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爸想和你说几句话。”

淼淼很自然地就把手机接了过来, 很顺口地喊道:“爸爸。”

她旁边,霍斯衍偏过头去,侧脸上, 如同画笔勾勒出来的俊挺线条,因嘴角的微微扬起而变得柔和几分, 深眸也是笑意点点。

那端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淼淼还纳闷怎么没有声音, 就在她准备把手机拿远些看看通话是不是断了时,一个念头流星赶月似的划过她脑海,不对啊, 她爸爸怎么会把电话打到霍斯衍手机上?

她没关机啊。

除非……

此爸非彼爸!

遥隔七千多公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霍远真是没想到啊,这个准儿媳太热情了,一张口就喊爸爸, 声音那么软那么甜,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新鲜体验, 他和妻子做梦都想再生个女儿, 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顿时老泪纵横。

一头栽进深坑的淼淼则是窘得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一脚踢飞,踢不动啊,算了,还是拨点土把自己埋了吧,可听到那边欢欢喜喜应了一声“欸”, 她的紧张和无措又神奇地消失了大半, 但舌头还是像打了结,说出来的话磕磕巴巴的:“伯父,您、您好, 抱歉,我不知道是您……”

“是的,我是淼淼。”

她握着烫手山芋,拼命用眼神向霍斯衍求助,要说什么啊?太突然了,她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霍斯衍比了个手势让她淡定,他脸上的笑意不仅没退,反而比外面阳光还要璀璨。

淼淼鼓起面颊,此时的内心大概就是,好气呀可还是要保持微笑:“我也很高兴和您通话。”

“我可以叫你淼淼吗?”

“可以,可以的。”

“淼淼,真是太谢谢你了。”

谢谢你和他在一起,谢谢你让他想有一个家,谢谢你做到了连我这个父亲都无能为力的事……

他这么郑重地道谢,淼淼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可能是感谢她帮忙照顾霍斯衍?

她不好意思极了,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伯父,其实都是阿衍照顾我比较多。”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霍远又说了什么,淼淼接连点头:“好的,那等您回国,我再和阿衍去接您。”

“嗯,伯父再见。”

等到那边先挂断,通话时间显示七分零六秒,淼淼手心和后背都出了汗,她长呼一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张牙舞爪地跳到霍斯衍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又是揉又是捏,还用额头去撞他额头:“好啊霍斯衍,你居然又套路我!”

她那点小力度,不痛不痒的,霍斯衍把她抱到沙发,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接着,以成熟男人的方式,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半个小时后,淼淼愤愤不平地发了条微博——

“我在阳台上浇花,某人在屋里朝我招手,我屁颠屁颠跑过去,他塞了手机给我,说,爸想和我说几句话,我太天真了,欢快地叫了声爸爸后,才发现那边……是他爸!之前我和他爸没见过面,这是第一次通话。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很快,底下就出现了十几条粉丝评论。

“哈哈哈感觉你男朋友好腹黑啊xswl”

“套路玩得好溜,心机boy无疑了!”

“这样的男朋友不扑倒还留着过年吗?建议博主各种家暴Play轮一遍。”

“感觉博主蠢萌蠢萌的欸。”

“腹黑配蠢萌,卧槽,我好像听到少女心复苏的声音了!”

工作好累求撒糖:“想象着那画面,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小荷尖尖角:“小可爱,我教你个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乔:“发生了什么事?宝贝儿,难道我已经不是你唯一爱的人了吗?”

可爱淼淼回复小荷尖尖角:“貌似坑过了,但他没上当。”

淼淼回复小乔:“【可爱】”

两人转战微信去了。

小乔:“我类个去!你买粉了?怎么一下涨了这么多?”

淼淼简单把事情说一遍。

小乔:“【小岳岳捂嘴】GIF。”

她评价道:“来自网红大V的实力宠爱。”

“这个博主我听说过的,就一个字,壕!两个字,土豪!四个字,豪气冲天!她每个月都会弄一次抽奖,奖品不是化妆品也不是名牌包包,而是国外旅游!”

“比如这个月她抽的是迪拜-阿布扎比 -沙伽-阿治曼双人半月游,所有旅行费用全包,当然如果要购物的话是自费的啦……总之,她是我见过最壕的网红,没有之一!”

小乔一说起八卦就停不下来:“网上都在猜她是首富何振天的女儿,是不是啊?”

淼淼:“不是。”

不过也快接近了,听说孟家的产业很多,仁川医院只是其中之一,由于它是孟临星父母联手创立的,所以他们父女俩对这家医院都很有感情。

淼淼和小乔在这边聊着天,霍斯衍也接通了周逢玉的电话,主要是吧,他父亲娶她母亲那会儿走的程序比较特殊,所以对第一次登门拜访女方家长也没什么经验,更别说提什么建议了。

还是要问一下周逢玉。

“那必须得问我呀!”周逢玉还是那句老话,“小爷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不就上门见家长吗,洒洒水啦!”

