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明朗才回来,他看到了钟原,一下子就惊呆了。

这绝对是非常恐怖的脸色,像是将死之人,他伸出手去摸钟原的印堂,入手冰凉,他真的被吓到了。

“印堂凉,人要亡。”这句话语他不可能不知道。

钟原这是怎么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出四兰道姑。

钟原还在拍明朗摸到自己额头上的手,说:“我又不是从断背山上下来的,你摸我做什么?”

明朗已经换成了女声,接口道:“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好色淫荡,怎么会被花鬼缠身。”

钟原往后一退,结巴着说:“四兰道姑,明朗又让你上身了?”

“什么上身不上身的,明朗那小子,本是除魔四大门派中的一个正宗传人,却因为受重创失了本领,不然,他通灵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哪里要我这么费力地上他身。”现在明朗的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他还除魔门派,四兰道姑,你好金庸味。”

“行了,我上来的时间有限,让我帮你除去缠着你的花鬼吧!”说着明朗开始手心画符。

钟原一看,原来四兰是真来除鬼的,他害怕了:“你不是当真吧,表情这么严肃,你要除的人是谁?”

“这盆花,和你梦中的女子。”四兰道姑工作的时候很有气势,说话很简单明了。

钟原一听,抱起花来就猛地冲出门去了,他知道,解释没有用,求情没有用,说再多也没有用,那四兰道姑的符已经画得差不多,只要一拍,自己的梦就被拍碎了。

他绝对不可能会相信,那个梦中女子是来害自己的,哪怕是鬼,也是好鬼,她不会伤害自己。

他跑得很快,明朗在后面狂追,但一会儿就被远远地给抛在后头,不见了钟原的踪影。

明朗一个人站在树阴下,想了一会儿,一个女声问:“他跑哪里去了,那小子要往鬼门关里跑,我也没有办法。”

明朗的声音出来了,怒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么小的一个花鬼也摆不平吗?现在怎么办?”

四兰尖锐的声音:“你还有脸来怪我,如果不是你从来都不运动,我哪里会跑不过他,你问我怎么办,我问谁?”

明朗气极了,也没有办法,只好往苏怡家里跑去。

苏怡一听这个消息,吓得两腿发抖,浑身无力,嘴里直说:“怎么办才好?”她手足无措地拉着明朗的衣角,求着明朗说:“四兰道姑,你救救他。”

明朗不知道说什么:“四兰道姑已经过时间了,走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靠你?完了,完了,钟原这次死定了。”

明朗开始打电话叫易平安与张伟军,两人很快赶来,听到了这个消息都不知怎么办。平安与明朗自那天后第一次见面,情况紧急,两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一刹的拥抱仿佛只是在梦里发生。

平安瘦了很多,显得更加清秀,她抱着已经急成一团、不知道方向在那里乱转的苏怡。苏怡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钟原要怎么办?”

平安安慰着她,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在苏怡的心里钟原有多么重要,虽然平时两人吵架吵得要命,却在关键的时候可以为了对方的安危吓得掉魂。

明朗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两个一点法术都没有的女人,和一个当过和尚却绝对连半桶水都算不上的师兄,这回真没有任何办法了,四兰道姑又只能一天出现一次,但钟原的情况是没有办法过今天了,只能靠自己了。

明朗的眼神一坚定,直往楼下奔,后面的人跟着追,明朗边跑边回想着钟原从前无意中说的话:“花是楼下那个七婆送的,就是那个屋子的老太婆,我当然要精心照顾啊!”

答案一定在老太婆那里,他一定要救到钟原那个家伙,不能再让伙伴死在他的面前了。

钟原抱着花跑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他气喘吁吁的,放下怀里的昙花,一边擦汗一边想道:“幸好我上学时练过短跑,不然还不一定能跑过那个变态和尚,居然要把你给毁了,我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

他想了想又说:“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你就是你,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所以,你不用害怕。”

那花听了,花朵轻轻地动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钟原的幻觉,只是,他感觉头一昏,就倒头睡去,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迷糊中,只感觉有人拉着他的手,轻轻唤他的名字,睁开眼,那女子的脸就映入眼帘。

正是那个脸上有泪痣的女子,钟原一把拉住她说:“你快跑吧,有人来捉你了。”

“你,你不害怕!”

