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揭开秘密上

宁檬跟着陆既明一起上了救护车。一路上陆既明都拉着宁檬的手,死活不肯放。

他一点也不像个身中一刀的人,还是插得很深的一刀。尽管裤筒上血淋淋,面孔上白涔涔,可也没耽误他上下嘴皮子磨来磨去的叨叨。

“你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是不是?”

“现在胆子大了是吧,什么事都敢干了是吧?”

“你以后再干这么蠢的事,我告诉你我就我就……我就家暴你了啊!”

宁檬噗嗤一声就乐了。他嘴唇都白了,还在和她扯屁,分散她的恐惧。她又窝心又心疼。

“我这难道不是一片孤勇?”宁檬用反问为自己狡辩了一句。

“孤勇个屁!你这是逞能!”陆既明白着嘴唇开喷,“认错!道歉!不然我不去医院!我这就下车!”

宁檬:“……”

她立马乖乖道歉。

路上宁檬打电话给特卫公司退了保镖。卿里的提前登场,打乱了她的作战计划,给她省下了那笔保镖费,但也给陆既明身上制造了个窟窿。

陆既明被拉倒医院后,大夫检查了一下,发现刀子插的位置太贴近动脉了,需要做手术。

陆既明一下就不淡定了,慌里慌张地,直问大夫他会不会进了手术室以后就出不来。

他其实是个连吃药都得哄三天的人啊,现在却要经历一场真刀真枪的手术。宁檬心软得像摊融化了的绵砂糖,对慌里慌张怕进手术室的陆既明充满柔情和怜爱。

两个人手牵手,互相说个没完,简直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后来是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做了棒子,打散了这对鸳鸯。

手术做得很快很成功,陆既明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还能迷迷瞪瞪地对宁檬说:“我那血,蹭一下就呲出去了,可有劲儿了!壮观,太壮观!”

宁檬:“……”她酝酿的满腔水汪汪的怜爱之心,不知怎么就奔着凝固转化了……

细想想,他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

这么想着,宁檬简直满腔都是柔情。

她摸摸陆既明的脸,轻声细语柔情万种地对他说:“别哔哔没完了,就你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快闭嘴睡一会!”

陆既明倔强地挣扎:“睡可以,但我一醒你就得让我看到你!”

宁檬说没问题,一定让你看到我,看不到我允许你把刀重新插回你腿上那缝好的窟窿里。

陆既明终于安心地合拢了上下眼皮。

宁檬确定他睡着了,赶紧起身,抓紧时间去办一件大事。

她得快一点,得赶在陆既明睡醒前回来。

宁檬是赶着去赴苏维然的约。这是她一早就和苏维然约好的。为了在会面过程中达成某件事,她还特意约苏维然在他家里见面。

她告诉苏维然,她有很重要的一些事要和他谈,在家里比在外面更合适。

苏维然欣然应下她的约见请求。

因为陆既明的手术耽搁了一些其他事情,宁檬赶到苏维然家里时,已经比事先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宁檬一进门就连声说抱歉,苏维然笑着说:“你肯来我就受宠若惊得很,怎么还会怪你来得晚不晚。”

宁檬看着苏维然。他很从容很怡然自得,仿佛丝毫没受何岳峦等人被带走调查的影响。

是太笃定自己没什么把柄可被抓的吗?

苏维然问宁檬:“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一些事要跟我说?为了听你说这些事,我今天特意没去上班。”

宁檬报以感谢一笑,但并没有立即步入正题去揭晓那些重要的事情。

她对苏维然笑着说:“学长,我有点困,想提提精神,你帮我做杯咖啡好吗?你不是说你新买了咖啡机和进口豆子。”

苏维然很乐意为宁檬提供这样的亲身服务。他让宁檬在客厅里坐着等一下,他带着暖洋洋的笑容起身去了厨房。

宁檬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她看着苏维然,就像看着一个人身上正在腐烂坏死的肉一样,不下刀子割会疼,下刀子去割也会疼。只不过区别是,割完腐肉还会生出新肉。而不割腐肉的话,全身都要变得腐烂坏死了。

宁檬狠了狠心。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了苏维然一个笑容、一杯亲手去做的咖啡而心软。他再不及时悬崖勒马,恐怕他整个人都要腐烂坏死了。

宁檬起身,悄然无声地走向苏维然的书房。

他书房的办公桌面上摆着半圈的电脑屏幕,那是为了方便他看大盘的。此时此刻,那些屏幕都亮着,上面显示着不同的股票K线图。

宁檬走过去。滑动鼠标点击了几下,她发现她此行还是很幸运的,她想要的东西,她拿到了。

宁檬回到客厅时,苏维然已经把咖啡做好了。

他正拿着手机准备拨号找她:“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怎么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宁檬笑着说自己坐着太无聊,就到处溜达了一下,房子太大,走着走着时间就过去了。

苏维然对这番说辞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怀疑或者相信的情绪。他拍拍沙发,对宁檬说:“过来坐,我们边喝咖啡边聊天。”

还是一副从容微笑的样子。

宁檬默默走过去坐下。苏维然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宁檬坐在他斜对面。

苏维然笑着问宁檬:“说说看,来找我是要说些什么重要事?”