他翻看着Ipad浏览器页面上的搜索结果,有一条标题叫做“教你如何攻略未来丈母娘”,嗯,这个指向性很强,估计最实用,点进去一看。

一行亮瞎眼的红色大字写着:要想搞定丈母娘,必须先买房!山水园林别墅,今天买,明天住,丈母娘马上从大灰狼变成暖羊羊!

周逢玉嘴角抽搐,我他妈真是信了你的邪,靠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靠自己,他清了清喉咙:“礼物的话,老人家嘛,送保健品和按摩椅之类的绝对保险,送出去一样,基本分就算拿到手了。”

“想加分的话,肯定要投其所好。跟你老婆打听一下他们有什么兴趣爱好,爱喝酒送好酒,爱喝茶送好茶,丈母娘如果喜欢跳广场舞的话,给她整套飞仙流云袖绸缎裙,在一群大妈里多拉风……”

“这个可以跳过,”霍斯衍轻咳打断,“她妈妈……应该不跳广场舞。”

还有什么?

周逢玉被他这么一打断,脑子空了两秒:“对了,适度的殷勤是必须有的,到了他们家,最好什么脏活累活的全抢着干,吃饭时记得给你老婆夹菜,饭后给她削水果,三百六十度照顾到位,就算你岳父岳母想挑剔,也找不出错处来,他们只会觉得这小伙子真不错,懂得照顾人,可以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了。”

要是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霍斯衍食指轻抵眉心:“行,那先这样吧。”

周逢玉摇旗呐喊为他加油鼓气,噼里啪啦连着说了两分多钟都不喘一口气,霍斯衍听得实在头疼,以一句“承你吉言”结束了通话。

他放下手机,进卧室去找淼淼。

淼淼还是穿着他那件白衬衫,猫儿似的趴在床上,两条白皙笔直的腿立在半空,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神情也有说不出的慵懒,双唇泛着玫瑰般的色泽。

床头的小音箱里流泻出和缓的音乐,淼淼跟着轻轻哼唱,感觉到床边的塌陷,她睁开眼睛:“你讲完电话了?”

“嗯。”他不动声色地按下某个开关,窗帘悄悄地合拢。

从未有过的新体验。

淼淼累到了极点,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直接睡到天色擦黑才醒过来。

霍斯衍摸摸她的脸,柔声问:“要不要喝水?”

淼淼点头。

霍斯衍出去倒了杯温水给她。

淼淼几口就喝了见底,就像枯干的植物得到清水的润泽重获生机,她也重新找回了活力,被滋润过的面孔明艳如三月桃花,黑眸含水,楚楚动人。

就是这种并不刻意,可一举一动,甚至连眼神都散发着某种诱惑的感觉,让霍斯衍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屡屡溃堤。

他慢慢地调整好呼吸,从旖旎气氛中,找回了下午的正题。

淼淼稍微动一下就腰酸腿软,又知道他有求于自己,不自觉地就有了底气,这男人坑她不说,居然还学得那么坏,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把她当hello kitty了?

趁霍斯衍不注意,淼淼一脚踢过去,她全身软绵绵的也使不上多大力气,可他却很配合地倒了下来,正好倒在她身侧。

这这这……

她遇上碰瓷了?

还觉得不解气,淼淼又去掐他的腰,他也由着她去,玩闹一阵,她先累了,喘息着靠在他肩上:“我爸爸喜欢喝茶、下棋,还有登山,妈妈的话工作比较忙,闲暇时她喜欢喝点红酒,顺便让我爸爸给她按摩。”

她顺便帮忙分析起来:“上次你让我带回去的雨前龙井我爸就很喜欢,不过再送茶的话是不是就没有新意了?”

这点霍斯衍并不担心:“我这里还有几种别的好茶。”有些还是特供的,市面上买不到。

红酒的话就更没有问题了,他也算这方面的行家,以前就收藏了不少好酒。

“你也知道的,”淼淼又说,“我妈妈对牛排情有独钟。”

不过,第一次登门用牛排作为礼品,似乎有点怪怪的?