“傻瓜,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你跑吧,那人很厉害的。”

那女子看了他久久,然后什么也不说,就拉着他腾空而起,在街道上空低低地掠过。钟原看到下面有很多人看他们,心里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他仔细辨认那些人的脸,寻找着他认识的人。他看到明朗、张伟军、安离弦、洛美、朱时珍,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上是嫉妒和羡慕的表情。他还看到了苏怡,她还在向他大声叫喊着什么,可是他完全听不见。

看到苏怡,不知怎的,他的心微微跳了一下。他想飞到苏怡身边去,听听她在说什么,可是手被轻轻一扯,那个女子就带着他飞快地飞上云层了。

深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钟原突然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只觉得自己是在星星的海洋里遨游。星星们眨着诡秘的眼,似乎触手可及。他伸出手去摸,真的摸到了一颗小星星,柔和的橙黄色,只有乒乓球那么大小。那颗星星想逃开,可是却慢了一步,钟原早轻轻把它握在手中。

他虚握着拳头,橙色的光芒从指缝里透出来,星星发出微微的嗡嗡声,好像是想找个地方逃出去。他笑着,把它拿给她看。她仔细地从他指缝里看,微微笑着,凑近了过来,在钟原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钟原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全身都麻木了,兴奋的电流在全身上下蹿动。不知何时他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星星连忙向远处飞去了。钟原的目光追随着逃逸的星星,却看到远处的星星们组成了一张脸——发着光的苏怡的脸。

他有点诧异。可是还没等有进一步的动作,那个女子已经拉着他又飞下云层,向那片花的海洋降落下去了。

开满花的原野还是一样,那条河也亘古不变地流着。

钟原抬头看,想看到那星星拼成的脸。可是天上什么都没有,像是凝成固体的黑。钟原有种错觉,觉得天在缓缓地下降,终将落到地上,把一切挤成齑粉。

她站在河面上,对他招手:“来啊。”

她还在向他招手:“来啊,我们一起过去。”笑靥如花,把所有的曼珠沙华衬得都没有了颜色。

钟原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她站在水面上,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水从她脚下平静地流过,水面映出她的倒影来。

一步,又一步。只要和她一起跨过这条河,就能在一起了吧。

不知怎的,钟原突然想起苏怡来:想起幼儿园两个人争一个橘子,打得彼此号啕大哭;想起小学时钟原背着两个书包,气喘吁吁地追着跑远的苏怡;想起大学的时候两个人考试作弊,结果考试双双挂了红灯;想起苏怡在公司辞职回家,扑到他怀里大哭,说有个老男人对她毛手毛脚;想起一起装修酒吧,结果被淋了一身黑漆,长了满身的小红疙瘩;想起苏怡给他背上擦药膏,手指的轻触居然会如此舒服。

跨过这条河,大概就什么都没有了吧。钟原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着。

“来啊。”她站在水面上,像开在水里的水仙花,曼妙地舞动着倒影。

只要和她在一起,失去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原又走了一步。再一步就会站在水面上,握着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对她笑着。

她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隐没了,却显出急迫的神情来。

钟原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点犹豫起来。那个眼神倒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钟原一瞬间脑子里掠过过去的回忆,猛地想起,那天晚上看到楼下走过的一男一女,那个女子在黑暗中投来一瞥,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当时就是这种感觉。钟原一阵恍惚,不由得站住了。过去的一幕幕飞快掠过,这片大地的花香倒像是能勾起人的记忆呢。

“这是曼珠沙华。”他听见记忆中的她说。曼珠沙华……等等!曼珠沙华?

钟原突然想起以前在鬼话论坛看过的帖子,以前看到过这个名字。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一般认为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黄泉路……那么,现在的所在,不就是传说中的三途河吗?死去的人要跨过的河流?

那个男人坠楼死了。现在的自己,也要死去了吗?

有声音在说,死不是最美好的事情吗?永远没有痛苦,永远不会伤悲。

可是,却依然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说:“你死了,有人会伤心,苏怡会哭。”

钟原停住了,他想着:“是啊,我今天才惹苏怡哭,我不能再惹她哭了,我死了,谁帮她打理鬼吧的生意?她很笨,需要我照顾。”

那女子还站在水面上,俏生生地飘浮着。那样近却又那样远,仿佛触手可及却仿佛永远也碰不到她的一片衣角。她还在微笑,对着钟原招手。可是钟原却分明看到,她的眼中一点笑意都没有,却仿佛有泪光闪动。

钟原全身颤栗,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怎么选择,是选择生,留在苏怡身边,还是选择死,陪在这个女子身边。

他抬起头,只有铺满整片大地的曼珠沙华在迎风摇曳。她那洁白柔嫩的手指却闪着白骨般的光泽。

何去何从,他在这个时候明白了明朗的感觉,选择是何等的难,一个人的心里怎么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也许,马上,他就要知道答案了。

明朗冲向小屋的时候,那小屋远远地看时本是有灯的,在明朗一踏进门的时候,灯就灭了。

黑暗像刀一样袭来,明朗往后一退,同时惊叫道:“七星锁魂阵。”

黑暗里有声音传来,苍老又刺耳,像有人在耳边用刀片刮着铁皮,吱吱做响,让人联想到阴沟里的老鼠。

“你是柯家人吗?能认出这个阵来,看来有一点道行了。”

明朗的心一痛,再也不想听到柯家人这些字眼了,他已经被这些东西累了半生,失去至爱,他摇摇头说:“不,贫僧法号明朗。”

