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的水晶生煎包底脆皮儿劲软,薄薄一层皮,里边裹着的肉馅厚汁水多,筒骨汤味的汤汁味鲜浓郁,贺松柏尝了四只犹还觉得不够满意。

他吃完了又张开了嘴,不过却吃了一嘴冷冷的风沙。

“没啦?”

赵兰香很久才反应过来贺松柏说的甜,是啥意思,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怀里揣着的仅剩的两枚玉米肉馅的生煎包,刚刚贺松柏吃的明明是韭菜馅的,哪里来的甜味。

赵兰香被他闷骚的表达,弄得心脏蓦然地砰砰砰地发热。

她拧了把男人腰侧精瘦的腱子肉,默默地低头把两只甜味的生煎包喂给他吃完了。

“这才甜。”

贺松柏叼着甜甜的玉米馅包子,懒散地微微眯眼。

“都甜呢!”

漫长的车程,赵兰香不说话,贺松柏却兀自地一路喋喋不休:

“大妞,唱首歌来听听?”

“为什么叫你大妞呢,你没有姐姐吗?”

赵兰香又拧了他一下,骂道:“你好好骑你的车,想那么多干什么?”

大妞是小虎子给取的花名,赵兰香确实也没有姐姐。

赵兰香的爷爷赵雄有三个儿子,赵永庆排第二,上边还有个兄长,赵兰香的伯伯生了一儿一女,但是女儿却是小了赵兰香一岁。

赵兰香听见贺松柏叫出这个称呼,也不奇怪,她常常把家里写来的信放在桌面,父母给寄来的家书上打头的称呼就是大妞。

她问,“你偷看了我的信?”

“没有。”贺松柏迅速回道。

他只是随意地撇过一眼,看了她的信头称呼。

这婆娘很不讲究,把信明晃晃地摆在他眼皮子下,他是光明正大地看的。

不过说实在的,贺松柏对对象的家人还是有一丝好奇的。她把他的家人都熟悉了,他却连她家里几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贺松柏吊儿郎当地道:“大妞你唱不唱?”

赵兰香掐了他一把,耐不住他磨,便低头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她轻柔的声音不似往常那么清亮,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奇异地多了一抹浅浅的慵懒。

“月亮那样美丽,月亮不是你。

照在我的身边,没有你的情意。”

她慢慢地哼着,几十年前的老歌她也记不太清,碰到不会就哼哼地滑过,唯独几句记得特别清晰。

“时光一去不再回来,留下无限回忆。

谁知道谁知道今夜你在哪里,谁知道今夜我在那里。”

一路青寒的山峰,万树俱落叶,唯独山岩峭壁中的松柏依旧常绿。浅浅的调子带着淡淡的忧伤。

“看见月亮,叫我想起,想起你的情意。”

贺松柏听完了她唱歌,哼笑道:“你们城里人的歌都是这么不拘束的吗?”

赵兰香不服气地说:“你们这边的山歌,嗯……什么好哥哥好妹妹,还火辣辣呢!”

贺松柏闻言,低头闷闷地笑了。

她说:“你也来唱首好哥哥好妹妹给我听听?”

“不唱,不会唱。”

贺松柏说完,更加卖劲儿地蹬单车了,风呼呼地吹过他青郁的板寸头,划过他麦色的脖颈儿,呼呼地灌入脖子。

赵兰香扎着辫子的头发也被大风吹得到处摇晃,她捂着头发把脸贴在他暖呼呼的背,忍不住笑了。

这个害羞又闷骚的小男人。

……

骑了很长时间,他们才来到新的养猪场,这个养猪场比原先那个更深入大山的腹地,来回一趟得花好长时间。怪不得这段时间他总是见不着人影,要是来这边一趟要花那么多时间,她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回家了。

也是恰恰好入冬了碰上了农闲期,大队的农活并不多了,他闲得发慌,不然就这样一天两趟地跑指不定得累死他。

贺松柏带着她爬上了山,山腰上层层的林子掩映着的某处不起眼的瓦房,传来了一阵浓浓的猪屎味。

还没靠近,赵兰香就闻见了这活色生香的味道。

养猪的地方果然是臭,难怪他身上能沾了这些味道。这跟她猜测得果然差不多,他干活的杀猪场和养猪场都没了,他在短期内凑到了一笔巨款,除了把人家的猪场包下来不做他想。

赵兰香走进了养猪场,略略数了数,有不下百来头的猪,白白粉粉的身躯,完全是小乳猪而已。不过也有一栏略大些的猪,但一眼望过去完全没有可以出栏的猪。短时间之内这个养猪场是没有任何收益的。

她不由挪开了眼,陷入了深思。

狗剩和牛蛋几个人见了贺松柏带了生人过来,不由地走了过来。

贺松柏介绍了他们互相认识,他指着赵兰香说:“我对象,自己人。”

“放心。”

