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过了两天, 沈凛和村里人一起去镇上送公粮，林倩倩怕他累没空吃饭，提前蒸好了馒头让他带着。

“看倩倩疼你, 家里白面我都没舍得用。”沈婆子对儿子说, “你多说点好听的，别笨了吧唧的。”哄媳妇都不会哄，说完掏出钱拿了一张塞给儿子。

沈凛本来不想要，接着想到自己买完红糖就没钱了，想给小妻子买点吃的都不够，把钱接下了, 跟沈婆子说：“娘，等我工资下来还你。”他因为受伤退伍，那边有一份工资。

“这两个钱还用你还？赶紧出去吧，在这招我嫌。”沈婆子把他推出去,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对待继子跟亲儿子就是两个态度。

刚嫁过来的时候对沈冶好的没话说, 一半是真心一半是为了名声, 加上没孩子，也把沈治当成半个亲儿子待了。她自认为自己做得够好, 结果她这边掏心掏肺挨饿省下来的粮食都给爷俩留着，沈冶转身把她省下来的粮食送他姥姥家去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从那以后她就看开了, 这孩子, 还是自己的好，最起码不会不顾她死活，特别是沈冶长大了以后开始说她偏心。十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好东西先给小的吃又怎么了？三治小时候吃家里的东西二凛可没说过一句话, 不是一个娘的就是不亲。

劝着老头子分家她也是存了私心，继子是老大，她忙里忙外帮着挣了一份家业，虽说不值钱吧，但是费了心血的，可不想留给白眼狼。再加上大儿媳妇对二儿子的工资眼馋，她看了心烦，分家分家。

看现在多好，她想给儿子钱花就给，没有人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连给三治买书本都嫌贵，又没用她掏钱，咸吃萝卜淡操心。

“谢谢娘。”不知道沈婆子又想远了，沈凛把钱往口袋里一放，拎着放了馒头和咸鸭蛋的袋子就出去了，对，剩下那个咸鸭蛋林倩倩一直没舍得吃，现在给他装上了。

送公粮队里会给补贴，几毛钱和一张粮票，能去饭店吃一碗面条。不过饭店一到饭点人确实有点多，而且里面人的态度……特别是对他们这种浑身臭汗的人，说不上好，所以交公粮一般都是自己带饭吃。

饭也有好有坏，对沈凛来说林倩倩给他蒸的几个馒头就是点心。

卸完车等其他人的时候，沈凛就着咸菜和咸鸭蛋吃了两个馒头，把剩下的往别上一绑，跟一起过来的沈老汉说了一声，拿毛巾擦擦汗就去了副食店。

“两盒饼干。”沈凛把粮票和钱交过去。

“六两粮票，一块八毛钱。”

拿着买的东西慢悠悠的走回去，看到沈老汉在跟一个人说话，沈凛眼神晦暗不明的走过去，把饼干往车上一放。

沈冶看他过来就走了，没跟他碰面。

“他过来干什么？”沈凛沉声问。

“问我吃了吗。”沈老汉抽了口烟，儿媳妇心疼儿子，自己跟着沾了光，爷俩吃了一个鸡蛋一个鸭蛋三个半馒头，包里还剩两个半。

“呵。”沈凛嗤笑，“这时候装孝心了？”

沈老汉没说话，可不是嘛，当初分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恨不得把家里东西全都弄走，至于爹娘弟妹会不会饿死可没管，自己过日子知道难了，早干什么去了。

“少跟他说话。”沈凛说了句，拿过来毛巾擦擦自己，然后拉过来车，“还有多大会走？”

“过会差不多了。”没反驳二儿子，虽然在当爹的心里都是亲生的，但是手心手背还一个黑一个白呢，更别说一个在身边天天帮着干这干那，一个分家以后就没了消息。

在沈老汉心里，家里最靠谱的就是二儿子，等三儿子结了婚，他就分家，他跟老婆子和二儿子一起住，等他俩给自己养老，所以现在对二儿媳妇，那是半个闺女。

沈婆子和沈老汉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块去了，都想着等沈治结婚分家，只是看三儿子那个样子，还得等上几年。

林倩倩不知道公公婆婆的想法，现在唯一的感触就是两老太好了，看看村里的媳妇，没有一个像她过得那么舒心。至于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呢，因为婆婆在家里忙的时候，她去河边洗衣服去了。