宁檬看着他的笑容。他看上去还是从前的儒雅清隽,平易可亲。可她知道儒雅清隽平易可亲只是他诸多面具中的一副,是他专门呈现给她看的一副。而他在除她以外的人那里,并不是这一副样子的。

她心里发出了淡淡的苦味儿,趁着自己没被失望和伤怀感染得张不开口,她鼓足一口气说:“学长,你知道何岳峦、闫双勋、靳海洋都被带走调查了吧?”

苏维然脸上的微笑没有变,他从容得滴水不漏:“嗯,知道,这可是件震动资本圈的大事。”

宁檬看着他滴水不漏的面容,很失望。

哪怕出现一点点地不自然,也是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有了忏悔和不安的念头。

可是他没有,一点点的不自然都没有。

宁檬看着苏维然,说:“学长,你怕不怕?”

她就这样直接地问出了口。

——

苏维然听了宁檬的问题,没有慌没有不安,甚至应景地出现了一丝错愕。

“怕什么?”他带着那丝错愕问宁檬。

宁檬心里的失望又扩大了一圈。

这世上有种人,一种做了坏事不肯承认的人,哪怕只要还有一秒钟没被揭穿,他都会演戏到底。这种人其实已经是做人做到不要脸面的老赖了。

真可悲,看起来那么儒雅那么清隽的苏维然,已经在资本市场中被熏染成了一个老赖。

苏维然问:怕什么?

宁檬回答他:怕你是其中关键性人物Jason王的事实被他们揭发出来,怕你顶着Jason王的名字做过的那些事情被查出实质性的证据来。

苏维然脸上的滴水不露终于不见了。

他敛了微笑,沉下表情,半晌无声。他无声地注视着宁檬,他的眼神中酝酿着太多的内容。

宁檬没有闪躲他的注视,可也没有去解读那些酝酿着的内容。

她不想去承受其中还存余的感情成分。她害怕从中看到一丝后悔从而软下揭发他的心肠。她也担心会看到他兜不住情绪的丑态。

原来要把一个真实的苏维然从她认知的假想中剥离出来,会是她人生中艰难至极的一刻。那些曾经的岁月曾经的心情,都在经受着现实的鞭挞。

苏维然就那么看着宁檬。半晌后,他笑了。一种宁檬从来没有见过的笑,一种他再也不用在她面前伪装自己是曾经的阳光少年的笑。

“你知道了啊。”他笑出一副现在的苏维然该有的真实模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檬仔仔细细地给苏维然解惑。她一桩桩一件件地回忆着与自己记忆错位的那些事,调正它们的位置,从中恢复一个真实的苏维然。

宁檬说:“其实一开始,是陈晓依告诉我有Jason王这么号厉害人物的,说他怎么跟着何岳峦靳海洋一起,谋划着利用双勋吞掉钦和。”

——

她告诉苏维然,但那时她不知道是这个Jason王到底是谁,她打听了很多人也打听了很久,却都摸不到这个神秘人物的影子。她想他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厉害人物。

她说后来她真的见到了一个叫Jason王的人,就在仁通大厦,何岳峦和他在一起。于是她错以为那个Jason王就是传说中的Jason王、那个参与布施了整盘棋局的关键人物Jason王。

直到元旦那天,她才发现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

元旦那天学姐联系她,她们聊了一会后,她顺手去翻看了学姐的朋友圈。

学姐最近一条朋友圈满满地流露着她苦尽甘来的好心情。

学姐一共晒了三张照片,她的女儿、她的肚子、和她被移民二代带着一起出席活动的合照。

当她看到第三张学姐和移民二代的合照时,她心中一凛。她把那张照片单独点开,搓大。她的眼皮狂跳起来。

那个和学姐合照的男人,那个移民二代,俨然就是她在仁通大厦偷拍到的那个Jason王。他座位前的名牌上,赫然印着“Jason王宇”的字样。

她眼皮狂跳,心中凌乱。

所以搅进局中的那个关键人物,是学姐当下的男朋友吗?

