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斗按下门铃。过了几秒,扩音器传来一声“您好”。“我是玲斗。”他贴近话筒说道。

“咦?”对方的声音透着疑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正好到附近有点事。”

“哦……”

“您不太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进来吧。”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玲斗打开门,沿着踏脚石来到宅子前,玄关的木格门没有上锁。

千舟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她穿着一套灰色正装。

“突然到访,实在抱歉。我在车站前一时冲动买了这个,想拿来和您分享。”玲斗晃了晃手中的白色塑料袋,“是鲷鱼烧。您喜欢吃甜食吧?”

“哎呀,谢谢。”千舟来回看了看玲斗和他手上的袋子,“可是抱歉,再过一会儿我就得出门了。”

“要去公司吗?”

“对,参加那个高层会议。”

“啊,就是今天啊。”

“一想到还要特意跑去接受他们下的最后通牒,我就觉得麻烦,但缺席同样难以忍受。”

“可以理解。”

“所以,我不能迟到。”千舟转过身,匆匆往里面走去。

玲斗脱掉鞋,跟着快步进了客厅。宽大的桌子上放着文件夹和资料,千舟站在桌边浏览起来。

“姨妈,这个怎么办?”玲斗举了举装着鲷鱼烧的塑料袋。

千舟瞥了一眼,摇摇头。“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吃。”她的视线再次回到手中的文件上。

“那我能先吃吗?”

“吃吧,冰箱里有瓶装茶。”

“好的。”玲斗来到厨房,把日本茶倒进玻璃杯,又回到客厅。千舟还在快速阅读文件。玲斗注视着她,吃起了鲷鱼烧。

千舟抬起头,把资料放进身旁的托特包,又从手提包里掏出手账,表情严肃地翻阅起来。终于,她满意地点了下头,把东西都收了回去。“好了。”她自言自语道,接着对玲斗说,“我出发了。”

“好。”玲斗把剩下的鲷鱼烧放到嘴里,喝茶咽了下去。

“你不用急着回去。门卡带在身上吧?”

“我出门时忘记带了。我和您一起去车站吧,自行车就停在站前。”玲斗起身,“鲷鱼烧就这么放桌子上,可以吗?”

“嗯,回来后我再尝尝。”千舟来到落地衣架前取下大衣。玲斗拿起沙发上的托特包。

千舟穿好大衣,说了声“谢谢”,伸手准备接过。

“我帮您拎到车站吧。”

“哦?好绅士啊,还是说你在尊敬老人?”

“两方面都有。”

千舟皱起眉,轻轻摇头。“记住,这种时候你应该说‘这是礼节’。”

“啊,好的,真不好意思。”玲斗缩了缩脖子。没说上几句就要被批评,他已经习惯了。

千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套,边戴边朝玄关走去。玲斗拎着包跟在后面。

出了大门,两人走向车站。从柳泽家到车站大约需要走五分钟,枯叶在两人脚边舞动。

“已经入冬了,不知道北方有没有下雪。”千舟拉紧大衣领口。

“据说北海道已经下了。您要从北方开始旅行吗?泡在温泉里欣赏雪景,感觉应该很棒。”

“听起来不错,当作备选吧。”

玲斗偷看了一眼千舟的侧脸。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二人到了车站,大约十分钟后会有一趟开往新宿的快速列车进站。千舟事先查过,卡好时间出的门。

千舟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坐好,伸出右手。“把里面的手提包给我。”玲斗站在她身边递过手提包。千舟取出交通卡装进大衣口袋,又将包递给玲斗。玲斗接过收好。

“以后就不用再去公司了吗?”

“应该不会马上不去,手头还有需要收尾的工作,但我打算尽可能不去了。已经被赶走的人总是在公司里晃来晃去,员工们会觉得碍眼吧。”

“应该会有人为您开欢送会吧?”

“怎么可能。”千舟扑哧一声笑了,“公司里可没有仰慕我到那个地步的人。真要说起来,我已经不是公司的员工了,只是个外人,连工位都没有。”

“是吗?”

