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康熙这个人,儿子懒散了他不高兴觉得丢人，儿子太勤奋了又不高兴，怕人家惦记他的位子。

做他的儿子,总之一个字：难。

十四也不在意他的冷脸，去给额娘请了安就回府去了。不知道德妃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没告诉他佛尔果春生了三个孩子的事儿。

卫平安一直在府门口等着，看到十四爷回来了，高兴的差点没蹦起来，“贝勒爷回来了,贝勒爷回来了。”

把手中的缰绳扔给卫平安，一面打量贝勒府一面问道：“福晋呢。”府里与一年前相比变化不大，他也不需要人领路抬脚就往后远走。

“福晋跟小主子们都在后院休息呢。”

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前走。他记得去年两人还说过弘暄三人应该去上书房读书，今儿又不是休息日，怎么孩子们在家？难道是他们听说自己今日回来,特意请了假？不过在街上的时候，他并未看见自己的三个儿子,心里有着疑惑。

挥推卫平安，他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阔别一年他十分想念佛尔果春,他想佛尔果春定然也是很想念他的,不,肯定比他想的还要多。

此时的胤祯不知道,佛尔果春正盘算着送给他一个大礼。

贝勒府的奴才都是她的人，看到胤祯回来自然有人过来禀报，佛尔果春让人把两个小阿哥放在床上，自己抱着小格格站在门后。

小丫头很乖巧，看额娘的样子还以为是要玩儿什么游戏,兴奋地手臂挥舞，两眼放光。床上的两个小家伙也都流着口水，嘴里小声的‘啊啊’叫着，看着佛尔果春的方向。

若他们能开口说话，肯定会说，额娘真是偏心，就知道抱着妹妹不理他们。

吱呀门被打开了，胤祯抬头没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他心底疑惑，不应该啊，刚才侍女还说人在屋里呢。

随后他就看见床上的双胞胎，“哪来的孩子？”瞧这俩小家伙精神的，看着他心里就高兴。

还没等他往前走就感觉身后有动静，胤祯回头，眼前是一个放大的婴儿脸。透过这个脸他看到后面的佛尔果春，无奈的笑道：“调皮。”

再看看被举到眼前的小丫头，长的跟佛尔果春真像。这难不成是她哪个哥哥家的孩子？都说侄女像姑，这小丫头真会长，他看了都喜欢。

“来宝贝，这个是你阿玛。”佛尔果春抓着小格格的一只手摇晃。

胤祯呆住了，他耳边一直回响着两个字：阿玛

阿玛，所以，这，这，这是他的女儿？那，那床上的两个小家伙难不成是他的儿子？

打仗回来忽然发现多了三个孩子是什么心情？

震惊、不敢相信，随后就是心酸和心疼。他想说怀孕了怎么不跟他说一声，随后就明白佛尔果春的意思。正是明白了，他内心才会酸涩难受。

佛尔果春怀头一胎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其中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如今他不在的时候怀了并平安生下三个孩子，想也知道要受多大的罪过。

千万言语只化成一句话：“辛苦了。”胤祯伸手搂着这娘俩，眼眶发酸，眼泪掉落下来。

佛尔果春也红了眼眶，她怀孕的时候不是没埋怨过胤祯，尤其是后期因为多胎晚上睡不着，腿还经常抽筋，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要发火。她发火骂的最多的就是胤祯。

可此时听到这三个字，她忽然觉得再多的辛苦都值得。

‘啊啊啊’小丫头似乎不想被忽略，张着小嘴啊啊的说这话。

佛尔果春从胤祯的怀里出来，胤祯给她擦擦眼睛，把孩子抱过来。小家伙似乎有些认生，她盯着胤祯看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我闺女，不错，长得真壮实可爱。”说这话他还伸手颠了颠小胖丫头。看孩子的样子顶多三四个月，他估计着有十几斤重。几个月大的孩子，可不是个胖墩么。

佛尔果春也伸手逗着女儿，她简单的跟胤祯说了几句，“回来的路上发现有的，本来是想要写信告诉你，后来怕你分心就没说。”她小心的看了胤祯一眼，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汗阿玛说太子夜探他的营帐，还被抓了个正着，就把人给幽禁了，回到京城还把人废了，如今就圈在毓庆宫，交给四哥看守。”

“十三哥的侧福晋路上也怀了，十三哥高兴脸上就带了出来，被汗阿玛说冷血、毫无兄弟之情，如今也被在府上软禁起来。”

还有回京后康熙办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毫无保留的说出口。

“汗阿玛说八阿哥是伤心过度才没的，我看着不像。”按照胤祯说的，那个蒙古王爷当着皇上和不少大臣的面说出自己跟良贵人的过往，不管两个人有没有实质性的交集，作为帝王的康熙都不能忍受。

他疑心病可不轻，说不准心里就怀疑了八阿哥的出身呢？

胤祯拿着个拨浪鼓逗着床上的三个孩子，随口说道：“八哥没了也好，安生。”不是他性子凉薄，八哥那样的人对小孩子都下得去手，他若在，大家都要防备着。

在一个汗阿玛越老越重权利，现在又没了太子挡在前头，他是看谁都像是在盯着他。兄弟们每天防备来防备去，难免心情烦躁。

死了干净，不用去管这些，也就不会在寒心。

“我既然回来了，明天叫上十哥一起去给他上柱香。还有十三哥和太子那里也去瞧一瞧吧。”按照汗阿玛的思路，不管他多憎恨老八，若自己回来不去拜祭，他心里也不见得会高兴。还有太子跟十三，他跟太子交情一般，十三那里还不错，十三出事他是真的有些担心的。