最近天热却不下雨，家里水都是去村子中央的地方挑的，别的地方水快干了，打上来都是混的。

以前洗衣服在家就行，现在打水费事，林倩倩直接端着盆去河边。

以前不想来河边的原因是人多眼杂，还各种话都说，现在慢慢习惯了也经常出来，每天听到的不是谁家生了个孩子，就是谁家婆婆打儿媳妇，不给儿媳妇吃饱饭。

怎么比都是婆婆好，林倩倩没仔细听也知道怎么回事，手里正在搓衣服，心里想婆婆对自己真好，等她老了一定孝顺她。

然而就是这么无意间，还听到一个消息，关于孟薇的。

上回孟薇摔那一下出血了，还真是小产，大队长黑着脸让人把她送镇上医院去，孩子已经保住了还得好好修养。

林倩倩搓衣服的动作一顿，孩子保住了对孟薇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坏事，现在刚出院回到知青院的孟薇悔的肠子都青了，知青院本来就没多少人搭理她，唯有几个以前和程曹关系好的知青也在程曹被抓后和她断了来往，现在她镇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队长让人把她送回来就没再管她，孟薇摸着肚子，想到里面有可能是自己和程曹的孩子就舍不得打，这可是以后傍上程曹的砝码，程曹最近对自己还不错，看在孩子的份上，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才是。

想通了的孟薇没管别人的闲言碎语，坚决把孩子留了下来，至于程曹，孟薇打算养好伤就去打听，只要放出来就好办。

自以为计划很完美的孟薇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本来未婚先孕就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她还是知青。

如果她偷偷摸摸把孩子打了，对别人说没有孩子，凑凑乎乎也能过得去，现在把孩子留下来，月份小能狡辩，等月份大了，后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现在虽然不像前几年一样对这种事反应那么大，但是他们还是对曾经碰到的事情心有余辜，沈家村被大队长管的，不像别的地方那么极端，不过对这种事一样看不惯。

孟薇的名声是臭了，林倩倩洗完衣服不动声色的端着盆回去，一路上听到好多人都在说孟薇，年龄大的说，年轻的也有说。

林倩倩回家晾好衣服，从进门到进屋一句话没说，沈婆子看了觉得有点奇怪，心疼地问：“倩倩，洗衣服累了？”

“没。”林倩倩扯了个笑，“就是听到点事。”

“啥事？”沈婆子东西都没放下就出来了，“跟娘说说怎么回事，谁说你了？还是抢地方跟人吵起来了？”河边就那么几个地方适合洗衣服，经常会有人吵起来。

“没，不是。”看她担心，林倩倩连忙解释，就怕她乱想再吓着了，“我听到别人说孟薇的事。”虽然她觉得孟薇活该，但是有些人说话听着就让人有点反胃。

“我当是什么，她的事咱别管，你也不用怕，你推她是因为她扯住你不放，没人说你什么，赶紧洗洗手，你爹和二凛待会回来吃饭。”沈婆子把手一擦，推她去洗手。

“啊？凛哥还回来？”林倩倩一脸惊讶，不应该在镇上吃吗？

“二凛装车快，装完等人的时候过来吃点饭。”交了好几年公粮沈婆子已经习惯了，知道两人回来渴，还专门多煮了汤。

“那馒头？”林倩倩没想到她白费功夫了。

“得吃了大半了，这孩子饿得快，小时候被饿怕了，跟你一样。”沈婆子叹了口气，“就没吃饱过。”所以长大就怕吃不饱。

“我……”林倩倩说不出来话了，她小时候确实没吃饱过，还是今年才吃饱饭，还有零嘴，以前她从来没有过。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想吃啥都有。”看她不高兴，沈婆子大手一挥，“想吃什么跟娘说，娘买不了让二凛给你买去，怎么都不能委屈着。”

“娘，你真好。”林倩倩湿了眼眶。

“这有啥，应该的，你看看你跟二凛多孝顺，什么事都想着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我们可不得多疼疼你们？”沈婆子对儿媳妇是一万个满意，唯一有一点的遗憾的是，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圆房呢。

不知道两人已经在一起的沈婆子一心期待着什么时候能抱孙子。林倩倩呢，就以为上回在床上躺了一天婆婆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根本没想过沈婆子会误会她小日子到了。

所以林倩倩小日子真到了的时候，沈婆子没反应过来：“你要什么？”

林倩倩红了脸：“那个，带子。”