“这就是所谓的顾问。”千舟看了眼手表,随即起身,“车快来了,把包给我。”

“我送您到检票口。”

“你今天好像格外温柔,是出于同情吗?”千舟抬头看着玲斗。

“这是礼节。”

千舟微微一笑。“很好,合格了。”

二人并排前行,玲斗在检票口前把包交给千舟。“姨妈,加油!”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加油的。”千舟把包挎到肩上,“谢谢你送我。”

“您路上小心。”玲斗双臂紧紧贴在身体两侧,鞠了一躬。

很快,列车进站了。千舟向玲斗挥挥手,潇洒地穿过站台。玲斗看着她走进车厢,等到车门关闭后才离开检票口。

玲斗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候车室的挂钟。已经过了上班高峰,车上应该有座位。千舟现在或许正在车厢里寻找空位吧。找到一处舒适的座位坐下后,她会先做什么?可能会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短信和邮件。要是有人发来了什么,一定还会想是否回复、如何回复,这大概又需要多长时间呢?

玲斗想象着,手机振动起来,是千舟打来的。距快速列车出站还不到五分钟,比预想的要快。玲斗调整呼吸,接通了电话:“喂,我是玲斗,怎么了?”

“手账不见了。”千舟轻声说道。

“什么?”

“手账找不到了,我明明放到了包里。”估计是怕影响到周围的乘客,千舟压低了声音。

“啊……我也不清楚。”

“怎么可能?你一直拿着包。”

“可我真的……啊,难道……”

“什么?”

“刚才您不是拿了交通卡吗?说不定是那时候不小心掉了。”

“那样我肯定会察觉。”

“如果您确实放到了包里,我能想到的只有那时候了。我现在还在车站附近,这就去找找看。”

千舟没有回应,只能听到她略显慌乱的呼吸。“好吧,我等你消息。”

“交给我吧。”玲斗挂断电话,在站内一路疾行,同时在裤兜里不停地翻找,最后在一排投币式储物柜前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右手边最下面的储物柜,里面放着一个西服收纳袋和一个纸袋。他把东西都拿了出来,来到洗手间。洗手间没有人,隔间也都空着。他迅速进入其中一间,插上插销,将收纳袋挂在挂钩上,打开拉链,里面是千舟特意为他买的那套压箱衣,纸袋里则装着同一天买的皮鞋。

确认没有遗忘物品后,玲斗拨通了千舟的电话。千舟应该一直在等,立刻就接通了。“玲斗,怎么样了?”

“您放心,在候车室找到了。果然是那时候掉的。”玲斗从防寒服口袋里拿出那本手账。那是他送千舟进站前偷偷从手提包里抽出来的。

“好,那我在下一站下车。能麻烦你帮我送过来吗?”

“那可能就赶不上会议了。您直接去公司吧,我给您送过去。”

“你送到公司?”

“对。”

千舟陷入沉默。睿智的她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次单纯的意外,此刻一定正在认真思考该如何应对。“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在公司等你。到了之后向前台报你的名字即可,我会事先打好招呼。”

“好。”

玲斗刚要挂断电话,只听千舟说道:“还有,手账绝对不可以打开看,否则是侵犯个人隐私。”

“我知道。”

“如果被我发现你看过了,我们就断绝关系。”千舟的语气非常严肃,可以听出她并没有开玩笑。

“我会牢记在心。”

“这样最好,那就拜托了。”千舟仍严肃地说道。

在阳光的照射下,整栋大厦闪耀着银色光芒。玲斗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他还是头一次来柳之公司总部。在列车里时领带松了,他重新系紧,朝大厦正门走去。

穿过自动玻璃门,来到宽敞的大堂,最里面便是前台,并排坐着的两个女员工说不上特别美,但很有气质。玲斗走近时,坐在左侧、脸庞稍显圆润的女员工面带微笑地站了起来。

“我是直井,有东西想交给贵司顾问柳泽千舟女士。”

看来千舟事先已经打好招呼了,对方看了看玲斗手上的东西,马上点头说道:“已经做好登记了,请您拿好这个在那边稍等。”她递给玲斗一张系有细绳、印着“来宾卡”的名牌,伸手示意玲斗在候客区等待。

玲斗将名牌挂在脖子上,坐到沙发上。他看了一眼前台,女员工正在打电话。没过多久,手机有了来电,是千舟。“姨妈,我是玲斗。”

“你到底想做什么?”千舟控制着音量,她大概刚出会议室。

“您指什么?”