“哈哈,真有意思,柯家人不驱鬼除魔,却跑去当和尚,莫非你受了重创,失去了柯家人的能力?”那声音像是洞悉一切。

“你到底是谁?”苏怡在后面喝道,“不管你是谁,把钟原交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

黑暗中,有一点烛火从远处亮起,有人拿着灯走近,越来越近,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她不像是人,像是藏在暗处的死灵,她的脸枯得像死人已经腐烂掉的皮肤,但她的眼睛却是那样的歹毒。

“哼,装神弄鬼,小姑娘,口下积德,你的心上人应该已经死了,你要找他,我也可以送你一程。”

随着老太婆的目光一转,明朗脱下手里的佛珠对着苏怡打去,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但明朗因为近,所以,佛珠动的快,在苏怡的胸口闪了一道金光,只听到哗的一声,一只露着白骨的人手在那金光中散去,不然那手就已经插在了苏怡的心脏里。

只差一秒,苏怡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杀,大家都被吓出一背的冷汗,不自觉地往后一退。

明朗没有动,但也没有往前进,那老太婆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哭又像是笑,表情那样的诡异,在烛火中显得更像是鬼魂。

“真不愧是柯家人,哪怕是失去了功力,也知道这七星锁魂阵是硬闯不得的,是的,别说你没有功力了,就算是有,你的道行也闯不进我的七星阵,你们柯家也就那点本事,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那老妇一脸的不屑。

“那你为什么缠着钟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虽然是普通人,但他可以接近青丝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我要取他的灵魂为我所用。”

“青丝?”明朗一脸的不解。

“你当年是半桶水吧!什么也不懂,算了,我也不愿意和你柯家人结下梁子,你走你的,我过我的,今天你闯不进来,我也不想出来伤你,你如知好歹,就立马走,现在去,你们的朋友还有个全尸,如果晚了,可能连尸体都

找不到完整的了。”

那妇人笑得实在可恨,但明朗一跺脚,拉着另外几个人就往外跑,自己是斗不过,但可以看出她也不想出来,仿佛是在守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真斗起来,自己虽然不是她对手,可是,她想轻轻松松地要这几个人的命,估计也没有这么容易。

七婆看着那几个人的远去,又看了看手中的烛火,像是自语一样道:“式儿,你要下手快一点啊!”

钟原站在河边,看着那个女子。

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怔了一下:“式儿。”

“式儿,真是一个好名字,我也想跟你走,可是,我还有一些东西放不下。”

式儿的脸一下子就黯然了:“你是舍不得苏怡吗?”

“嗯!”

“你为什么不害怕,你明知道我不是人,也明知道我要带你去死。”

“看着你就感觉很孤单,很寂寞,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很心疼你,很想可以多陪陪你,哪怕我救不了你,也帮不上你,但我真愿意付出一切,让你不这么难过。”钟原望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

“值得吗?为了我这么一个要你命的人。”那女子的手轻轻地颤抖着,那河水是那样的墨黑,她没有影子,身后是大片大片盛开着的花,一朵朵都像是要活出最后的绚烂来,尽情地开着。

“没有什么值不值,想这样做,所以,就做了。”钟原似乎不以为然。

“可是,你还是不愿意过来。”式儿的脸是那样的痛苦。

钟原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是,我真的不能再让她哭,我已经为你让她流了一次泪,我不想再伤害她。”

式儿的脸上有一行血泪,缓缓流出,慢慢地说:“你心里爱的还是她,虽然你说愿意和我走,愿意保护我,愿意让我不孤单,可是,你的心里还是最爱她,因为,在伤害面前,你选择了伤害我来保护她。”

钟原不能言语,嗓子已经哽咽,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式儿却露出了冷笑:“如果我硬要拖你过来呢?在我的幻境里,你也无力反抗。”

钟原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也绝不会反抗,这是我欠你的。”

式儿一听,怔了一下,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要拉他过河,到达死亡的对岸,这样他就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失落,他的心里就不会再有别的人,两人就可以永远拥在一起相互取暖,她就再也不用忍受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那样漫长没有边际的黑暗,她再也不会害怕什么。

他和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他是真心地疼她,不被她所迷幻,真心愿意爱她的人。

她不能放过他,像溺水的人不能放过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钟原看着她由远至近,一步一步地走着,水面平如镜,她踩下去,没有半点水波涟漪。

当命运的双手开始展开,他是无法反抗,但他却在那一刹明白了自己的心,其实一个人的心里真的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我可以喜欢你,疼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我却只能爱她。

明朗冲出七婆的小屋时,苏怡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像已经疯了一样,在漫无目的地乱跑,平安根本拉不住她。

明朗站在那里,想了想,平安提醒他道:“上次,钟原不是说过自己就是下一个吗?”明朗猛地大叫:“还没有死,还有时间,我知道他在哪里了。”这下几个人又开始飞奔,直往小区的一栋楼上跑。

就是在那栋楼的天台上,前不久才自杀身亡一个男子,钟原曾经指给明朗看过,告诉过他自己是在哪个天台被男人暧昧地指着说:“下一个是你。”

