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尼亚要到下亚力山德罗夫卡去几天,应当得到总部的批准。

“你知道,问题不单是去看看女朋友。”他对奥列格说,“我早已计划把组织哥萨克庄子里青年的全部工作都委托她去做。”万尼亚有点忸怩地说。

但是奥列格对于万尼亚提出的这样正当的理由似乎充耳不闻。

“你再等一两天。”他说。“可能要另外给你一个任务……不,不,也—也在那边。”奥列格一看万尼亚的脸上露出戒备的神气,就突然咧开嘴笑着说。万尼亚不愿意别人猜出他真实感情的时候,脸上总要露出这副神气。

最近几天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一再要求奥列格推荐一个聪明的年轻人给刘季柯夫使用。这个年轻人要在克拉斯诺顿到下亚力山德罗夫卡这条专门的路线上做联络员。所以奥列格就想到了万尼亚。

波里雅阿姨转达刘季柯夫的愿望时,再三强调说:

“不过要一个头脑非常清楚、非常可靠的。要头脑最清楚和最可靠的……”

就在万尼亚和奥列格谈话之后的第二天,眼睛近视的万尼亚已经光脚穿着球鞋,头上包着一块扎着四个角的手帕,在不很炎热的阳光下,沿着草原上的村道上路了。路边没有收割的庄稼都是稀稀拉拉的。

万尼亚整个身心都意识到他的使命的重大,专心致志地在思考他的这个新任务,——而专心致志地思考问题正是眼睛近视的万尼亚在旅行时最显著的特征,——他在草原上走着,经过许多居民点,但是对于一路上碰到的事物几乎都没有注意。

一个外来的人,——如果会有这样的人,——来到被德国人占领的农村地区,看到展现在他视野里的异常凄惨、截然不同的景象,一定会感到吃惊。他会碰到几十个几百个瓦砾场,那里,原来的大小村庄只剩下一些炉灶的残架和烧焦的木头,还有就是一只孤零零的猫,在烧得半焦、长满野草的台阶上晒太阳。他也会碰到连德国人的足迹都没有到过的庄子,如果不算那些偶然闯进来一两次抢劫财物的德国兵。

可是也有这样的村庄:那里的德国政权是按照它认为对自己最有利和最方便的形式建立起来的;那里所受的直接的军事抢劫,也就是过路军队进行的抢劫,以及形形色色的野蛮暴行,比起俄罗斯在德事占领统治下必然要受到的蹂躏来,在程度上毫无差别;那里德国人的经营可说是表现得最地道的。

下亚力山德罗夫卡庄正是属于这一类的庄子。克拉娃和她母亲就是在这个庄子里的一个母系的亲戚家里找到安身之处。

她们投靠的那个哥萨克是母亲的亲兄弟,在德国人来以前,他是集体农庄的一个普通庄员。他既不是工作队长,又不是饲马员,而是一个普通庄员,带着家属参加工作队,在公有的田地里干活,靠劳动日所得和自己园地上的收获过活。

所以,克拉娃的舅舅伊凡-尼卡诺罗维奇和他全家,从德国人一来,也就不折不扣地遭受到在德国统治时期一个普通农户所必然遭受的痛苦。他们在进攻的德军路过的时候遭受劫掠,凡是被德军看到的牲畜、家畜和存粮都被抢劫一空,那就是说损失惨重,但是还没有被抢得精光,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农民能像俄罗斯农民那样,具有那种世代相传的在乱世隐藏财物的经验。

在军队已经过去、“新秩序”——Ordnung开始建立之后,伊凡-尼卡诺罗维奇和其他的人都得到通知,以前规定给下亚力山德罗夫卡集体农庄永久使用的土地,现在也像全部土地一样将成为德国的财产。但是,“新秩序”——OrdEnung——通过基辅的德国专员的嘴巴说,这片土地(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历了无数周折才联成一大片的集体农庄的土地),现在将重新划成小块,归每个哥萨克个人使用。但是!这个措施要到所有的哥萨克和农民都有了私人的农具和畜力的时候才能实行。现在他们既不可能有农具和畜力,所以土地仍旧保持原状,不过已经算是德国的财产。为了耕种土地,村庄里应设村长一人,由俄罗斯人担任,但是归德国人指派,——村长已经被派出来,——而农民们必须每十户编成一甲。每甲设甲长一人,由俄罗斯人担任,但是归德国人指派,——甲长也都派出来了。农民靠自己在这块土地上的劳动可以领到一份定量的口粮。为了使农民积极肯干,就得让他们知道,只有现在干活卖力的人,将来才能领到一块土地归个人使用。