玲斗听到了叹气声。“我现在没时间,一会儿再说吧。我派人下楼找你,你把手账交给他。”

“不,这本手账太重要了,我得亲自交给您。”

千舟再次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说道:“果然如此。”

“什么?”

“我说了过后再谈。你先到三层三〇一会议室。不许推门就进,一定要先敲门。”

“知道了。”玲斗话音刚落,电话已经挂断。

玲斗再次来到前台,询问三〇一会议室的位置。女员工向他说明了电梯间的位置,告诉他出了电梯就可以看到。

玲斗乘电梯上到三楼,发现墙上挂着楼层平面图,三〇一会议室就在走廊尽头。他缓步前行。走廊上空无一人,静寂无声。玲斗用右手按了按胸口,他因紧张而心跳加速,感到口干舌燥。一想到接下来打算做的事,他就有些胆怯,但他拼命说服自己决不能当逃兵。

终于,玲斗站在了三〇一会议室门前。多次深呼吸后,他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门缝中探出头。“我找千舟……柳泽千舟女士,想——”

后半句“给她送件东西”还没有说出口,男人便伸手示意不必再说下去,看来千舟已经交代过。“有位先生来找柳泽顾问。”男人对着室内说道。似乎是有人同意了,男人对玲斗点了点头,将门完全敞开。

玲斗踏进会议室。细长的会议桌两边坐着约二十个上了年纪的人,绝大多数是男性。从玲斗这边数,第三个座位上坐着千舟。他快步走到千舟身边,递过手账。

千舟眼神锐利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

玲斗后退几步,靠墙站立。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问话的是坐在前方座位的柳泽胜重。他旁边坐着社长柳泽将和。“没事就出去吧。”

玲斗做了个深呼吸,开口说道:“我不能在这里吗?”

所有参会者都看向他,眼神中充满诧异。

“你说什么?”胜重盯着他问。

“我不能在这里听你们开会吗?”

“别说傻话了,当然不行。请赶紧出去吧。”胜重摆了摆手,像是在哄苍蝇。

“我不会捣乱的,只是想旁听。”

“不行,这里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请快点出去。”

“拜托了!”玲斗深鞠一躬。

胜重一脸不悦,移开了视线。“柳泽顾问,您来说说吧。”

千舟转过身看了看玲斗,思索片刻后对胜重和将和说:“我也请求让他留在这里。”

胜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什么?柳泽顾问,您打算干什么?”

“我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荒唐,非常不妥!除了记录人员,高层会议原则上只允许高层出席。”

“那是贵司的规定吧?可我不是内部人员,也不是高层。况且他是我的下属,我希望他可以一同参会。”

“这是什么谬论——”

“好了,也没什么不可以。”打断胜重的是将和,“他不会捣乱,那就让他留下吧。今天并不是正式的董事会。在座的各位有人反对吗?”他扫了一眼其他参会者。没有人吭声,于是他对千舟和玲斗点了点头,说道:“大家似乎都没有异议。”

“谢谢!”玲斗高声道谢。

“不过站在那里不太妥当,给他拿把椅子过来。”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搬来一把折叠椅。玲斗再次道谢,随后落座。

“我们继续吧。”将和看了一眼胜重,“难得顾问来参会,先讨论箱根的议题,怎么样?那件事也放在一起说。他听完就可以满意地离开了。”将和说话时瞥了玲斗一眼。

“的确。好,那就由我来。”胜重面向参会者,“请各位打开资料的第五页。刚刚坂田董事已经汇报了,箱根的度假区项目进展顺利,按照规划,下一年度可以开工。另一个与此项目相关的议题是今后如何处理柳泽酒店。关于这一点,我们已多次讨论,绝大多数高层的意见是,柳泽酒店将于下一年度彻底停业,目前还没有强烈反对的声音。有关这一决定,如有异议,请在此陈述。如果没有,我们就按照计划,在下一次董事会上表决,并于三月的股东大会上提交报告。”