那男人不是自杀,是被鬼勾引,钟原应该也在那里。

很快就到了天台,果然借着微微的一点月光看到天台边上站着一个人,站得那么危险,再往前走两步,他就会掉下去。

苏怡尖叫着往前冲,被张伟军一把拉住:“别去,小心惊动了他,就完了。”

明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而在钟原的眼前也看到有式儿一步步地往前靠近,近了近了,都要接触到手指了,钟原浑身僵硬,式儿已经要拉他入河水了。

“钟原?钟原?”明郎轻轻叫他。

钟原半张着眼睛,两眼无神,根本不搭理他。

明朗凑近仔细看钟原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反射出一个小小的明朗的脸来。明朗觉得不妙,轻轻拍拍钟原的肩,却发现肌肉紧绷,触手冰凉,仿佛有一道冷气冲进自己手指尖。

明朗心头一惊。这是……入魔!

他大叫钟原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同时用力扳着钟原肩膀,想把他拉回安全地带。谁料钟原却像扎根了一样,任明朗用力推他,却纹丝不动。

明朗心知不好,算一算,钟原被那花鬼缠身已经这么久了,现在没有出事已经是奇迹,再拖下去,就麻烦了,除了用力击打钟原,却一时也无法可施。钟原又向前迈了一步,缓慢却不可阻挡,竟把明朗挤到天台边上。明朗回头看了一眼,五层楼的距离下面是草坪。

掉下去也没有什么吧……一瞬间,明朗的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接着悚然一惊,自己也着魔了不成?

他马上收摄心神,再不敢碰钟原。

钟原又向前走了一步,手已经扶在了天台的栏杆上。只要再一步,他就会越过天台,走入到夜色中去了。

明朗下定决心,咬住自己舌尖。既然无计可施,只好用最后一招了。

爷爷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这一招一定要小心使用。放出所有阳气,不留一点余地,一瞬间元神出窍,很容易引周围野鬼入侵。不仅如此,你和被鬼附身之人手足相触,如果一击得胜,打得荡然无存也就罢了;可是如果道行不够,很可能引得反噬,其后果不堪设想。柯家人里,你算有天分的,可是从小就被惯坏了,唉……”

明朗明白爷爷的叹息。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他从小贪玩,加上家境优裕,宠还来不及,哪还舍得让他花心思修习家传法术。他虽然天生聪明,但从不肯下苦功,学到的只不到父亲的十分之一,更别提和爷爷相比了。现在自己的那点法术,只能在一个月中的某几天才能发挥。今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只好兵行险着了。

明朗只有在心中求柯家列祖列宗保佑了。他默默念动口诀,用力咬破舌尖,抓住钟原的手,猛地吐气开声:“破!”一口血喷到钟原木然的脸上。

明朗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双手钻进来,直通到心脏。他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重重地捏住,血液一下子全都涌到脑部,眼前一黑,瘫倒下去了。

钟原在一瞬间睁开双眼,只见所有的景色都不见了,而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给一把握住,有温热的东西溅到自己的手上,式儿像被火烧一样缩回手,悲伤地看他一眼,就慢慢地被拖走了。

钟原的身子立马被人抱住,一回头正是张伟军,自己正站在天台上,只差一步就掉下去,结果会是粉身碎骨。

苏怡扑了过来,扎进钟原的怀里瑟瑟发抖,半天都哭不出来。而易平安已经抢去抱昏倒过去的明朗,入手像最冷的冰一样,冷得平安打心底里凉了起来,她本能地想放手,但却不自觉地抱得更紧。

明朗有这点暖气传来,稍好一点,慢慢睁开眼,看了一眼平安说:“快放下我,我已经被阴气所浸,被那花鬼反噬,她极阴寒,你别抱了,会损你阳寿的。”

明朗挣扎着想离开平安的怀抱,却被平安紧紧地从背后搂着,她的脸贴在明朗的脖子上,那脖子那样的冰冷,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千年寒冰。

她埋着头,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如果不是在这个关头,她怎么有勇气又有借口去抱着明朗?

她以为自己没事,不过是平常失恋中的一次,好普通,虽然难过,可是,伤口总会好,心里再痛,也有一天会麻掉,等麻掉了也就习惯了,会忘记的。

但今天一看到明朗,她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玩真的了。

对一个和尚,而且还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和尚,动了最真的感情,平安除了贴着他的脖子苦笑还能干什么?