德国政府目前不能供应机械和机械用的燃料,也不能供给马匹,让农民可以在这大片土地上好好地干。农民只好用大镰刀、镰刀和厨刀对付,至于畜力,就得用私人的牛。谁要是舍不得自己的牛,他就很难指望在将来获得归个人使用的土地。虽然这种劳动方式需要的劳动力特别多,可是德国当局不仅不极力把这些劳动力保留在原地,反而想方设法把身体最壮、劳动力最强的那一部分农民赶到德国去。

由于德国政府目前还统计不出所需肉类、牛奶和鸡蛋的确数,所以第一次先向下亚力山德罗夫卡庄征收下列物品:每五户牛一头,每户猪一头,还要每户土豆五十公斤、鸡蛋二十个和牛奶三百公升。但是!因为可能还要,——这种需要果然经常发生,——所以哥萨克和农民不准为自己食用宰杀牲口和家禽。如果万不得已非要宰猪的话,那也要四户联合起来才能宰一头,同时他们还必须给德国政府交三头猪。

为了向伊凡-尼卡诺罗维奇家以及他同村的人征收这一切,除甲长和村长之外,还设立了一个以桑德斯特派员为首的区农业指挥部的机构。这位特派员怕热,也像施普利克上尉那样穿着制服和裤衩在大小村庄里巡视,哥萨克妇女一看到他就画十字和吐唾沫,好像看到魔鬼似的。这个区农业指挥部隶属于人员更多的、以格柳克尔特派员为首的州农业指挥部;格柳克尔虽然穿长裤,但是他已经是高高在上,所以不会下乡。而这个州农业指挥部又隶属于以施坦德尔少校为首的农业小组,或是简称“农工组”。这个农业小组已经高到极点,简直没有人看见过它。但是连这个农业小组也不过是以刘德博士为首的第九经济指挥部,或简称“九经部”的一个处。至于这个第九经济指挥部,它一方面属于伏罗希洛夫格勒城的野战司令部,不客气地说,那就是宪兵局,而另一方面,它又属于驻基辅的德国专员下面的国家地产管理总局。

伊凡-尼卡诺罗维奇以及他同村的人都感到头顶上压着一级比一级高的官衔繁多、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但是又要人供养的二流子和盗贼,每天身受到这批家伙的活动的祸害。他们明白德国法西斯政权非但是野兽的政权,——这是一目了然的,——而且是办事马虎的、盗窃成风的、也可以说是愚蠢的政权。

那时,伊凡-尼卡诺罗维奇和他同村的人以及附近大大小小村庄(贡多罗夫斯卡雅、达维多夫、马卡罗夫-雅尔等等)的居民,就开始拿出一个有自尊心的哥萨克才会使用、而且应该使用的对付愚蠢政权的办法来对付德国政权,——他们开始蒙骗它。

蒙骗德国政权的办法,主要表现为:在地里装出干活的样子而并不真正劳动;糟蹋浪费,如果有可能,就“盗窃”自己家里生产的东西;另外就是隐藏牲畜、家禽和粮食。为了便于蒙骗,哥萨克和农民就设法让自己人当甲长和村长。像任何一个野兽的政权一样,德国政权也找到足够的野兽让他们坐在村长的位置上,但是,常言说:“人无千日好”。德国政权派过村长,可是不久村长就不见了,失踪了。

克拉娃十八岁,这些事她都不关心。她痛苦,只是因为生活变得非常不自由,不能念书,没有女伴,父亲又情况不明。她想念万尼亚,她的美梦做得非常明确具体,——等这一切混乱现象一结束,他们就结婚,他们将生儿育女,他们要带着子女过非常美满的生活,——她就用这样的梦想来排遣生活中的烦恼。