玲斗注视着千舟的背影,期盼她可以举起右手。胜重似乎也留意着千舟的反应。将和虽依旧直视前方,但应该也在用余光审视千舟。可是,千舟一动也不动,就连玲斗都可以感受到胜重如释重负的心情。

“既然各位没有异议,这项议题就此通——”

这时,将和抬手打断了胜重,对千舟说道:“柳泽顾问,下一次董事会我恐怕无法请您出席。关于柳泽酒店的处理问题,如果您有意见,请现在提出。”在玲斗听来,这番话是在告诉千舟:我们暂且听听您的想法,不过无论您说什么,对我们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千舟面向将和说道:“感谢你的关照,我没有意见。”她的声音平缓却有力。玲斗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可以想象得到她正气凛然的神情,千舟不需要对手的任何同情。

“我明白了。”将和用眼神示意胜重继续发言。

“那么,关于柳泽酒店的处理就这样决定了。另外,柳泽酒店是柳泽顾问经手的众多商业设施中最后一处仍保持原貌的,进一步说,如果柳泽酒店停业,意味着我集团今后不再需要借助柳泽顾问的宝贵智慧与经验。因此,经与柳泽顾问本人商谈,本年度结束后,她将不再担任顾问一职。柳泽顾问,感谢您长久以来的辛苦付出。”

最后这句话仿佛是个暗号,其他高层也都齐声说道:“感谢您的辛苦付出。”似乎所有人都已事先知晓,没人感到惊讶。

将和起身缓缓走到千舟身旁,伸出右手。“辛苦了。”看来,他想要至少表达一下敬意。

千舟也站了起来,握住将和的手。“以后就拜托你了。”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冷漠。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似乎早已看开了。

落座之前,将和看着千舟说道:“哦,对了,接下来的议题并非要紧事,应该无须劳烦顾问,您想离开也没有问题。”言外之意是你已没有价值,可以离开了。

“好,”千舟平静地回应道,“那我先行告辞。各位保重。”她把椅子摆回原处,拿起手提包。刚要往门口走,她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环顾四周后转身看向后方。

全场参会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千舟背后。这也是当然,因为玲斗正高举右手。

“各位,这样可以吗?”玲斗环视众人,鼓足勇气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念会断的。”

“玲斗,别说了。”千舟责备道,但她的眼神并不锐利。

“喂!”胜重厉声说道,“刚才是谁说不捣乱的?”

“不是捣乱,是陈述意见,为柳泽集团提供建议。”

“年纪轻轻说什么大话!明明是个外人。”

“我不是外人。我是代替千舟姨……柳泽顾问发言。”

“你适可而止!”

“好了,少安毋躁。”将和再次出面调停。他缓缓坐下,双臂环抱。“既然是代替顾问发言,我们便不能无视,听听吧。你刚刚说‘念会断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以柳之公司为核心的柳泽集团,其经营理念的基石便是柳泽家历代传承下来的念。它由三个概念组成,分别是——”玲斗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勤勉、协作、质朴。社长您也是知道的吧?”

“当然。勤勉不怠、通力协作、质朴无华,不知被上一代教导了多少次。”

“正是如此。可是,念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完整的。念,是一代人的灵魂和人生,每一代的一家之主都会通过事业来传递念。千舟女士也是这样,柳泽酒店就是最具代表性的象征。这家酒店是千舟女士的信念和理念的结晶,一直保存到今天。这些信念和理念绝不是跟不上时代,也绝不是对未来毫无借鉴意义。实际上,直到现在,它们依然支撑着柳泽集团。”

玲斗再次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视线落回将和的脸上。

“前段时间,我去柳之酒店住过,感觉很好,建筑风格和房间大小与柳泽酒店完全不同,我相信顾客也是完全不同的群体。可是我感受得到,两家酒店所蕴含的理念其实是相通的。比如声音,柳泽酒店的房间极其安静,即使闭上眼仔细聆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曾经有客人投诉墙上的挂钟太吵,于是酒店把挂钟换成了没有秒针的。从此以后,柳泽酒店便专注于营造安静的环境,彻底排查客房里的杂音,荧光灯、冰箱、空调……只要发现音源,立刻采取对策。柳之酒店的冰箱会设置开关正是参考了柳泽酒店的这一经验。”