明朗无力挣脱,急得要命,口不择言地说:“你放开吧,我不会喜欢你,我们真的不可能,你这样做没有什么意思,喂一条狗也好过对我好。”

“我愿意,关你屁事,我愿意喜欢你,你管得着吗?”平安在背后一边流泪,一边低低地应道,她既然无法逃避这种强烈的感情,也只好坚强地面对。

“真的会损你阳寿,我自己会好,我们柯家人不会被这种阴气所伤阳寿,你们普通人不行的。”明朗强撑着说了这句话,却一口喷出鲜血,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从前那场恶战里受到的重伤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好过,今天勉强又动用这么危险的法术救钟原,已经是新伤带动了严重的旧伤,那才是致命的。

他眼前慢慢地暗了下去,他心里知道,如果没有平安那一点阳气源源不断地送来,自己随时都可能断命,可是,平安多抱自己一分钟,就会多一丝危险和灾难,他感觉到她已经冷得发抖,虽然强撑着说笑,但声音已经变了。

明朗的心开始微微地疼,因为自己不能保护平安,还让她陷入危险,付出这么多,她贴着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在某一个时刻恍惚,想时间就这样停住,再也不用承担那么多的思念与痛苦。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太久的人,猛然遇到了一口清泉,就想停住,不愿意再继续那艰难的行程。

钟原这边情况也不太好,受花鬼拖入幻境的时间太长,虽然已经被救了回来,但身体却虚弱得不行了。

苏怡拿起手机就准备打120,但张伟军制止了她:“没用的,送医院没用,我们应该马上回法音寺去,明朗与钟原的情况都很危险。”

“回去,回去有什么用?法音寺的主持都这个德性。”苏怡指着已经缩成一团的明朗。

张伟军很严肃地说:“千万不要小看了法音寺,它可是一个千年古寺,虽然名气不大,但是,除魔的名气在外,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看中了这个家伙当主持,但,除他之外,法音寺里我的师兄都要比他强很多。”

苏怡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他现在是被阴气所伤,在寺里可以有佛法至刚至阳去治疗。”

苏怡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钟原说:“他也要去吗?”

张伟军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报复她刚刚轻视师门之仇:“他现在只是身子太虚弱了,应该是要输一点葡萄糖,现在的医院更适合他。”

苏怡为难地看看钟原,又看看明朗,她现在只能照顾一个。

张伟军哼了一下:“别看了,很明显你只想照顾钟原,这么偏心连瞎子都看得出,快送这个家伙去医院吧,我和易平安送明朗去法音寺好了。”

“好,我这就去医院,不过你们怎么去法音寺呢?”

“怎么去?只能是坐火车去了,开车应该不安全,我不可能一边照顾明朗一边开车。”

苏怡站起来,感觉到了钟原已经呼吸平稳,她对着张伟军一击掌,然后说:“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了。”这一刹,她感觉这个像是半老头一样没有什么用的人,这个时候特别像一个伟大的男人,敢于担当。

张伟军也看了她一眼,感觉这个贪财的老板娘这个时候特别的讲义气,可以做一个好哥们,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明朗与平安,安全地将他们送达法音寺。

黑夜虽然很长,可是,有这些人的友情与关心,这个夜就不会太冷太凄凉,也不会让人感觉永不着边际。

钟原挣扎了一下,醒来后,看了一眼苏怡,笑了笑,问:“明朗好吗?”

苏怡没有出声,钟原扭头看了看明朗,断断续续地说:“臭和尚,谁要你救,把自己伤了,能好吗?”

明朗装出不屑的样子:“什么伤到,不过是皮外伤,当然能好,你现在才是半死不活的,我就应该任你死。”

“快点好,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少了你这个拉客的不行的。”钟原坚定地看着他。

明朗点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你不要比我早死就是了,不然我们酒吧就少了免费服务生了。”

钟原又困难地说:“我的花呢?”

“还提花?你为了这花都差点死了,现在还惦记着。”

“花怎么样了?”钟原着急地问。

“死了。”张伟军捧着那盆花过来,果然那本是绿意丛生的花,现在已经完全枯黄,花已经掉了下来,像滚着一个无头尸体。

钟原坐起来,嘴角泌出鲜血,手已经发抖,她真的死了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她,他感觉心里一阵刺痛,手握着花就往后一扑,

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花被扯出了土,大家都惊奇地看到,那花并没有根。

无根花,断肠草,死亡的路上开的最多的植物,一时间寒气就慢慢地包围上来,苏怡与张伟军都不说话,看着那盆如此诡异的花。

七婆的小屋,像是永远在地狱里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死亡气息,七婆拿起一个植物的根茎,一拍桌子,下面的画符与摆着的活鸡都在一时间冒出了鲜血,她把手一挥,就把那植物的根茎丢到正在燃烧着纸钱的火盆里,刹间,屋里传来一声女子惨烈的尖叫,像被火烧到一样。

七婆淡淡地说:“没想到你会背叛我,我这么多年来,为了你做法杀了那么多男人,才得他们的阳气,保得你不魂飞魄散,你居然会忘恩负义。”

“我没有,我没有。”那声音尖叫着分辩道。

“没有,没有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钟原,把他的魂带回来?”七婆的脸上有一种恶毒的光。

“我来不及动手,他就被那臭和尚给救了。”

“是来不及动手,还是舍不得动手?我看你是看上那小子了,根本就不舍得杀他,那么多时间里,你根本没有杀他的意思,最后就是那臭和尚赶过来,其实也没有你快,你是故意放他生路的,别以为我在这里不知道,我在七星锁魂阵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还敢说谎……”