她还用看书来消磨时光,但是在下亚力山德罗夫卡,书非常难找。她听说新的区政府给庄子里派来一个新的女教师来代替已经疏散了的那一个,她就认为,向这个女教师借书总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事。

女教师住在学校里原先那个女教师住的小房间里,据邻居们传说,她使用的还是原来的家具和什物。克拉娃敲了敲门,不等回答,就用一只丰满有力的手把门打开。她走进这个背阴的、窗帘也放下的房间,开始斜着眼打量究竟是谁住在里面。女教师侧面对着克拉娃,弯着腰在用鸡毛掸掸窗台。她回过头来一看,一条弯弯的浓眉突然抬了起来,她猛地向后一退,把身子紧靠着窗台。后来她把身子伸直,重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克拉娃。

“您……”

她话没有说完,脸上就露出抱歉的微笑,迎着克拉娃走过来。

这是一个体态匀称、头发浅黄的妇人,穿着普通的衣服,灰色的眼睛里射出直率、甚至严厉的目光,嘴巴轮廓分明,因此在她脸上不时出现的那种单纯明朗的微笑更显得动人。

“学校里住过德国人,学校放图书的书橱被打破了。连厕所里都能看到书的散页,不过多少还留下几本,我可以带您去看看。”她说话发音准确而纯正,只有优秀的俄罗斯教师才能说得这样好。“您是本地人吗?”

“可以说是本地人。”克拉娃犹豫地说。

“您为什么说话要有保留?”

克拉娃狼狈起来。

女教师直望着她。

“我们坐下吧。”

克拉娃还是站着。

“我在克拉斯诺顿看见过您。”女教师说。

克拉娃偷眼看她,没有作声。

“我以为您已经走了。”女教师带着明朗的笑容说。

“我哪儿也没去。”

“那,您就是送什么人。”

“您怎么知道的?”克拉娃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地斜着眼睛望着她。

“我知道……可是您别慌……您大概在想:这个女教师是德国当局派来的,并且……”

“我什么也没想……”

“您是在想啊。”女教师笑起来,她的脸都成了粉红色的。

“那么您是送什么人?”

“父亲。”

“不,不是父亲。”

“不,是父亲。”

“好,就算是吧,那您父亲是做什么的?”

“煤业联合公司的职员。”克拉娃满脸通红地说。

“您请坐,跟我别客气。”

女教师亲热地微微碰了碰克拉娃的手,克拉娃坐了下来。

“您的朋友走了吗?”

“什么朋友?”克拉娃的心都跳起来了。

“别瞒我,我都知道。”女教师眼睛里严厉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和善而热情的微笑使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就是杀头,我也不说!”克拉娃突然发起狠来,心里这样想。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这样是不好的!”克拉娃说了就站起身来。

女教师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纵声大笑起来。她高兴得把晒黑的双手时而叠起,时而分开,她那生着浅黄头发的脑袋左右摆动着。

“我亲爱的……请原谅……您的心事是明摆在外面的。”她说了就很快地站起来,用一个有力的动作抓住克拉娃的肩膀把她拉过来,身子略微挨近她,“我都是开玩笑,您别怕我。我不过是个俄罗斯教师,——人总要活下去,可是即使在德国人统治下也不一定要教坏的东西。”

有人在门上用力地敲了几下。

女教师放开克拉娃,很快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

“玛尔法……”她欣喜地说,声音不高。

一个身材很高、骨骼强壮的妇女走进室内。她披着洁白耀眼的围巾,晒得黧黑的赤脚上全是尘土,腋下夹着一包衣服。

“您好,”她说,带着询问的神情望了克拉娃一眼。“我们好像住得很近,可是弄到今天才来拜望您!”她高声对女教师说,笑得露出结实的牙齿。

“您叫什么名字?……克拉娃!我送您到教室里去,您去看看有什么书。不过您不要走,我一会就完事。”

“事情怎么样?啊,怎么样?”卡佳回来之后,激动地问着。

玛尔法用一只操劳过度的晒黑的大手捂住眼睛坐着,她的还很娇嫩的嘴唇的两角露出痛苦的皱纹。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受。”她把手拿开,说道。“波高烈莱庄的一个小伙子到我家来,说我的高尔杰依-柯尔尼延柯活着,做了俘虏。卡佳,替我出个主意吧!”她抬起头来说,接着用俄语说起来:“俘虏们在波高烈莱的林场里做工,有卫兵看守着。他们大约有六十来人,替军队伐木,我的高尔杰依也在那边。他们住在木屋里,不准出来……他饿得都浮肿了。叫我怎么办呢?还是我到那边去一趟?”

