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跑马

过完新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对他们来说,现在才是真正的休息时间。

四爷带着一家人从宫里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可每个人都知道明天起就不必再进宫了,所以个个都一脸轻松。

福晋坐在车里,道:“我带着博吉利宜尔哈和额尔赫回去吧。”大格格和二格格从后面的车里探出头来,等四爷吩咐。

四爷道:“额尔赫等一等,博吉利宜尔哈跟你额娘先走吧。”

大格格就从后面的车里跳出来,跑到福晋的车里。等这辆车驶进后院,四爷才带着剩下的孩子们去前院。

到了书房,他让苏培盛去看李薇休息没,要是她等着孩子们,再把二格格和二阿哥送过去,要是已经睡了,就不让孩子们再回去打扰她了。

他道:“先让他们给你们烧水,洗漱换衣服。额尔赫,你的屋子里东西都是齐的,先去那边换衣服吧。”

苏培盛回来时,四爷正在泡脚。苏培盛见四爷闭目养神,放轻脚步进来,他刚站住,四爷睁开眼问:“她睡了?”

苏培盛陪笑道:“听玉瓶姑娘说,李主子原来还等着,只是不知不觉就盹过去了。这会儿也不敢叫……”

四爷摆摆手:“不必叫她。我就猜她现在没精神,今晚让二格格留在这里睡吧。”说着,他抬起脚,小太监给他擦干,换上鞋子。

他先去看了两个儿子,再守着二格格等她睡着才回到书房的寝室来。换了衣服后,他问苏培盛:“这段日子你李主子看家,有什么事没?”

苏培盛:“外头有些贴子,李主子都留了。府里只有汪格格月事腹痛难忍,求着李主子叫白大夫看了一回,开了药来吃。”

听着不是什么大事,四爷过耳就算。倒下睡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和两个阿哥打了趟拳,用过早膳后也不要他们读书,道:“把过年前教过的书温一温,一人写五十张大字就算了。过两天看天气好,阿玛带你们去跑马,松松筋骨。”

弘晖从小教的稳重些也忍不住激动的双眼发亮,弘昐早一蹦三尺高,飞奔去写字了。

四爷回书房写了一会儿字,消食后把过年收的贴子都拿过来看,见李薇还给他按日期排了个表,上面还录的有送贴子的人的来历等。

他捡要紧的看了,写了回贴,看时辰快到中午了,打算去东小院用午膳,转头想起昨晚汪格格要大夫的事。

他把苏培盛叫来,问:“怎么是白大夫给看的?”白大夫专精小儿妇科,是他专门给府里的孩子和怀孕的女子准备的。看汪格格也不是不可以,可当时留在府里的张德胜和张保谁敢做这个主?

是素素贪方便?没出府请人,直接让白大夫看的?

倒也像是她会做的事。

四爷问完摆手道:“罢了,直接问你李主子去。”

苏培盛就把嘴边的话给吞了。今天早上够他把这事给问清楚了,赵全保笑眯眯的嘴挺紧,庄嬷嬷也不肯多说,还是汪格格的丫头陵惠吃不住吓。

只是这事真有些难办了,汪格格先去求的福晋,福晋说过完年再说。转头汪格格又去跪求侧福晋,结果侧福晋就稀里糊涂的把白大夫给派出去了。事后还特意让膳房给汪格格炖羊肉汤,汪格格还天天去侧福晋那边……

反正现在福晋和侧福晋全里外不是人了。

这汪格格,要说她是故意的挑拨福晋和侧福晋,可这事又没她什么好处?说她不是故意的,这事又从头到尾都是她闹出来的。

苏培盛都要叹气了,好不容易年过完了,怎么府里又要不安生了。

四爷去了东小院,二格格正趴在李薇肚子上听着,她一脸古怪:“听着叽哩咕噜的……额娘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吧?”

“那叫胎动。你这丫头,当年你在额娘肚子里时也这样。”还叽哩咕噜,她怎么不问她是不是想拉肚子?

李薇拍了拍二格格,两人一起抬头,四爷和弘昐刚进来。弘昐过来看到二格格奇怪的姿势,“额娘,你和二姐这是干什么呢?”

二格格道:“额娘说小宝宝在肚子里动呢。”

“真的?我也要看!”弘昐马上说,连四爷都好奇的凑过来。

“不是看的,是趴上去听。”二格格教弘昐,看他趴在李薇肚子上,四爷提醒道:“弘昐,别压着你额娘的肚子。”

弘昐听完,姐弟两个一起皱眉,二格格问:“怪吧?”