那声音已经慢慢变弱,奄奄一息:“求求你,干娘,你放了式儿,我没有看上他,我真的是来不及,我还帮你做事,我帮你去杀他,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这一次原谅式儿,是我错了。”

七婆一挥手,火盆的火立马灭了,她拿起那个昙花的根,声音阴狠:“你可不要忘记了,你的根在我的手上,你再有反意,我立马毁掉你的花根,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去吧,那小子对你有意,你要再杀他,也不是一件难事。”

只听那女子的抽泣声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不见,只留下无尽的空虚。

明朗脉搏紊乱,面白如纸。张伟军不让易平安再抱他,不然的话,还没有撑到法音寺,就得先死掉一个普通的女子。平安本是不肯,但是,张伟军非常坚定地说他只能照顾一个,如果连易平安也出事的话,他的本领就不够用了。于是,易平安索性买了四张软卧,包下了一个隔间,和张伟军两人轮流看着明朗。还好时间不长,只要一夜就到了。

上了车,明朗就陷入昏睡,呼吸一时急促一时平静,偶尔还浑身抽搐一会。平安心急如焚,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猛地想起身上还带着护身符,忙摘下来挂在明朗的脖子上。护身符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作用似的,明朗的神色安静了下来。平安又帮他掖了掖被角,擦去他额角的冷汗。这个动作好像惊动了明朗,他突然抓住平安的手不肯放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不要死……不要走……血,都是血,不要,不要死。”

平安愣了一下,马上就猜到这大概是怎么回事。她把另一只手覆在明朗的手上,柔声说:“我没死,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就在这里,你安心睡吧。”张伟军帮明朗又盖了一床被子,也轻轻拍着明朗:“我们都在这里,你放心吧。”

明朗这才叹了一口气,渐渐睡去,手也慢慢放开了。

平安坐在张伟军旁边,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只好说:“我去洗脸。”拿着洗漱用品出去了。

平安刷完牙,捧水浸湿了脸,涂了洗面乳在脸上,闭上眼睛细细地擦。明朗表面上嬉皮笑脸玩世不恭,但心里却明白得很。他刚才喊的不要走,一定不是自己,那个女人,死了吗?她的手越来越沉重,自己怎么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是那样的重,重到他快要死了,也只记得那女人的样子。

平安的眼中慢慢地流出了眼泪,她只好闭上,不去看,不去想,给自己打气说:“没关系,没关系,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看着他好就是了。”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难受,会痛得喘不过气来,难道真的没有关系吗?

平安摸索着找到了水龙头,打开,只觉得有丝样顺滑的东西慢慢流出来。她的头皮猛地一紧,那种东西,不会是头发吧。

她想睁眼,却觉得脸上紧紧的,气都喘不上来。伸手去摸,眼睛鼻子和嘴都被头发缠住了。平安撕着缠在嘴上的头发,头皮的剧痛也顾不得了。她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冷静,上次的事一下子全都浮现出来。

走出去。走出去。平安对自己说。走出去就没事了。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才走了一步,火车颠簸了一下,她一下子跌倒在地板上。脚下果然也堆满了头发,她的手脚马上全被缠住了。

三十秒。平安飞快地估计了一个数字,这是能够保证意识清醒的时间。如果两分钟内没有人来的话,估计就会昏过去,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如果五分钟内还没有人救的话,就死定了。

上次是被明朗救下的。现在明朗自身难保,还会有谁来呢。这下子完了。平安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希望。她拼命地在脑中叫着:“明朗!救命!”一时都不敢停下。

“明朗……明朗……救命……”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了,觉得心里似乎有一个自己在冷笑。眼前掠过一些片断,最后竟然是明朗的笑脸。

张伟军在一旁坐着,看着对面的明朗,打着手机,想和王队联系请假,可是,明朗突然从床上掉了下来。张伟军把手机扔在床上,打算扶起明朗。明朗全身僵直,牙关紧咬,好不容易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来:“平……安!”

张伟安刚想安慰他,突然全身一凛,扔下明朗夺门而出。

平安眼冒金星,肺几乎要炸了,能感觉到嘴里有了丝丝血腥的味道。突然一口久违的空气一下子冲进肺里,眼前一阵明亮,只看见一张满带着关切神情的脸。

张伟军已经把她拉出了洗手的地方。

平安撑了一阵,缓过气来,小声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别让明朗知道,别让他担心。”

她多想大哭一场,可是,只要一哭就会惊动明朗,她实在不愿意再让明朗有一点压力和负担,不愿意让他难受。

张伟军好容易劝住平安,草草抹了两把脸,回到小隔间里面去。明朗还在地上躺着,双眼茫然地寻找,嘴唇微微翕动着。平安还是手脚发软,张伟军勉强把明朗抬上床,安慰他:“没事了,平安已经没事了,你安心睡觉吧。”说了好几次,明朗这才不再翻来覆去,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平安正呆坐在床上,蜷成一团,眼睛盯着明朗,还在不住地发抖。张伟军取了一床被子给平安围好,倒了杯热水给她。

“明天就没事了。”他安慰她。

平安点点头,捧着杯子吸了一口热水,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苏怡看护着钟原,他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输液针头,脸色苍白,已经打了镇定剂,又睡过去了。

钟原已经没事了,苏怡正在想钟原昏倒前拿着花的样子,原来他心里喜欢的人是一个花鬼,看样子真是个痴情种了,可是,自己为什么这样酸酸的呢?为什么会不开心呢?为什么不想恶狠狠地嘲笑他一番呢?

