,饿狠了把你的手当成胡萝卜了!”沈冬因为呛咳,脸憋得通红,还在死要面子的辩解。

随即他就骤然跳起来,觉得没准是杜衡在耍他:

“你话说八道吧!我睡觉从来不磨牙也不啃东西,连枕头上都没口水!”

“你也没咬,更没啃,但我觉得你那时八成做梦在刷牙。”杜衡若有所指的看了眼还沾满牙膏泡沫的牙刷。

“……”

刷牙是什么样的?

上下左右在嘴里乱捣弄?把人手指当成牙刷,是不是还得牙龈嘴腮都到位的“光顾”一遍?

沈冬霎时一头撞死在镜子上的心都有!

这都是什么倒霉事啊!

等等,还有他为什么醒来时手会放在杜衡腿上?

“我还干了什么?”沈冬抽搐着嘴角问。

“你还想有什么?”杜衡问得很直接,但是!

这话怎么听上去如此不妥?

沈冬默默拽下毛巾,整个脑袋浸冷水里,搞不好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听着杜衡走到客厅的脚步声,沈冬一头是水的抬起来,觉得刚才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鄱阳湖,昨天余昆信誓旦旦的跑来说杜衡失踪了!!

“你兼任蜘蛛侠跟超人的社会义务吗?”

“蜘蛛侠是什么?”修真界最高考核也没这个要点。

“拯救世界啊,大英雄!”

沈冬擦干净头发上的水,走出浴室,讽刺的斜眼看。

杜衡却丝毫不受影响,略微放松的靠坐在椅子上:“拯救成功就能成仙?”

“……”

“听上去似乎像是可以的样子,确实有功德成仙这么一说。”

沈冬:看到了吗,跟修真界比逻辑你只有死路一条!

手忙脚乱的换了衣服鞋子,沈冬揣上钥匙就准备出门打工,忽然发现今天跟着他上班的不止是打着哈气的小狸猫,连杜衡也跟着他下楼了。

“出门?”沈冬回头瞥,表情怪异。

“嗯。”看杜衡的表情,完全不像刚才有说话。

“你别再玩失踪就行!”

沈冬快步跑下楼,拿钥匙准备去开自行车锁的时候被一只手按住了。

“我送你去。”

杜衡若无其事的说,这单元楼门口大清早人来人往的,路过的忍不住朝这里瞄一眼,很显然杜衡跟这个小区早上忙碌的上班族很不搭调。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这种森森的诡异感是怎么回事?

沈冬忽然想到八点档肥皂剧情节,新婚夫妻第一天上班你懂的。

“闪边儿吧,我送外卖,没自行车我怎么混,开着汽车送外卖吗?”沈冬没好气的说,他想拍开杜衡的手,但事实上硬是挪开了,眼神还盯着对方那只没有收回去的手不放。

沈冬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了,可他无法抵抗,眼神就是黏在上面不放。

他真想跪地泪流。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沈冬艰难的抬头,疑惑看杜衡,“修真界一点事都没有?幽冥界不用打仗,山海易购失火烧光了?那你就老实待家里吧,我可不想哪一天忽然扑到在地,化成原形,你得给我长命百岁的活着!我不怕死,但怕死得莫名其妙!”

“不会。”

“什么不会,幽冥界连刑天都有,你能比天帝更厉害?”沈冬拧开锁,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石榴自发的跳到后座上,却被杜衡一把拎起来塞进沈冬怀里。

“喂?”

沈冬丢掉挣扎的小狸猫,赶紧把自行车抢回来:“说了让你在家待着发霉!”

“你说那叫家?”杜衡往楼道瞄一眼,神情有些不以为然。

“呃!”

租住的房子确实不能叫家,可那不是家,什么是家?福利院吗?成年后那可是完全不能住的,沈冬表示他是没房子的穷人。

“修真者只有洞府,没有家,勉强说起来的话,只身一人何处不能去。”

“是啊我懂,你们随时做好飞升准备,要房子干啥做遗产吗?”沈冬翻白眼。

“所以对剑修来说,没有家,带着剑就可以了。”

“……”

剑在何处,家就在哪里吗?

——沈冬觉得自己一定是理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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