弘昐同感,点头说:“怪啊。”

“怪p!”李薇被这两个孩子气到了,一人照屁股上轻轻来了一下,“陪陪百福去。你们两个这么多天没陪它,百福都伤心了。”

一直围着他们转的百福适时的呜了一声,特别可怜。

“呀,百福。”二格格赶紧抱起它,可百福接近十斤的体重略沉,她那样抱着还不够百福难受的呢,百福一动不动,也不挣扎,李薇看不下去,道:“别抱它,带它去外面晒晒太阳,跑一跑,接接球。”

二格格把百福放下,三个小的一起跑到院子里,拿出百福的绣球滚着玩了。

坐在屋里的两人听着外头孩子跑跳的笑声,心情自然是跟冬天的阳光一样,暖融融的舒畅。李薇扯着四爷的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肚子上,孩子又动了动,好像是翻了个身,然后就没动静了。

她笑道:“这孩子睡了。”

四爷道:“让他好好睡,等出来了有姐姐和哥哥陪他玩呢。”

两人在一块,四爷就把要问汪格格那事忘到了脑后。说了一会儿话,看外面天气好,他叫玉瓶拿来斗篷给她披上,带她去花园散了散步。回来吃了午膳又睡了个午觉。

起来后,四爷回书房去了,到书房才想起忘了问,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先搁到一旁。

第二天,他去正院跟福晋说要带大阿哥和二阿哥去跑马,突然想起了汪格格叫大夫的事,道:“汪氏有些没规矩,你教导一番吧。”

福晋也正发愁这事,她昨晚就听庄嬷嬷说侧福晋给汪格格请大夫了。庄嬷嬷还说这是不是侧福晋跟她唱对台戏,她多少有些担心。李氏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要是她真在成了侧福晋后心大了,她也要有个应对。

最要紧是不能让四爷以为是她故意怠慢汪氏。

连忙道:“是,上次她让丫头来说月事腹疼要请大夫,我给回了,让她等过了年再说。谁知她趁着咱们都不在家,哄了侧福晋替她请人。李氏的脾气你我都清楚,这么些年了,从不见她多生事非。依我看,这全是汪氏不安分,不大的事,她折腾的一府人不安宁。爷既说了,回头我就让庄嬷嬷去教导一番。”

她说完,就见四爷的脸跟刷了糨子似的,硬板板没一点表情。他放下茶碗才道:“嗯。是要好生教导。”

回到书房,四爷叫来苏培盛,这才知道汪氏跪求的事。他问:“这汪氏家里是哪里的?教规矩时是哪个内务府的嬷嬷去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苏培盛哪里知道,只管跪下喏喏,心里把汪氏骂了个臭死。

事情交给福晋了,四爷也没跟个小格格纠缠的功夫。安排好明天带阿哥们去跑马,发话让人准备东西,吃食玩物都备上,因为这次不打算带女儿们去,他想着是不是带几笼兔子狐狸去,让两个阿哥也放几箭,见见血。

这时,三爷递了贴子来。说起来,他们兄弟上次还说过要带各府的阿哥们去跑马,却一直没约时间,一晃就两年过去了。

四爷拿着贴子,不到一百个字看了半天,放下长叹一声,回了贴说明天就带儿子们去,要是三哥乐意,不如一起来。

谁知到了第二天,不但三爷带着弘晟来了,五爷带着弘升,七爷带着弘曙,这人数已经不少了,可昨天他不知怎么想的,给宫里的十三、十四送了信,想着兄弟好几年没一起玩了,正好接他们出来散散也好。

结果十四不但自己来了,还把上书房里直郡王家的弘昱,太子家的弘晰都给带来了。把四爷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十四自从上次跟皇上南巡后,在宫里数他最能蹦哒。四爷叫他来也是想提点他两句,让他低调点。谁知他胆子这么大,带了这两尊大佛过来。

四爷的脸都气白了,傻子都能看出他不高兴了。十四本来还挺兴奋,见他哥这张脸,慢慢胆气也虚了,拖着十三躲到三爷那边,死活不往四爷这边来。

弘昱和弘晰虽然是四爷的亲侄,但他跟他两个亲哥都很久没说过话了,跟这两个侄子就更不熟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十四哄出来的。

四爷没法子,只好叫过两人来问:“你们出来,宫里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要赶紧把他们送回去,他也要跟着去请罪。

五爷和七爷对了个眼色,都想着是不是先告辞算了。本来是带孩子出来玩的,这还怎么玩呢?