她看着钟原,最后,慢慢地问自己:“为什么感觉这样的空虚,身体仿佛被抽空了。”

钟原要出事的时候,她心里根本没有想过乔致轩,当时她的脑子里只有钟原。

难道自己的心里一直有钟原的位置?那么,乔致轩又放在哪里?

她拍着自己的头,困惑地想,为什么自己非要遇到这种事情,居然会不明白自己的感情,看来人最难懂的真的就是自己。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趁着钟原还在熟睡,准备出去走走,好好地思考个清楚,现在她只要面对着钟原,就无法思考。

她出了医院的大门,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不知道走了多久,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逛到一条幽静的小街上。小街很窄,居然还是石板路,石头缝里伸出青草,石头的凹陷处染着青苔,一直延伸到两边的矮小房屋上。街两边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每一个都好像很有历史的样子。

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呢……苏怡想着。

这条街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苏怡逛过了几个卖民族特色服装的时装店、一个药材铺和一个食品店,突然觉得一阵恍惚。大概是阳光太强了吧,要是带伞就好了。苏怡一边想着,一边闪进旁边的一个黑乎乎的小店。

店里很清凉而且昏暗,让人有种错觉,觉得夜晚就要来临了。苏怡花了一点时间才调整好视力,发现这是一家古董店。

店里靠墙排满了个古色古香的深色大木柜子,柜门上镶着玻璃。中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只留出两条窄窄的过道。这地方让人不能不小心翼翼,因为一转身就会碰翻什么。

店里好像并没有人,非常安静。苏怡小心地挪着步子,看柜子里陈列的东西。一个柜子里装的是戒指,又一个装满了簪子,还有一个则是各种玉制挂件。金属都有着陈年的灰暗,仿佛已经渗了进去,再也擦不出来;玉却一块块地鲜活温润着,色泽和质感与新玉绝不相同。

看起来倒象是饰品店了,苏怡嘀咕着。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她不喜欢这样古老的东西,看起来暗暗的。

苏怡转身向门外走,眼角却瞟到一排手镯。她突然改了心意,认真地一个一个看过去,视线凝固在最后一只手镯上了。

那是一个半圈白色半圈红色的手镯,上面浮雕着细致的鸟儿和花朵的图案。手镯的边上嵌了极细的金丝,嵌在图案的凹陷里,给手镯带来了些灵动的气质。

“小姐,看中了什么?我帮你拿出来仔细看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怡倒吓了一跳。

她急转身,碰到了一个唐三彩的花瓶,直往地上坠去。苏怡正要叫,却见一只手轻松地在空中捞住了花瓶,然后轻轻地放回原位。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头发半秃的老头,正微笑着看着她。

小老头个子不高,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胖胖的肚子裹着一件老头衫,穿着大短裤,光脚穿一双塑料拖鞋,手里还摇着一把大蒲扇,一副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样子。

“啊呀,对不起。”苏怡心叫好险。如果刚才打碎了那个花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没关系,店里地方小,挤挤碰碰也正常,不用放在心上。”小老头笑眯眯地摇了摇蒲扇。“看中了什么?我拿出来给你慢慢看。”

“嗯。”苏怡慢慢地给小老头挪出地方来,指着那些手镯说:“我想看看那个手镯,镶金丝的那个。”

小老头从腰上解下一大串钥匙,挑了一个打开柜子,用两个手指轻轻地捏着一只镯子拿出来。

“不是这个,是那个一半白一半红的。”苏怡更正他。

小老头好像呆了一瞬间,马上又圆滑地笑起来。“这个象牙镯啊……”他用一块红丝绒托着,宝贝似的捧出来。

苏怡跟着小老头走到柜台前,看他把那手镯放在一块白色的垫子上,然后打开一盏射灯。

苏怡仔细看那个手镯。手镯宽约三分,断面接近半圆形;大概是年代久了,透出温润的光泽来,像常在手中摩挲的玉一样的光泽。那白色的一半不是纯白,隐隐透出一点温暖的黄来;那红的一半却是血一样的深红,丝丝缕缕渗到那白色的一半里,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接缝的痕迹。

“是血象牙的。”老头在旁边介绍。

“血象牙?”苏怡沉浸在那手镯的光泽里,无意识地轻轻重复着。

“血象牙是象牙的根部,很少见。这个镯子有一半是红的,也是比较稀罕的了。”