她来不及细想更多,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柳敏荟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安中醒了。

她分析Jason王的思路一下断掉,她飞奔赶去医院。

在医院里,安中告诉她如何查看尤琪单独留给她的那封遗书。

而她从遗书中看到,原来那天隐藏在包间暗处的Jason王,就是他苏维然。

——

宁檬看着苏维然,说:“我当时就懵掉了。如果你才是Jason王,那我看到的那个Jason王又是怎么回事呢?”

——

宁檬告诉苏维然,恰好就在那时,陈晓依给她发了信息,带着一颗黄鼠狼的心祝她新年快乐。

她于是想到这个疑惑可以通过最早告诉她有Jason王这么号人的陈晓依来验证。

——

“结果我发王宇的照片给她,问她这人是Jason王吗,她回了我三个问号。我再发你的照片,问那是这个人吗。这次她只回了我两个字:是他。”

苏维然笑着,依旧是他那种恢复了真实的他的笑。

“所以你元旦就知道我是Jason王了。这么说元旦之后你和陆既明闹掰转而给我机会接近你,都是有心计划好的吧?”

宁檬没有否认苏维然的猜测。她看到苏维然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冷。她的心也越来越冷。

所有真相总是令每个人都发冷。

“那你现在想明白叫王宇那个Jason王和我这个Jason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苏维然挑着眉梢问着,他把不介意在下一秒主动帮她解惑的心情从那条挑高的眉毛上,表露无遗。

宁檬也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学长,不如我说说看,你听听看,看我说得对吗。”

——

宁檬告诉苏维然,一天内知道有个叫王宇的Jason王、又知道苏维然才是那天在包间里的Jason王,她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她有点吃不透苏维然和王宇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苏维然和何岳峦是有很深度的合作的,深到踩过法律边界的那种。

而何岳峦和叫王宇的Jason王也有同样性质的合作,他们的合作涉及到了海外洗钱的事项。

而叫苏维然的Jason王,和叫王宇的Jason王,两个人之间是怎么也不会有可以一起做犯法买卖赚钱的交情——毕竟对于苏维然来说,王宇之于他有着深刻地夺爱之恨。所以按说苏维然该是憎恶王宇的,他是不会允许与他深度合作的伙伴和王宇结成同盟的。可王宇偏偏又和何岳峦有着深度合作,且看得出他们彼此间的合作还很愉快,因为王宇是特意从国外跑来和何岳峦见面的,而何岳峦对王宇也非常的周到客气。

到此,宁檬想不通了。

但除了想不通三人关系这一点之外,她能确定的是,有很多事都参与其中的这个关键性人物“Jason王”,他不姓王,他姓苏。

于是她和陆既明在元旦之后做了场闹掰的戏,用来麻痹那个姓苏的Jason王。

她想只有这样,才能突破瓦解那个灰暗团伙。

在假装和陆既明闹掰之后,她特意出国了一趟,以散心的名义。

但她其实不是去散心,她是带着特定目的去了趟美帝。

她专程去见了学姐,去找她了解一下,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都叫Jason王的事情。她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学姐家里后,在还没来得及开诚布公地交谈前,有一天她看到学姐收到一个快递,收件人不是她也不是王宇,是“文力”。

但学姐说,那确实是她的邮件没错。至于为什么收件人写“文力”么,这其实是一种恶作剧衍生出来的习惯。

学姐对她说:宁檬你还记得吗,文力是大学时我们那一级的辅导员。那会他老管东管西的,我们那级的同学都讨厌他,于是但凡做点不好的坏事杂事都用他的名字。比如我们在大街上被拦住做问卷调查时,最后留的名字全都是文力。再比如有男同学在网上买情趣用品寄到学校宿舍,不好意思写真名就写文力收。又比如我们那级有个男同学搞大了女友的肚子,带着女友去医院做手术时填女友病例就填的“文力”。我也是这个恶作剧的实行者之一,我从大学开始但凡收发快递都在用文力这个名字,这样倒是免于泄露我自己的真实信息了。可怜的文力,替人默默扛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雷,哈。

宁檬听完学姐这段话后,一下子就明白苏维然为什么要用“Jason王”这个代号了。

王宇就是真正的Jason王没错。而苏维然叫自己是Jason王,其实是沿用了上学时大家恶作剧文力的心理——他被Jason王横刀夺爱,他厌恶憎恨Jason王,于是他在做坏事的时候,就叫自己是Jason王。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报复,也是一种潜意识中的逃避——仿佛做了这件坏事的人,真的是Jason王,而不是他苏维然。

宁檬淡淡笑着,笑得满心都是淡淡的忧伤。她问苏维然:“学长,我说完了,你也听完了。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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