“还有,柳泽酒店里的部分客房采用了卧室和客厅分开的格局,因为他们发现顾客喜欢卧室设计得更适度紧凑一些。人只要一躺在床上,就完全不想再动了。于是,柳之酒店也加大了床的宽度。客人躺在床上,只要伸伸手就能够到想要触碰的地方。”

“酒店的选址也是如此,柳之酒店灵活地反向运用了柳泽酒店的经验。景区酒店重视的是周边景观、便利交通和用地规整,而对于柳之酒店来说这些都没那么重要,因此可以大幅降低选址门槛。当然,这会影响房间格局,无法保证房间是规则的四边形,但这一点无关顾客的需求。柳泽酒店对柳泽集团的酒店业务拓展给予了数不尽的影响,其中最不应该忘却的,也是我今天在这里最想对各位说的——”

玲斗向前迈了一步,站在千舟身旁。

“这些智慧,几乎都是由柳泽千舟女士贡献的。柳之酒店的每间客房里都放着一本小册子,里面写着‘在现任社长和专务董事们的带领下,柳泽集团正在推进改革’。但是,如果没有千舟女士的建议,改革一定举步维艰。就连把酒店名称改为片假名写法,都是千舟女士提供给将和先生的方案。小册子里还提到了‘社长套餐’,那是柳之酒店咖啡厅的特色早餐,五百元一份,配有小份牛肉烩饭、沙拉和咖啡,据说,这是工作繁忙的社长最喜欢的搭配。小册子里写道:‘为客人制作我们最想品尝的美食,为客人提供我们最想享受的服务,这才是服务的核心。’我在柳泽酒店品尝清晨咖喱时,也曾听千舟女士说过相同的话——这绝非偶然,因为将和先生受到了千舟女士潜移默化的影响。”

“千舟女士有着如此巨大的功绩,在座的各位却想要忘掉,想要当作从没有发生过。新老交替是理所当然的,人总有老去的一天,可是,把有功劳的人留下的功绩涂抹掉,这是明智的吗?柳泽家的念,难道不会就此中断吗?如果这样,柳泽集团还能继续繁荣下去吗?我想再次问各位,这样真的可以吗?”

玲斗一口气说完,闭上双眼,他的腋下已经湿透,太阳穴处也渗出汗水。他睁开眼,诚惶诚恐地看了一眼千舟。千舟频频眨着眼睛,眼中布满血丝。会议室里一片肃静。玲斗难以想象其他人此时的目光,他忽然感到恐惧,吓得不敢抬头。

房间里响起缓缓的鼓掌声。是将和。然而,他表情冰冷。“受教了。真是辛苦,请问你满意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生硬。

这算什么话!玲斗想要极力反驳。

就在这时,千舟叫住了他。“玲斗,我们走吧。”

参会者们的眼神中无不充满同情。见此情景,一股无力感顿时涌上玲斗心头。他不再作声,跟在千舟身后朝门口走去。

“从我包里偷偷拿走手账,就是为了这个?”千舟走在走廊上问道。

“对不起。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您不会说,可您明明还有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想要说的话。”

“遗憾……对啊,遗憾的心绪也会寄托给神楠。”千舟停下脚步,“你是什么时候受念的?”

“上一次满月的第二天。真幸运,那天没有人预约。”

“你怎么知道我在神楠里寄念了?”

“您说要自己值班的那天晚上,我看到预约祈念的人是饭仓孝吉。可是,后来我见到饭仓先生时,他却说那天没去祈念过。我这才意识到,那天夜里是您自己去寄念了。”

千舟显得很吃惊,眨了眨眼睛。“你认识饭仓先生?”

“我在公共浴池见过他,之前和您提起过。”

“哦……我忘了。”千舟的神情中显出几分落寞。

“对不起,未经您同意就擅自去受念了。我只是很想知道您寄托的念是什么……”

“本来近期没打算告诉你的,事已至此,就这样吧。”千舟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既然受念了,那你应该清楚,提出不再担任顾问的人是我自己。”

“是的。”玲斗点头答道,“理由我也知道了。”

“既然如此,还准备那么长的演讲?”

“正因如此,才要那么做。我必须替您传达。”

千舟移开目光,抿了抿嘴唇,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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