“噢。”苏怡应到。她盯着手镯上面精雕细刻的花鸟,觉得那花的叶子很眼熟。

“这个手镯很衬你呢。”

苏怡轻轻地抚摸着那个镯子,一种润滑又深厚的感觉传过手指,麻到心里去。她把手镯用两个手指轻轻捏起来,举到眼前细看。手镯里面极光滑,边缘隐隐透光,能看到一点花纹的暗影。

“多少钱?”苏怡听见自己说。那声音听起来遥远又陌生,像是在录音机里听见的自己的声音。

“这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小老头竟还叹了口气,“本来我想留着做个纪念,不过你一眼看中也算有缘。难得你喜欢,我就便宜点卖给你吧。”老头说了一个绝对超过苏怡心理承受力的价格。

“另一只在哪里?”苏怡想冷笑,丢下一句有些杀伤力的话,然后转身离去,可是却听见自己这样问,好像脑子里有另外一个人在用自己的嘴说话一样。她还是凝视着那只手镯,那手镯边缘上反射的光好像凝成了一个有形有质的米黄色光球,在缓缓地滚动着。

“已经给一个客人购去了。”小老头摇摇头,好像很抱歉的样子。“只有这一只,错过了就没有了。”

“我的钱不够。”苏怡终于觉得这句话是自己说的了,虽然声音还有些陌生。

“没关系,你喜欢,我来付。”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时间苏怡惊呆了,回过头去,惊奇地叫道:“乔致轩。”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致轩,她这些日子都很少与他联系,而苏怡与乔致轩一般都是晚上在一起约会,从来没有白天见过面,有时候苏怡都会怀疑他是一个男鬼,或者是一个外星人,只能在晚上现身。

但是,白天的乔致轩,比晚上更帅,更有魅力。苏怡不禁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这种男人,一直是苏怡的梦中情人类型,为什么梦中情人一定要和自己身旁一直存在的男人PK呢?这种PK又不会有什么名号,以为是快乐男声、加油好男儿选秀吗?

背后那个一直在装神弄鬼的老头,立马就变了副样子,弯下腰来,喊了一声:“乔董,真没有想到你有时间来我的小店,真给我们小店面子。”

乔致轩笑了一下,对老头说:“这手镯多少钱?”

“乔董,你喜欢还要说什么钱,来来,你要不嫌弃,这就拿上。”小店老板居然白送,还带着一点生怕进贡给主子拿不出手的意思。

乔致轩却没有拿,只是说:“前些日子拿了你这里的一只镯子,准备送人,可是,思来想去,还是一对比较好,今天又来看看,没有想到,要送的人居然也喜欢,正好一块儿送。”

乔致轩回过身来,对着苏怡摸出了一个盒子,红绒丝布,打开来,正是那个手镯,与柜台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苏怡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一切都太戏剧性了,和乔致轩在一起,总是感觉生活中充满了无数的惊喜。

难道,她与乔致轩才是上天注定的一对?不然,为什么总是转来转去,最后都要遇到,缘分让人如此难以捉摸。

她接过手镯,小店老板那羡慕的眼神可以把她给烧出几个洞来,嫉妒之情比情敌还要甚。乔致轩到底是什么人,会让那么势利的小店主一时间转变如此之大?

两人慢慢地走在小巷里,苏怡的手上戴着那个镯子,走了几步,她歪过头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那么巴结你?”

“这条街都是我的,我已经收购下来准备建个楼盘,那小店老板我已经许诺给他一个更好的店面,其实都只是钱做怪,我在你面前就只是乔致轩,至于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乔致轩淡淡地说,是的,他从来不提钱,也不说自己的身份。

“可是,我想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苏怡今天会这样的固执。

乔致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递来一张名片,很简单的名片,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图案,丰富的色彩,只是那纸张的质地非常好,苏怡只低下头看一眼名片,就呆住走不动。

只见她张大嘴,慢慢地抬起头来,名片掉了下来都没感觉,隔很久才说:“你就是雅宏的董事长?”

乔致轩笑而不答,在他眼里,这也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虽然已经是城中最富有的人,但这与爱情有什么大的关系?

他是那种从来不四处吆喝自己有多少钱、多少房、多少车、多少女人的那种男人,他已经不需要像雄孔雀一样,用这些身外物装饰自己来吸引女人,也许太多的女人会爱上这种男人,但这些都不是他嘴里的谈资与骄傲,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他为她找一份礼物花了太多的心思,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与以往不同。

苏怡被彻底地震住了,被这样优秀的一个梦中情人爱着,总不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钟原心里喜欢的是那个花鬼吧!应该不是我,苏怡在心底里安慰自己,这次偶遇乔致轩,让真实的他显露在她的面前,得知了乔致轩的真诚,她终于放下心来,缘分也许就是这样安排的。

她有点遗憾地想,她与钟原终只能是知已,一直都在一起,却总是错过,他爱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爱他的时候,他有了别人。

有一种人,只有错过,从没遇上,但是,久了,也就麻木了,习惯了,可以再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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