“他的口信是怎么捎给你的?”

“那边也有老百姓在做工。有一次他觑空偷偷地告诉庄子里的一个人。德国人不知道他是本地人。”

卡佳默默地望了她一会。这是生活中别人无法出主意的一种情况。玛尔法可能在这个波高烈莱庄待上几个星期,自己弄得痛苦不堪,结果仍旧看不到丈夫。他们顶多能够彼此远远地望见一眼,但是这只会在她丈夫的痛苦上再增添一些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甚至连偷偷地给他扔点吃的东西都办不到:不难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个战俘营!

“你凭自己的良心去做吧。”

“要是你,你去吗?”玛尔法问。

“我会去的。”卡佳说着叹了口气,“你也会去,不过是没用……”

“我也说——是没用……我不去了。”玛尔法说了又用手捂住眼睛。

“柯尔聂-季霍诺维奇知道吗?”

“他说,要是准许他带了游击队去,也许可以把他救出来……”

卡佳的脸上露出烦恼和发愁的神情。她知道,柯尔聂-季霍诺维奇指挥的游击小组,不能为这个次要的目的使用。

现在德军最重要的交通线都通过伏罗希洛夫格勒州。凡是归普罗庆柯指挥的一切和他重建的一切,现在毫无例外都是用来使远在顿巴斯千百公里之外的伟大的斯大林格勒战役获得胜利。

本州所有的游击队分成许多小组,现在都在公路上、土路上以及往东和往南的三条铁路上活动。就这样,力量还嫌不够。所以普罗庆柯就把本州所有地下区委的活动都转到大路上来进行破坏活动。他的驻地现在只有卡佳、玛尔法和联络员克罗托娃知道。

卡佳对这一点非常清楚,因为所有不计其数的联系的线索都汇合在一起掌握在她的万无一失的小手里,然后从她那里单线通向普罗庆柯。所以她对由玛尔法转达的柯尔聂-季霍诺维奇的这一项间接提出才不作答复,虽然她明知玛尔法心里是暗暗地抱着这个希望才来看她的。

卡佳跟丈夫的联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玛尔法,更准确地说,是通过玛尔法的住处。

但是卡佳没有问起普罗庆柯的近况:她知道,要是玛尔法关于他什么都不说,那就是没有消息。

克拉娃站在书橱前面,——这里都是童年读过的书籍。和童年伴侣的重逢,勾起她无限的惆怅。看着这些空空的黑书桌,令人感到凄凉。夕阳斜照在窗上,在这幽静而浓密的夕照里,似乎含着一丝惆怅的、无可奈何的告别的微笑。克拉娃本来感到奇怪,女教师怎么会认识她,可是现在她觉得生活在世上是这样地忧伤,她甚至不再为刚才那种好奇而烦恼了。

“挑了几本吗?”女教师直望着克拉娃,她的轮廓分明的嘴唇紧闭着,但是灰色眼睛的深处含着悲伤的神色,“您看,生活有时显得很残酷,要把人活活拆散。”她说,“可是在年轻时候我们整天忙乱,没有懂得,给我们安排的生活,就是我们一辈子要过的生活了……要是我能重新变得像您那样,我就可以懂得这个道理。可是现在我甚至无法把这个意思向您表达出来……如果您的朋友来了,请您一定把他介绍给我。”

卡佳没有料到,这时万尼亚已经来到下亚力山德罗夫卡,并且是直接带着任务来见她的。

万尼亚把密码文件——关于克拉斯诺顿地下区委的活动的报告——交给了她。卡佳也对他口头传达了普罗庆柯的要求:将克拉斯诺顿地下组织发展为战斗的游击队伍,并加强大路上的破坏活动。

