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祥打了胜仗后反要向一个俘虏投降,是有原因的。咸丰五年,各路捻军头目在安徽雉河会盟时张文详与史金彪、曹二虎相识,之后三人带着自己的队伍同去河南发展,互为响应、互相声援。后又陆续取道湖北回到安徽。因三人性情相投,又在战阵中生死与共,感情胜似手足。张文祥与史金彪、曹二虎便结拜为兄弟。张文祥年龄最大做了大哥,史金彪为老二,曹二虎最小。

三人从皖南来到安徽北部的霍丘县,虽然连战连捷,但太平军与捻军在主战场不断失败的消息却让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深为今后的前途担忧。三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知道他们此时之所以能在安徽得以容身,是因为清军的大部主力都用在南边的太平军身上。还有一部分善战的清军则在山东与捻军的主力决战,才为他们留下这个暂时的生存空间。

史金彪虽然年纪比张文详小一些,但却颇具心机,处事老到,想事情要比常人周道。初到霍丘,史金彪就与张文祥、曹二虎商量道:“如今天下之大,却无咱们兄弟容身之处。南面天京已经被围一年多了,浙江太平军也不断失败,北面盟主那里同样凶多吉少。大哥,三弟,你们可想过今后的出路没有?”

张文祥道:“如今安徽的各路捻军除一部分北上外,有些散了伙,有些降了清。如果散伙,官府视咱们为洪水猛兽,看作十恶不赦的叛逆,若是落了单,叫官府认出,只能被凌迟处死;如果去降清,如今清军正在势头上,杀降之事屡屡不绝,又实在不能冒这个险。我看咱们到底还有两千多人马,又在这里立住了脚跟,就算将来吃紧了,还可躲入邻近的大别山。那里群山峻岭,尽可藏得下数万兵马。咱捻子从李闯王那时到现在,也有两百多年了,不是一直没被灭掉么?”

曹二虎道:“就是。若降了官府,立刻就会遭毒手,倒不如战死沙场痛快。”

史金彪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两百年前正逢乱世,从明崇祯到清康熙几十年的战争不停,顾不得捻军。如今官府一心要灭太平军与捻军。南北战事一旦结束,安徽必不能再平静。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这条路是不能再走下去了。依我的意思还是趁早设法抽身为好。散伙的路子决不能走,且不说命运凶险,咱们硬拼了十多年,也不能就这样白白的算了。接受招抚倒还能得个一官半职,将来尚有前途可赚。捻子降了官府被杀的例子不少,但就抚之后平安无事的也很多。张大哥,原来咱们在攻庐州(即合肥)的时候,认识一个叫做徐弃的小旗主。他后来与咱们同在皖南作战,成为莫逆之交,虽未与他焚香结盟,但也情同兄弟。两年前他投奔了安徽按察使马新贻。不但没有被害,反而得到了重用。可见若是找对了引见人,也是无事的。”

曹二虎虽是个勇将,但为人鲁钝一些,在大事上是没有主见的,听了史金彪的话,又点头道:“这倒可以试试看,但要找到一个稳妥的引见人却不容易。”

三人正在商量,外面有人哐的一声将门使劲推开。张文祥本吩咐过,没有命令不得进屋的。一见此人违令进屋,正要喊外边的侍卫拿下,却见这个人一脸风尘,将一封信递过来道:“三位将军,急报:稚河陷落,沃王被捕。”

三人顿时呆住了,半晌无声。沃王张乐行是捻军的最高首领,这个消息对于三人来说犹如大厦撤去了顶梁柱,一时无所适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张文祥接过信,边看边念。原来张乐行从山东撤退到皖北雉河集,遭到包围,突围几次不成,后被叛徒出卖。张文祥念完,史金彪道:“焦燥无用。还是先遥拜一下沃王,祝他能化凶为吉,平安脱险吧。”

三人摆了香案,向着东北方向默默祝愿,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对捻军的未来更加悲观。张文祥道:“如今之际,先攻下他几城,将脚跟稳一稳之后再作从长计议。”

张文祥等人立即率兵攻下霍丘,又设计将马新贻亲自带队的两三千人歼灭,将马新贻俘虏。依着张文祥的意思,立刻就要将马新贻斩了祭旗。史金彪阻拦道:“大哥,那日我们商议要寻个稳当的引见人就抚,如今这引见人就在眼前,大哥为何不用?”

曹二虎心眼直,不解问道:“此人是谁?难道就在咱们大营不成?”

张文祥心思要缜密一些,想想道:“是这个知府马新贻么?”

“正是,由他引见再好不过。过去徐弃就是从他这里走的路子。目下,他被咱们所困,我们不杀他,反殷勤款待,再放了他便是施恩,若是投降还可让他居功免罪。他应当不会拒绝。”

张文祥担心道:“虽是这样说,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只想着脱身,要保全他自己的性命,自然嘴里答应的痛快。待离开这里,立时变卦,甚至举兵报复。这片心机不仍是枉费了吗?反要弄丢了兄弟们的性命。”

“关系到两千条捻子弟兄的性命,此事自当慎重。不过,天国气数已尽,捻军也势难长久,此时擒获马新贻正是天赐良机,我等必须当机立断,才能保住前程。我也想到马新贻可能出尔反尔,不过我已想出一计,可保你我兄弟无忧。”

“什么计策?”

“大哥,你可以去劝马新贻与我们八拜结交,发下毒誓,若有背义之事,刀剑穿心而死。若他知道敬重神明,断不敢心存二意。而且那马新贻虽是不爱钱财,却十分热中做官,逢此乱世,他必希望有人才作他的膀臂,好助他立功升官。我们好好和他谈一谈,显露一下我们的本事。马新贻若是个惜英雄的人,我们能帮他升迁,他也一定会尽力保我们。”

张文祥道:“二弟是素工心计的人,只要你觉得妥当,就这么办下去。俗话的说好,求官不着秀才在。我们结交了他,即便他不能如我们的心愿,我们也没有吃甚么亏。”

话续前言,张文祥劝动了马新贻与他们结拜,随后引见了史金彪和曹二虎。命兵丁在庭院里设下香案,陈上三牲,摆下结拜酒。四人序齿之后,对天盟誓。张文祥早有准备,在誓词中加上了“刀剑穿心”的毒誓。马新贻听了那誓,皱了皱眉,但还是跟着念了下去。结拜之后,论起来马新贻年纪最大,被尊为大哥,以下依次降了称呼。四人礼拜之后,畅谈了一天,第三日,马新贻改装成一个普通百姓,由史金彪护送出城。

恰巧这个时刻,朝廷为尽快肃清太平军和捻军的残余势力颁下诏书,巡抚可临机决断,自行决定是否招降。马新贻赶到安庆见了巡抚唐训方。因为关系到自己利益,且已经与之结为兄弟,自然是好话说尽。唐训方听了大喜,一面申报朝廷,一面命人写下招抚文书,盖上巡抚大印,让马新贻前去招安。

马新贻在离开霍丘城二十多天后,带着招安文书回来。张文祥等三人接下文书,四处张贴了安民告示,接受改编。经过拣选降众,编设两营(相当于现在的两个营),皆归马新贻统领。因为马新贻号毂山,所以称为“山字营”,他的三个把兄弟张文祥等人都当了八品哨官(相当于现在的连长)。马新贻就凭这两营起家,在安徽战无不胜,一路扶摇直上,升到安徽藩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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