谁知弘晰还没说话,直郡王家的弘昱先开口了,他调皮道:“四叔,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送回去啊。放心,阿玛知道我出来,十四叔说这事的时候我阿玛就在跟前,还是他开口让十四叔带我出来的。”

直郡王原话:“有你四叔在呢,肯定错不了。放心玩去吧。”

四爷拿小辈没办法,现看弘晰。弘晰从到这里就脸上不带一丝笑,小小年纪像装了一肚子心事。年前,太子家十一岁的长子夭折了,过年时四爷看太子穿的衣服都打晃,人看着精神不好,眼睛却亮的像火。

他拍拍弘晰的脑袋,道:“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四叔带了活兔子和活狐狸,一会儿看看你们准头如何了。”

弘昱嗷了一声,拉着弘晰跑了。

四爷看着一群孩子跑开,无忧无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十四悄悄凑过来,叫他:“四哥。”

四爷重重哼了声,十四翻了个白眼,抱怨道:“那一个太子,一个郡王把人送来,我还能给他们还回去啊。”

四爷道:“都娶了媳妇了,还这么不稳重。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说话,这下好,咱们兄弟哪还说得成?”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十四赶紧谢谢佛祖开眼,道:“四哥您别念我了,我去打几只狐狸,不能让这群小的把我给比下去啊。”

说完不等四爷喊他,一溜烟蹿了。

叫上所有人骑上马,撒开笼子,把兔子和狐狸都撵出去,狗放出去赶猎物。一时间荒原上热闹极了,十四骑着马冲在最前头,四爷在后面追不上他,气的大喊:“老十四!!”

可论起驾马的功夫,四爷还真比不上十四,顶风边追边喊,喝了一肚子凉风也没把这小子喊回来。

四爷拉马站住,喊侍卫去追。三爷驾着马过来,淡淡道:“现在宫里,爱玩弓马的阿哥多了。倒显得咱们这些当哥哥的没用了。”

四爷没接话。宫里现在风向确实变了,当年他们那会儿,都跟太子学,拼命读汉书。现在是都跟直郡王学,老十,十三,十四全都在弓马上下了大功夫,皇上也赞过好几回了。

之前,皇上一直倡导汉学,提拔汉官。现在四海归心,葛尔丹都灭了,皇上是打算笼络满人了?

三爷看着细白的手,笑道:“老四,你说哥哥现在去握弓,能拉动几石的?”说完不等他答就哈哈笑,“对不住,对不住,不该问你,哥哥错了。”

四爷一夹马腹,马儿慢慢往前走,三爷跟上来。

“三哥,弟弟是管不着那些闲事的。”四爷道。

三爷道:“哥哥说什么了?老四,你可不能跟哥哥离心。哥哥没别的兄弟,一个老五,一个你,咱们三人算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你给哥哥说说,现在这个形势,怎么……”

短短两句话,三爷越说声音越小,话尾刚出口就消散在风里了。四爷没听清,他也不想听清。他握着缰绳,关节用力到发白。

“……我只认太子。”四爷艰难道。跟直郡王,那是玩揭旗造反吗?太子是正统。他就不信,现在有谁真敢说一句反太子。就连皇上,要动这个封了二十年的太子还要掂量一二。

三爷像是没听到,望着天边道:“……嗯,当然是太子。”

兄弟两个说到这里都有些心惊,一起打马向前,把刚才的话全都扔在后面。

玩到下午,刚吃过烤羊,四爷就把十三、十四和弘昱、弘晰两个送回了宫。弘昱一直不停的说好玩,还说要让直郡王也带他去。十四在旁边陪他说得热闹,弘晰上车后还是那副样子,也不多话。

到了宫门口,四爷把他们射到的狐狸兔子交给他们的太监,弘晰射中的几只兔子全都正中脖子,箭穿透而过。

“弘晰箭法不错。”四爷夸了他一句。

弘晰这时才露出一点小孩子的样子,微微得意道:“阿玛教我的。”

想起那个也曾把着他的手教他射箭的太子,四爷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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