“请转告他们,前线的情况很不错。也许,很快我们大伙都要手拿武器去作战了。”卡佳说,一面探究地望着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四肢不匀称的青年,好像希望知道他的眼镜后面究竟藏着什么似的。

万尼亚弓着背坐在那里,很少说话,不断用手去理他的披散下来的头发。但是,要是这个女人能知道在他心里燃烧着怎样的熊熊之火,该多好啊!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畅谈起来。

“人们的命运变得真可怕!”卡佳听万尼亚讲完舒尔迦和瓦尔柯遇难的悲惨故事,这样说道。“您所说的奥斯塔普楚克,他全家还留在敌占区,也许已经被折磨死了,要不然就是那可怜的女人带着孩子在陌生人中间流浪,心里还希望有一天他会来救她和他们的孩子,可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就拿刚才来找我的那个女人来说……”卡佳讲起玛尔法和她的丈夫,“近在眼前,可是连见一面都办不到。将来还会把他赶到更远的地方去,他会死掉……他们这批家伙作恶多端,就是把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她把结实有力的小手紧握成拳头,说道。

“波高烈莱就在我们附近,我们有一个小伙子住在那边。”万尼亚想起了维克多-彼得罗夫,说道。他头脑里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但是连他自己还没有把它想清楚。“俘虏人数多不多?警卫队大不大?”他问。

“请您想一下,在克拉斯诺顿我们的人里面,能做组织工作的人有哪些还活着?”她想起了什么心事,突然问道。

万尼亚举出几个人的名字。

“那么,在陷入包围后留下来或是因为别的原因留下来的军人里面有些什么人?”

“这样的人很多。”万尼亚想起了被隐藏在老百姓家里的伤员:他从谢辽萨那里知道,娜塔丽亚-阿列克谢耶芙娜暗地继续给他们治疗。

“您去告诉派您来的人,要跟他们建立联系,把他们吸收过来……你们也会很快很快就需要他们。需要他们来指挥你们年轻人。你们虽然都是好样的,但是他们年纪比你们大。”

卡佳说。

万尼亚讲了讲他的计划,要在克拉娃家里为“青年近卫军”设一个跟村里的青年联系的接头地点,并且请她在这方面帮助克拉娃。

“最好别让她知道我是谁,”卡佳笑着说,“我们可以做朋友。”

“但是您究竟是怎么认识我们的?”万尼亚忍不住了。

“这我永远也不会告诉您,不然您会弄得非常窘。”她说,脸上突然露出了狡猾的表情。

“你们有什么秘密?”克拉娃不无妒意地向万尼亚问道。那时天色已经漆黑,他们坐在伊凡-尼卡诺罗维奇家的上房里。克拉娃的母亲早就把万尼亚当做自家人一样,特别是在渡口事件之后。她在一条哥萨克人用的蓬松柔软、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的鸭绒褥子上,放心地入睡了。

“你能保密吗?”万尼亚凑着她的耳朵问。

“这还用你问……”

“你起誓!”

“我起誓。”

“她告诉我,有一个我们克拉斯诺顿的人躲在附近,她让我转告他的家属,后来我们又随便聊了一阵……克拉娃!”他抓住她的手,庄严地轻声说,“我们建立了一个跟侵略者作斗争的青年组织,你愿意加入吗?”

“你参加这个组织了吗?”

“当然。”

“那我当然加入!”她把她的非常温暖的嘴唇贴到他的耳朵上,“我不是你的吗,懂吗?”

“我要听你宣誓。誓词是我跟奥列格写的,我能背出来,你得把它背熟。”

“我会把它背熟,因为我完全是属于你的……”

“你得把这儿和附近庄子里的青年组织起来。”

“我会替你把他们全组织起来。”

“你对待这件事别那么轻率。要是失败,就有性命的危险。”

“那么你呢?”

“我也是这样。”

“我准备跟你一起死。”

“不过我想,我们俩最好还是都能活着。”

“当然,那好得多。”

“你知道,他们那边已经给我预备了床铺,我得走了,不然不方便。”

“你何必到那边去?我不是属于你的吗?啊,你明白吗,我完全是属于你的。”克拉娃把她的温暖的嘴唇凑着他的耳朵低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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