“垫身上的？”沈婆子将信将疑的问，不确定是不是，毕竟这不才来完几天吗？

“是。”林倩倩松了口气，总算说清了。

“倩倩，上回你不舒服，不是小日子？”沈婆子给她拿了一块白布，出来问，她一直以为儿媳妇身上刚走了，这是还没来？虽然这半年一直不准，但是不准到这种情况，别是哪里不好吧。

沈婆子越想越怕，偏偏今天家里除了她们婆媳俩就没人了，发愁怎么办，看林倩倩出去了，沈婆子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娘，怎么了？”换上干净的，林倩倩感觉舒服多了，进屋就看到婆婆在屋里转圈，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倩倩啊，娘跟你说，这个事，它多久来一回都没事，你别害怕哈。”沈婆子跟她说。

“我不怕。”林倩倩愣愣的回了句，为什么要怕？

看她这样，沈婆子更愁了，一个孩子她懂什么，不知道这事不光影响生孩子，对自己也不好，一点都不着急，唉，这回跟谁商量。儿子儿媳妇不上心，闺女又不在身边，

不对，儿媳妇的事，儿子得上心？想到去地里干活的儿子，沈婆子憋不住了，跟林倩倩说了一声，出去找沈凛。

林倩倩看婆婆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出去了，一脸迷茫，自己就出去一会，婆婆这是怎么了？

更让林倩倩奇怪的是婆婆回来以后的态度，简直比以前又好了一倍，倒水都不让她自己倒。

“倩倩我过去倒。”看她又拿起了杯子，沈婆子一下夺过去，倒了杯水给她，“有点热，慢慢喝，我去给你拿红糖。”沈婆子说完就去厨房找红糖，她是真没想到，小两口竟然偷偷摸摸圆房了。

呸！什么偷偷摸摸，是正大光明的，儿子儿媳妇可是领了证的夫妻，想到这沈婆子又笑了，多给儿媳妇吃点好的，养养身子，别到时候真怀上受罪。

当娘的吃不好孩子肯定也不好，看看儿子和闺女，有儿子的时候她过得好一点，有闺女的时候年岁不大好，加上沈冶闹事，三丫小时候就瘦瘦弱弱的。

想到闺女沈婆子又想起了外孙女，过两天接闺女跟孩子过来，给儿媳妇暖暖床，人家都说小孩能带过来孩子。

只是儿媳妇年龄是不是有点小，沈婆子纠结了，想抱孙子，但是也不能不顾儿媳妇呀，这可难办了。

想了一会，沈婆子决定顺其自然，不跟儿子儿媳妇说，让他俩自己决定，有了孩子咱就生，没有咱也不催，反正都同房了，孩子还能远了？

想明白的沈婆子拿着红糖进屋给儿媳妇倒上：“倩倩多喝点红糖，补血的这是。”

“好，谢谢娘。”

“你看，又跟我客气了。”沈婆子把糖放一边，“下回想喝自己倒出来就是。”

“好。”林倩倩乖巧的答应。

看她这样沈婆子就高兴，多好的孩子，知青院那个叫孟薇的，抽什么风要找儿媳妇麻烦。

想到她今天听到有人说的孟薇造谣儿媳妇，沈婆子手顿了顿，等会去找她算账，儿媳妇怎么样还不用外人操心。

不知道婆婆磨刀霍霍要给自己去讨公道，林倩倩喝了一碗红糖水，又过了回，感觉肚子舒服多了，起身去厨房帮忙干活。

“不用不用。”沈婆子把她推出去，“这点活，用不了多少功夫，我自己来就行，你去屋里坐着，要是没事干去我们屋里，把你爹的收音机拿出来听听。”

她是这两天才想起来的这东西，以前把它给忘了，实在是儿子买的东西老两口都不大会用，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用来干什么好，不当吃不当喝的，听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沈婆子和沈老汉都对这些不大热衷，也就不知道这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多重要，收音机能收到许多口口相传传不到的消息。

林倩倩听到有收音机有点惊讶：“娘，咱家有收音机？”仿佛一个以为自己家很穷结果家里藏了一地窖粮食的人，林倩倩第一次知道家里东西这么多。

“有，你去拿看看吧。”她昨天晚上跟老头子捣鼓了一晚上没弄好，就不弄了，除了能听听声音没什么大用。

“好，我去看看。”林倩倩说了一声出去，走到婆婆那屋，就看到床头柜子上有个收音机。

林倩倩上高中的时候在同学家见过这个东西，现在还记得打开步骤，按照记忆里的步骤打开收音机，然后转节目。

前几个都不敢兴趣，直到转到某个地方，里面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全国高考恢复……”