狗剩见了赵兰香,多瞅了几眼,“以后还是少带人来吧,这可紧张死咱了。”

牛蛋说:“嫂子好。”

狗剩埋怨完了,也问候了一声赵兰香。

牛蛋柏咳嗽了声,说:“咱们是才刚刚开始干这份活,狗剩他担心得半夜都睡不着觉,老是得跑来这边。”

贺松柏猪栏移开,站在猪圈里摸了摸小猪仔,一只只地检查过去。

他低声跟赵兰香说:“他们俩是跟我很多年的朋友了,为了养猪家也不住了,就住在这深山老林里。”

赵兰香闻言,不由地吃惊。

贺松柏解地道:“为了安全,狗剩才说那番话的。”

“我的这个养猪场绝对不会像以前那个那么容易倒闭。”

赵兰香看着他一脸坚定又骄傲的模样,忍不住笑。

“是,它能好好地一直做下去。”

“凡事注意些安全才好,我之前心里还是挺担心的,亲眼来看了一次才能放下心来。”

说着她和贺松柏走出了养猪场,站在山腰上眺望着山脚光秃秃的树丫。

这个山头的地形挑得特别好,站在这里往下一看,谁来了都能看的着。要是能有望远镜,那就更好了,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了想说:“你知道怎么养猪吗?”

贺松柏点点头,“之前养猪场的猪倌,我留了两个下来。”

赵兰香说道:“我也知道你们农民,多半都是会养猪的,不过这养一头猪跟养很多头不太一样。”

如果猪饲料配得好,科学地养猪,理论上三个月出一栏猪是没问题的,不过实际却是三到四个月出一栏猪。但眼下她来到乡下后,发现这边的人养猪是一年出一栏的,从年头养到年尾,养得通体肥膘,一只近两百斤。

如果做养猪场,一年才出一栏猪,那得穷死。

贺松柏听了对象的话,眼神不由地发深。

“听起来你有想法,指教指教我吧。”

赵兰香连忙摆摆手,“哪里谈得上指教。”

她肩并肩地跟贺松柏漫步在林间,她边走边说:“我以前在学校常听老师说说什么事都讲究个方法,马克思也提倡方法论。隔壁二大队的队长不就是经常捣鼓点农业科普书来看,用科学的法子来种田吗?”

“养猪也是一样的,要科学养猪,不能胡乱地养,我给你找找这样地书,你……要看吗?”

贺松柏闻言,深邃的眉眼舒展,眉梢微微挑起,骤然一亮。

他连连点头:“要看,要看!”

他忍不住赞扬和欣赏这个女人,有胆有谋,眼界也宽阔,跟他阿婆一样。

贺松柏由衷地替自己结交到这么好的对象而感到自豪,他的对象就是不一样。

他愿意听她的话,甚至迫不及待地找一找养猪的书。

贺松柏的文化,全都是阿婆靠着记性一点点地教来的,正规的课本是没有的,阿婆想到啥就教他点啥。

他对书籍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书,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既是陌生,又是无用,但他是知识分子的后人,骨血里融入了祖辈对知识的渴望和向往。他觉得他理应该是个知识分子,然而实际却是一个平凡的农民。

贺松柏捏了捏对象微微发凉的手指,温声道:“我让李忠给我找找,你看好吗?”

赵兰香看了这个男人又激动又老实的模样,他跟昏了头似的笨拙地问着她问题,不免忍俊不禁,“当然好啊,他的路子可比你广多了。”

“这种书可能不太好找,我让朋友帮我留意一下。”

眼下科普类的书可不像未来那样遍地开花,钻进书店一找一大把。这年头的特色就是红宝书、五花八门的主席语录、马列思想。整个市连书店都少,要认真找本实干的书还真不太容易。尤其是N市这种落后的地方。

贺松柏的心跟熔浆似的,滚滚地冒着泡。

他该知道自己总得把养猪这件事分享跟她听的,告诉了她之后,他就能有个说话的人了。现在这种两个人一块商量、出谋划策的感觉真好!

让他觉得再累,也总有人支持着他,凡事都有计较也有商量。

李忠那个不识字的大老憨,跟他算个数都算不太清,贺松柏几乎可以想象跟他讲科学养猪就跟对牛弹琴。

贺松柏忍不住脑壳疼,不由地想起几个月前顾工孜孜不倦地同他分享岩石成分、土方工程,竟然还能津津有味地聊好几轮。真不愧是为人师表的人!

贺松柏怕狗剩他们不会养猪,特意请了以前养猪的猪倌师傅出山,好歹带着他们一段时间,让他们上上手。

好在李忠索性也不太管怎么养猪的事,把这件事一股脑地交给几个猪倌。他的潜意识里大概是觉得猪那么健壮的玩意儿,顿顿喂饱不就好了,哪里来那么多琐屑事!

农村人养猪一气胡乱养也不是养得头头肥膘,哪里来这么多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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