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不知道的下

陈晓依对宁檬说:“就是这个时候,何岳峦吃腻了我,也开始嚼不动清纯过了期的尤琪,他认识了权茹茹。权茹茹,是有人摸透了他的喜好特意给他介绍的,为了拉拢他。

“至于这个送权茹茹到何岳峦面前的人是谁,我等下再告诉你。”

宁檬把手挪到桌子下面,狠狠握成了拳,她把愤怒与吃惊都攥紧在掌心里,不让它们在身体里失控地乱跑。她需要维持理智和镇定,听接下去陈晓依还会说什么。

“这个权茹茹她到底长什么样呢?呵!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高配版的尤琪。她既青春,也清纯,嫩得滴水。客观地说,她比尤琪年轻漂亮,也比尤琪知冷知热,更比尤琪懂得崇拜她的男人。晓得吗,何岳峦啊,他是顶喜欢女人崇拜他的。他为什么能跟我好那么多次?”陈晓依的声音苍凉起来,“因为我也崇拜他,他喜欢我对他的崇拜。”

宁檬一点不被陈晓依的苍凉所感染。她像在看一个不入流的笑话,看着陈晓依自己把自己酸楚得不行。

宁檬想起那个给大老板做了小三的女投资人说过的话:男人除了新鲜感,还需要被崇拜。没想到她说的话还真成了个真命题。

陈晓依的面目蓦地从苍凉又变得狰狞起来,狰狞让她的措辞不再拥有高知白领的文雅,她接下来的话低俗得像个市井泼皮而不自知。

“权茹茹就是为何岳峦量口味定制的菜,一见了她,何岳峦一头就栽进权茹茹嫩得滴水的身体上了。其实在尤琪和权茹茹之间他也是小小挣扎过的,但你想一边是不把他当回事只知道自己就该被宠的失了鲜的尤琪,一边是把他当天神一样崇拜又知冷又知热肉体新鲜的少女,你说何岳峦会往哪边偏?”

宁檬静默不语,皱着眉,眉心里嵌着“你要说就说你自己的,别捎带着别人拉认同感”的反感与不耐烦。她坐在这只是为了听到她所不知道的一些真相,这丝毫不意味着她肯聆听是愿意和讲述人成为同一战线。

陈晓依碰上了软钉子。她不在乎地笑一笑,自顾自往下接着说。

“对了,有一次何岳峦和尤琪吃饭,不是因为尤琪还把手烫了一手的泡吗?”

宁檬记得那一回。那次是她请尤琪和何岳峦吃饭,她想借着这顿饭观察推敲一下何岳峦对尤琪到底有没有二心。当初正是何岳峦那一手奋不顾身的水泡打退了她的怀疑。

陈晓依依然得不到宁檬给予一唱一和的回应。她又无所谓地一笑,讲话时的语气却更加发酸尖刻起来:“何岳峦啊,他在尤琪那总是单方面受伤、单方面付出、单方面担当一切的那一个,而尤琪呢?按何岳峦的说法是,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可你知道权茹茹人家是怎么做的吗?人家哭得梨花带雨地捧着何岳峦的那只手,简直痛彻心扉,说:我不恨你有女朋友,我只恨你女朋友平白拥有你又不珍惜你,要是我在,我宁可伤的是我,我一定要推开你!你的手不能伤,你的手是做大事的,你的手伤了天都要塌的,要伤就由我来伤!

“看到了吗,宁檬,这就是尤琪和权茹茹的差别。当然,这也是我和权茹茹的差别,权茹茹才叫女人,我们和她比都算什么?尤琪是下堂妻,而我,哈,我根本就是颗痴心错付的烟雾弹!”

宁檬力求自己神情镇定如常,心里却已经澎湃难平。

三天前何岳峦摔门而出前讲的那段话又响起在她耳朵里。

——这么多年了,你尤琪给我扒过一只虾,剪过一条蟹腿吗?没有,从来没有!我就该伺候你宠你的,我就该做你的奴才!

所以何岳峦是真的有怨气的,而他在尤琪这边受的怨气,都在那个传说中的权茹茹那里被抚平了。那个权茹茹她崇拜他、呵护他、伺候他。尤琪真可怜,她输了,还输得无知无觉。她输在她一成不变的姿态上,以为当初那人追自己追得惨烈,就凭着这份惨烈他也会一辈子死心塌地爱自己。

然而追求时所付出的惨烈又怎么能和未来的恩爱划等号呢?那明明是个消耗项。如同当年国际巨星C男惨烈追求M女一样,C男追M女追得那么惨烈,可等终于追到,也不过只维持了半年恋情C男就提出分手了。C男把所有热情与爱都消耗在了追求的过程中,当他真的把M女追求到手后,算一算被消耗掉的感情余额,呵,原来只够维持半年。