她否决这个选择:“还是别了吧,等以后再说。”

霍斯衍也是这么想的,结合淼淼和周逢玉的建议,他心里大概有个底了,在手机备忘录里列了个清单出来,准备明天出去买齐礼物。

第二天,霍斯衍和淼淼一天都在外面买礼物,本来一个上午能买完的,可他太挑剔了,每一样都要精益求精,导致他们回到家天都晚了,吃过饭,他又进了卧室。

淼淼也好奇地跟进去,看到他走入衣帽间,挑选明天要穿的衣物。

第一次登门见女方家长,不能像工作时那样穿得太正式,但也不要太休闲。

霍斯衍按照这个标准搭配了三套衣服让淼淼选,她选了蓝色细条纹衬衫和黑色长裤,正是之前重逢时他穿的那身。

他点点头,拿起之前她送的蓝色宝石袖扣,笑道:“刚好和这个搭。”

“嗯嗯!”淼淼笑得眼睛弯成新月。

一切准备就绪。

周六早上八点,两人吃过早餐后出发,一路上都没有太阳,阴阴沉沉的,好在交通顺畅,淼淼把车子开进小区,侧头看了一眼,男人直视着前方,看似眉目沉静,可稍微紧绷的身体线条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难得见他这副样子。

弄得……淼淼也有些紧张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转念一想,见家长的又不是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浅灰色的别墅近在眼前了,车子进了大门,在院子里稳稳停下,听到动静的谢戚明和安榕贞走出来,淼淼松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轻快地跳下去:“爸爸,妈妈,我们回来了!”

霍斯衍也从车上下来,将手里提着的几大盒礼品递过去,朗声而礼貌地喊道:“伯父,伯母。”

淼淼把后尾箱打开,里面满满堆着的也是礼物。

夫妻俩一人接了一半,安榕贞说:“人来了就好,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谢戚明说:“快进屋坐吧。”

四人走进屋内。

两老都是体面人,在待客礼仪上绝无半分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霍斯衍坐在客厅沙发上,心情渐渐平定。

谢戚明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茶叶,热水冲下去,香气浮了上来,第一遍茶水过掉,又冲进热水,静待两三秒,迅速倒入杯内。

茶水色泽清透,茶香氤氲。

霍斯衍先闻香,后浅抿一口茶:“伯父,这是凤凰水仙?”

谢戚明如遇知己般开怀大笑:“不错,正是凤凰水仙!”

安榕贞把洗好的水果端出来,放在桌上,听到丈夫正兴致勃勃地和霍斯衍聊茶,她笑着摇了摇头。

淼淼坐到她旁边去,软声撒娇:“妈妈。”

安榕贞拍拍女儿的手,没说什么,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十点半,谢戚明意犹未尽地收住话题,起身进厨房准备午饭。

在家里一向是他负责做饭的。

霍斯衍卷起袖子打算去帮忙,被安榕贞再三拦住了,他只得又坐下来。

客厅里只剩他和淼淼,彼此对看一眼,都笑了。

淼淼邀请他:“要不要去外面看看,我爸种了好多青菜。”

霍斯衍点头:“好。”

院子里,左边种了花和树,右边是一片菜园。

淼淼惊喜地指着前方:“看,我之前种的月季,开花了!”

她拉着他过去,蹲下身,凑过去闻了闻:“是不是很漂亮?”

霍斯衍想起高中时她种在生物园的那株玫瑰,如果她知道玫瑰开花了,一定也是这般欢喜的心情吧。他点点头:“很漂亮。”

淼淼得意地仰头看他:“这是我种的哦!”

天空是深灰色的,风很轻地拂过他们身侧。

霍斯衍漆黑眸底倒映着女孩子明媚的笑颜,他也笑起来,垂落视线,和她清亮目光相对:“很厉害。”

“那当然!”

厨房。

谢戚明从窗户看出去,女儿笑眯眯地坐在秋千上,霍斯衍站在后面推秋千,表情温柔地说着什么,他忍不住感慨道:“好想回到年轻那会儿啊。”

也是这样的风华正茂,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也觉得是最美好的时光。

安榕贞看着他中年发福的身材,忍不住打击道:“老谢,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二十四岁孩子的爸了。”

“是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好像眨眼间,咱们淼淼从小小一团长这么大,一下就长到了嫁人的年纪,”谢戚明更加惆怅,“唉,我的小棉袄要属于别的男人了。”

安榕贞失笑不已:“好了,别多愁善感了,去叫孩子们进来吃饭吧。”

午饭准备得很丰富,四人两两面对面落座。

安榕贞开了一支霍斯衍带过来的红酒,碰杯后,由安榕贞打开话题,大家有说有笑,气氛轻松而愉悦。

霍斯衍很细心地留意到饭菜大都以清淡为主,而坐他对面的谢戚明却是朝一盘口味偏辣的菜动筷子最多,心下立时了然,这一餐应该是迁就他的口味做出来的。

吃过饭,淼淼自觉地收拾碗筷进厨房,霍斯衍也帮忙端了一些进去,谢戚明刚要阻止他,安榕贞意味深长地说:“让他去吧。”

今天要洗的碗盘太多,淼淼正发愁呢,幸好有霍斯衍帮忙,两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洗完了。

霍斯衍又把洗碗池周边擦干净,这才和淼淼一起走出来,谢戚明和安榕贞已经坐在客厅等着了,他敏感地察觉到氛围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这是要谈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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