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气息,可是贺松柏嗅到的全都是甜丝丝的味,她身上淡淡甜甜的栀子花味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他,薄薄的衣料传来属于她的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觉。

贺松柏忽然感觉喉咙很干痒。

他咳嗽了一声:“不用抓得那么紧。”

男人的嗓音有些干涩,“我很稳的。”

赵兰香忍不住笑了,她的拇指松开攥着的衣角,顺势搂住了他。

“你在害羞吗?”

赵兰香环在男人腰间的手,抓着手电筒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山路。

一路沉默无言,泥泞的山路留下了深深的车辙痕。

……

趁着天亮前,两人顺利又安全地抵达了家中,

贺松柏把车停在牛棚里,把自行车上挂着的猪肉取下来,他忽然问:“今天是铁柱叫你来的?”

赵兰香摇头,含糊地说:“我自己找来的。”

虽然她是用了点手段摸过去的,寻常人才不会像她那么“良苦用心”,但她希望贺松柏以后能够更小心谨慎一点,因此故意隐瞒了她怎么跟踪的细节。

贺松柏脸上放松的神色一扫而空,顿时变得凝重。

他过了半晌才说,“我知道了,你回去睡觉吧。”

赵兰香点点头。

这时牛棚里边传出了一点动静,贺松柏忽然说:“等等,去把大姐叫醒。”

说着他捋起了袖子,往牛棚里走。

赵兰香这才忽然想起昨天贺大姐说过的要给牛接生,没有想到它那么快就破羊水了。她先去柴房把猪肉放好,才去把贺大姐叫醒。

贺大姐很快爬起来,来到牛棚看了一眼,“初胎,生产困难,要等很久。”

她忽而看了看牛棚里的弟弟,又看了眼赵知青,细细的眉头皱了皱,仿佛在想两个人怎么全都被吵醒了。

贺松柏轻咳了一声,转身回屋子睡觉。

赵兰香很快说:“刚刚它吵得很厉害,我睡得浅,醒了马上就来找大姐了。”

她跟着贺大姐守了一会,只见大姐把切好的草料放到了槽里混上玉米饲料喂牛。

贺大姐看了眼黑黢黢的天,“你睡觉,醒了,再看。”

赵兰香蹲了许久都没见着小牛崽诞生,刚起的兴致很快就消散了。半夜不睡觉勾起的浓浓的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很快也钻回房间睡觉了。

赵兰香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经很高了,她洗漱完就立刻跑到牛棚,牛已经生产完了,此刻正在温情地舔舐着自己湿漉漉的孩子。

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正收拾着狼藉,一张国字脸严肃又板直,拇指关节又粗又硬,正一丝不苟地收拾着母牛脱落下的胎衣。

他说:“叶姐儿,这个给你拿回去煮了吃。”

牛胎盘跟牛肉没有什么区别,在这个难吃得上一口肉的年头,它显得弥足珍贵。尤其现在国家禁止宰杀牛,市面上几乎没有牛肉售卖,牛肉的滋味更是寻常难得。

贺大姐摇摇头,“你拿回去。”

德叔忽然注意到了走过来的陌生人,他警惕地看了赵兰香一眼。

因为贺大姐说不出话来的缘故,并没有给这两个人介绍互相认识。

贺大姐扯了扯德叔的袖子,“她不是坏人。”

赵兰香只好道:“我是住在贺家的知青,姓赵。”

德叔虎着脸应了声,他同贺大姐说:“我去给太太磕个头。”

贺大姐点了点头。

德叔走到李阿婆的房门口,没有进去,反而是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三丫打开门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磕头的男人被吓了一跳。

阿婆坐在高凳上扭过头看了一眼,她沉下脸很生气:“磕什么头。”

“还兴老掉牙的一套,嫌我命不够长是吗?”

德叔擦了擦汗,说:“太太高兴就好,俺不磕了。”

他站了起来,掏出自己布袋里装着的大米和猪肉,很快钻入柴房打算给自己“服侍”了一辈子的太太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吃。但很快他发现了桌上搁着的几串猪肉,又看见了米缸里浅浅的一层大米,打量的视线转了几圈。

满满一袋白花花的富强粉,油盐酱醋样样不落,平时简陋清贫得连老鼠的不肯光顾的柴房,眼下颇有种“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之感。

德叔眼里无疑是充满震惊了。

他想起住在贺家的那个知青,很快收起震惊,闷声洗了大米,又到自留地摘了一把红薯叶,炒了一盘猪肉片,一盘青菜。热腾腾的大米饭做好了以后,他把人全都吆喝来吃饭。

这一天的中午,赵兰香难得地“下岗”了,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德叔。发现他对贺家人的态度可是说是非常恭敬,做好饭后他也不吃,就看着他们吃。

她夹了一块猪肉吃,味道差强人意,吃到嘴里有股硬硬的感觉,不像是贺松柏带回来的现宰的猪肉,昨天吃不完的猪肉她已经腌好做成卤肉了。盘里的猪肉肯定是这中年男人带来的。

但赵兰香看了看他,他自个儿也是穿着破旧的打补丁衣裳,很是穷酸,家里的光景想必也不是很好。

贺松柏说:“吃吧,不缺这点饭吃,吃饱了等会带片猪肉回去。”

德叔激动地“诶”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刨起饭来。

吃完午饭后,德叔主动地干起了农活,干完活后他抹了抹额间的汗水,他走到李阿婆的屋子。

高大而有老实巴交的男人垂下头,说:“太太,俺是为了俺家四丫来的。”

“她模样虽然不咋伶俐,随了俺,但力气也是随了俺,勤快老实。俺婆娘最疼她,家里好吃好喝地都给她供着,胖胖乎乎的好生养,今年年纪也差不多了……”

“要是柏哥儿能看得上四丫,年底俺就把她送来太太这里,彩礼、彩礼咱都不要。”

李阿婆沉默了许久。

她说:“哪里有讨媳妇不要彩礼的,你图啥?”

德叔的头更低了,他又说:“四丫上头三个哥哥,本来不想再多养个丫头了,俺给留了下来,她是指着柏哥儿养着的。”

德叔原本是贺家的长工,给贺家养牛赶马的,忠厚又老实。小时候闹饥荒差点被饿死了,被李阿婆的几袋小米养活了领回了家,变成了贺家的工人。

李阿婆叹了口气说:“你就是个死脑筋。”

“现在的社会早就没有什么太太老爷了,你是个自由的人,为自己过活。以后不要再来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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