所以现在看来,何岳峦对尤琪的爱情余额,其实也早就消耗得没什么了吧。

宁檬心头发寒。一瞬间里她对男女之间的情与爱,失望透顶。

“我是告诉过权茹茹我跟何岳峦有一腿的,可这女孩,呵!还真他妈神奇!她说她不在乎,何岳峦不和尤琪分手她不在乎,何岳峦哪怕再跟我保持男女关系她还是不在乎,只要何岳峦能分点爱给她就可以了。”

宁檬听到这,终于真真正正意识到了这个叫权茹茹的女孩的厉害。

不争才是大争。往往说不在乎的,就是野心最大的那个。表现得不争,那是时机还没到,争也没用,等时机到了,且瞧着,她会争得连根针都不会放过。恐怕现在她就要开始和尤琪争了。

陈晓依继续一个人不断的续话头,丝毫没有自说自话的尴尬。似乎她很笃定,就算宁檬表情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心里一定是翻腾不休的。表面的反应她不在乎,只要内里起了变化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陈晓依继续说:“还有你说对了,何岳峦压根就没打算帮钦和。何岳峦答应考虑和陆天行他们形成一致行动人,的确是为了麻痹他们以拖延时间。

“哦,还有,此外他们还找了庄家合作,私下操纵股价。这家私下做股价的机构叫彩凰资本。

“然后呢,权茹茹就是彩凰资本的老板靳海洋送给何岳峦的。

“哦记得吗,尤琪那次去KTV砸场子,那天在场的就有彩凰资本的老板靳海洋和权茹茹。”

宁檬眼皮猛地一跳。她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然后她的思绪一下飘得更远,她又回想起她更早一次见到那几个人的情形。那是她和柳敏荟以及游戏公司翟老板谈事情的那天。

她记得那天的情形是:

何岳峦最先从包间里出来,他应该是喝多了,脸很红,人也有点晃,陈晓依贴在他身边扶着他。

跟在他们后面出来的也是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是个派头很大的老板级人物——现在看这人应该就是靳海洋了;而女的是个年轻漂亮的长发女孩。靳海洋也有点晃,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呵护地扶着比他更晃的女孩。

宁檬的思绪又回到那天的KTV里。那时包间里的女人只有两个,除了陈晓依,就是那个长发女孩。

宁檬的心空通空通地跳,几乎在她胸腔里跳出回声。

她似乎又在亲历过的事情中,漏掉了点什么,就像在两年前的那顿饭里漏掉了何岳峦的真实阴谋那样。

宁檬问陈晓依:“KTV里除了你之外的那个女孩是谁?”

陈晓依怔了怔,说:“我刚才说了啊,权茹茹那天也在,女的一共就我们俩,那个女孩当然是权茹茹啊!”

宁檬的心空通一声落下去,弹不回来。

那个她第一次暗中围观他们时,靳海洋扶着的女孩。

她一直以为,那女孩是靳海洋的女人;她把所有怀疑和针对都毫无保留地射向了陈晓依。

难怪陈晓依说,她只是权茹茹的挡箭牌和烟雾弹。原来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宁檬掩住心里的惊异,脸上不动声色地向陈晓依确认:“你们这班人在更早时还有一次聚会吧?”

陈晓依笑得邪气:“我们更早时有很多次聚会,每次都是商讨怎么收购钦和的。你说的是哪一次呢?”

宁檬说了饭店名字,那家她和柳敏荟翟老板吃饭的饭店。

陈晓依想了想,有了反应:“哦,那一次啊。那一次怎么了呢?”

宁檬说:“那次我看到你们了。我还看到,那个彩凰资本的老板扶着个女人,而你扶着何岳峦。我的问题是,彩凰资本的老板当时扶着的女人是谁?”

陈晓依挑着眉梢答:“权茹茹啊!”她反应了两秒钟后,仰头大笑起来。

“靳海洋扶着权茹茹,所以你以为她是靳海洋的女人了对不对?哈!那只是何岳峦和权茹茹交杯酒喝多了,两人都晕,我和靳海洋就一人扶他们一个而已!我是绝对不会扶权茹茹的,当然就由靳海洋去扶她了。所以你们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她,你们都把矛头对准了我!太可笑了!我们全都太可笑了!”

宁檬终于理解了当时陈晓依看着何岳峦时,脸上的嫉妒欲和不甘为什么那么浓烈了,她在嫉妒何岳峦与权茹茹。

宁檬明白自己果然又犯了一个错误,让事实从眼皮子底下掠过的错误。而一再让她犯这个错误的,都是他何岳峦。

宁檬压着心里的翻江倒海,极力理清思路,问陈晓依:“你们那天在KTV具体谈的什么?”