前面是什么林倩倩没听到，刚刚转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句话，整个人被这句话惊住了。

高考恢复？那她可以高考了？

她是高二辍学的，老师不想让她辍学，说她天分很高，但是家里不同意，尽管学校给她减免了很多费用，家里还是不愿意付剩下的一点点，无奈只能回家。

她特别特别喜欢读书，这件事除了高中那个老师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都以为是为了考个好成绩让家里满意才那么用功。

林倩倩觉得看书是她最自由的时候，看书的时候没有人打扰，书中的世界让她心情都好了。

只是再喜欢也没用，就算她借了高三的课本自学好了，以后也没有读书的可能。

本来如果不下乡她能去爹的厂里接他班，那个位置要求初中学历，高中学历工资更高，只是家里不会让她如愿，那个位置是留给小弟的，就算小弟初中没上完就被赶出来了，工厂不要，爹娘也会托人把他塞进去。

“综上，高考恢复势在必行。”

收音机里的声音把林倩倩从旧事中拉回来，原来不是恢复了？林倩倩失望的关掉收音机，不过下一刻突然想到，即将恢复不更好吗？她更有时间复习了。

想到这林倩倩忍不住了，跑回自己屋开始找钱，她没动沈凛给的那部分，拿的是自己之前存起来的钱，不多，不过买书是够了。

想想镇上哪里还能买书，林倩倩皱眉，书店基本上都没了，偶尔一两个也不一定会卖高中的教材，那该怎么办呢，林倩倩发愁。

突然，林倩倩想到一个地方，废品站！

她对这个地方不陌生，高二辍学以后那个女人把她的书卖给废品站，她好几天才把所有的书都找回来，还没找全，剩下的一半找不到了。

废品站，废品站，林倩倩嘀咕着在屋里转。

“怎么了？”沈凛推门进来，看到她这样问。

“凛哥，镇上有废品站吗？”他来了正好，林倩倩赶紧问。

“废品站？找那个干什么？”沈凛奇怪的问，“有。”

“凛哥，我想去废品站找几本书，书店没有的。”没告诉他高考即将恢复的消息，林倩倩怕中间出差错就不好了。

“位置我记不清了，等会我想想再带你过去。”沈凛答应，“下午过去行吗？”

“好，凛哥你真好！”林倩倩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嗯，出去吃饭吧。”沈凛点头。

“好，”解决了最重要的事，林倩倩心里放松下来，这样真好，去废品站买齐书，她在家先看着，拉着沈凛一起看，到时候真的恢复高考，他们一定会考出一个好成绩。

因为高兴，林倩倩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沈凛刚吃完没多久她就吃完了。

“倩倩今天吃这么快？”沈婆子惊讶，平时儿媳妇可是最后一个吃完的。

“对，娘，我想跟凛哥去镇上一趟，买点东西回来。”林倩倩有些迫不及待。

“行，去就是，”沈婆子再看看外面的太阳，又换了说法，“要不等太阳没了再去，现在有点热。”

林倩倩站起来往院子看看，确实是大太阳，而且很热，想到这样去镇上，沈凛骑车连累加热，林倩倩舍不得了：“那就等会再去吧。”反正他们骑车快。

“嗯。”沈凛同意，这样的大太阳他也舍不得带她出去。

去不了镇上，林倩倩开始忙活别的，把屋里收拾收拾，又进屋把两人的床铺好，把缝纫机上的东西拿开，打算等书买回来在缝纫机上学习。

林倩倩把自己包里唯一的一本课本拿出来，过来的时候因为不方便，她只带了这一本书，因为翻看了大半年，里面的东西她现在都会背了，而书已经被她快翻烂了。

看书她都是趁没人在的时候才拿出来，一个人在屋里看书，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不过现在，最高兴的时光多了许多。

“太阳什么时候落呢。”等收拾好屋里没事的时候，林倩倩着急的嘀咕。

“着急了？”沈婆子好笑的看着儿媳妇，看看时间回她，“这才不到三点，再等会，等缓缓去就行。”

“嗯。”林倩倩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有点着急，但是忍不住，恨不得下一刻就把书搬回来，冥冥当中仿佛自己在告诉自己，快到，再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