陈晓依笑,笑得如愿以偿一样。

——端着高冷范儿,有什么用?看,还不是要开口问我。

陈晓依说:“那天呢,何岳峦他们正在部署,万一双勋用资管计划收购钦和股份的中途,股价跌了导致资管计划爆仓怎么办。靳海洋和Jason王就说,万一股价跌了,他们会把股价拉起来。”

宁檬又听到一个新名字。她在脑子里默想着那天的情形。她想起那天的KTV里,暗角还有一个人。

“Jason王是什么来头?”宁檬问陈晓依。

陈晓依说:“我只知道他是介绍庄家给何岳峦认识的人,英文名叫Jason王,中文名字叫王宇,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太多。何岳峦自从有了权茹茹就在防着我了。而他能防我到什么程度呢?我回头想了想,他还真他妈高明,他让我什么事都知道一点,以此稳住我,让我别起二心瞎闹腾,但又什么事都让我触碰不到证据那一层。”

宁檬把自己的外表架得强硬和不为所动,但她的内里却在不寒而栗。这些人所做的种种事,远比她猜到的谋划得更加深远残酷,更加黑暗可怕。

陈晓依的揭秘告一段落,她笑得奸诈而邪佞,似乎再讲不出其他什么东西了,又似乎还留着什么重要的底没交,打算在某个紧要时刻用以做最致命的出击手段。

宁檬从容一笑,问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问得平铺直叙,毫无波澜。陈晓依越想看到她被真相刺穿得愤怒、怀恨、失去理智,她偏不,她就偏冷静地给她看。

如意算盘没被拨响,陈晓依果然讪讪的,她挑挑眉,说:“哦,不为什么,你和尤琪总是敌对我,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们的方向错了,其实我只是烟雾弹,我也恨何岳峦,我恨他就是睡我一下,说扔就毫不留恋地扔了。但我又扳不倒他,我没证据,而且呢一日夫妻百日恩,说到底就算他对我无情但冲着那些做夫妻的日夜,我却依然对他下不去手。但你不一样,宁檬,听了这些,你不恨他吗?只要你和你闺蜜恨他就好,你们恨他就不会放过他,这我也就放心了。”

宁檬忍着作呕和想用咖啡泼陈晓依的冲动。

她总算见识到了一个人能把不要脸演绎到何等极致的程度。她知道陈晓依是故意说那些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话在膈应她,以增加她对何岳峦的仇视。

陈晓依成功了。她那句我对他下不去手成功恶心到了宁檬。又当又立,不过如此。

宁檬从来没说过脏话,但她现在真的想对陈晓依骂一声“婊子”,她陈晓依绝对当得起“婊子”这两个字。

宁檬冷笑两声:“陈晓依,你想得可太美了。你打电话没安好心地刺激完尤琪,居然还痴心妄想我能凭恨帮你报复何岳峦?你多大的脸?你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你是真的顾念情分不忍心亲自扳倒何岳峦,还是何岳峦握着你做项目时太多不合规的把柄让你没胆子去扳倒他?”

宁檬不再是以前白纸一张的小秘书,几年里在资本市场沉沉浮浮,她太容易想明白这冠冕堂皇下的龌龊真相了。

她在陈晓依惊异挑高的眉梢间,继续说:“你自己投鼠忌器,于是你就来挑拨我和尤琪,挑拨得我们愤恨不已,最好恨不得去杀了何岳峦,而我们和何岳峦两边互相咬,你就能在一旁坐收渔人之利,边看热闹边解气了,对吗?陈晓依,我告诉你,你没那么聪明,我们也没那么笨,你事情已经办得很丑了,就把别什么都想得那么美了。”

陈晓依先是惊讶,随后又笑了起来:“想骂我你就使劲骂好了,随你,我也不会缺块肉。反正我不信你们会放过何岳峦!”

宁檬也笑了,她不能着了陈晓依的道。陈晓依越盼着他们冲过去拿刀对着何岳峦砍,她越要反着她的期盼去说:“陈晓依,我都跟你说了,事情办的丑,就不要想得美。尤琪和你不一样,你是下水道里的臭虫上不了街面,可尤琪是太阳底下正大光明的人。难说何岳峦之后也腻歪了权茹茹,就迷途知返和尤琪重修旧好了,如果是这样我干嘛还要不放过他而让你看热闹呢?”

陈晓依感慨地发出一声长叹:“宁檬,我真服气你,为了逞口舌之快连自己根本不屑的可能都拿来说了。你这种眼里融不了沙子的人,会接受迷途知返的忏悔吗?”陈晓依摇摇头,啧啧感叹两声。她那种奸诈和邪佞的笑容又爬到了脸上来。她果然还留有一个杀手锏。宁檬心头有股不太好的感觉慢慢地往上拱。

“啧啧!”陈晓依啧啧感叹两声,笑着,说,“宁檬啊,你闺蜜都已经落魄成什么样子了,下堂妻哎,而你居然还能替她牛气得起来!行,那我也不用口下留情了,我就再给你交个底吧!”陈晓依收了笑,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尤琪和何岳峦住的房子是租的对吧?何岳峦可是给权茹茹买了套花园洋房哦,房产证上清清楚楚写的是权茹茹的名字。何岳峦他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大的手笔呢?很简单,权茹茹怀孕了,现在都他妈显怀了!所以你闺蜜就死了那份重修旧好的心吧!”

不好的感觉从心头直拱到宁檬的眼前,遮得她视线里血红一片。

她握紧了拳。此刻如果有刀,此刻如果何岳峦在,她一定会提刀砍了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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