太子那里，太子毕竟是自小得宠的，汗阿玛可以作践，他们可不成。哪怕会被训斥，他也必须去太子哪里转一圈。

这两年没事的时候他就揣摩汗阿玛的心思，别说还真被他看出一丝来。

不想再说这些扫兴的事儿，胤祯转头问起孩子们，“孩子们几个月了，起名儿没有？”若是没取名他倒是想给取一个。前三个儿子的名字都是汗阿玛取的，他这个做阿玛的没捞着，这两个儿子很可能也会得到汗阿玛赐名。他转头看向这唯一的女儿，一脸的跃跃欲试。

“名字你就别想了，洗三的时候正好你生擒蒙古亲王的捷报传来，汗阿玛早就让额娘给透了信儿，说孩子的名字他来取。”康熙赐名大部分都是在周岁的时候，这三个小家伙应该也不例外。

不能给自己的孩子取名，胤祯还是有些遗憾的。他嘴里嘀咕，“赶明儿咱们再有了孩子，我一定亲自取名。”

佛尔果春看了他一眼，算上这俩小的，他已经五哥嫡子了，就是儿子多的三哥都比不过他。怎么着还嫌弃不够？

还生不生佛尔果春是无所谓的，她喜欢的是顺其自然。锦鲤本就能生，一胎好几个，就算再来三个儿子，她也只不过生了三胎而已。比起其他妯娌并不算多。

胤祯被佛尔果春看的不自在，他摸摸鼻子，“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再生几个，就是不甘心咱们的儿女，取名的权利都被汗阿玛要走了，咱们做阿玛额娘的一个没捞着。”亏他之前为了这事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几个名字呢。

“短期内我是不想再生了，至于以后随缘。”佛尔果春并不想做一个只生孩子却不负责教养的人，她希望自己生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很好的教育长大成人。

“随你高兴，咱们现在不缺儿子，我也有理由堵汗阿玛的嘴。”胤祯还是很尊重佛尔果春的想法的。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告诉佛尔果春不用等他，随后就出门去找了十阿哥，两个人先是去喊上九阿哥，三个皇阿哥一道去八阿哥府上上了柱香，随后就去了十三府上。

听到管家来报，十三才知道十四他们回来了，他整理好衣袍就出来。此时的十三比之前看起来沉稳不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人不是空着手来的，十四让人去酒楼做了一桌子菜，十阿哥带了几坛子好酒，就连九阿哥这个抠门的都带来不少水果和小孩子的玩具。十阿哥看到十三从书房出来，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两个小阿哥居然在乖乖的写大字，他有些惊讶，“十三弟这是再给儿子启蒙？”

两个人的儿子同年，他看着十三阿哥乖巧的儿子，再想想自家那个爬树上房的小魔星，看着十三的眼神有些敬佩。

十三回头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儿，教教他们顺便打发时间。”

十阿哥啧啧两声，现在的十三跟一年前差别挺大，换做一年前十三肯定不会这么说。

十四阿哥也想到自家的儿子们，他对着十三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十三哥自在，我这次回来居然不知道我福晋又给了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们是不知道我看到那三个小鬼的表情。还有弘暄他们哥仨，我都没给他们启蒙过。这孩子还是要自己亲手带才会跟自己感情深厚。”

十三点头，深以为然。以前两个儿子对他虽然恭敬不过却显得有些公式化的疏远，如今他若是到了时辰没来，俩小的就回来找他。现在儿子们跟他也会玩闹嬉戏了。

“瞧我，只顾着说话，九哥、十哥、十四弟里面走，难得你们过来看我，今天咱们四不醉不归。”十三是真的高兴，也很感动。这些兄弟除了四哥，他们是第二个来看自己的。十四弟过来他还能说是看在德妃的面上，九哥跟十哥他们也就是点头交。

当然他也看出来了，俩人过来纯粹是因为十四弟。

兆佳氏知道十四他们来了，也只是出来露个面，把两个小阿哥带走，给他们兄弟留下足够的空间。

看到兆佳氏隆起的小腹，九阿哥嘿嘿直笑，“我就说十四弟白担心了，你们看十三他在府里自在着呢。”

“可不是，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汗阿玛就是偏心。依我看干脆咱们明儿一块给汗阿玛上折子，让十三去战场替我们得了。咱们换换，我也留在府里逍遥几日。”十阿哥说话比十四还不过脑子，他这话说完就被九阿哥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十阿哥后知后觉，十三这情况似乎不能这么说哈。他挠挠头张嘴就想要道歉。

只见十三阿哥摇摇头，“十哥是个直爽的人，弟弟知道你没有恶意。不过我也劝十哥一句，那折子你可别上，我倒不怕再给汗阿玛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怕连累了哥哥。”

他也听四哥说了，汗阿玛这一年的变化，他是真的怕十阿哥说点什么触怒了人。

十四喝了一杯酒，他放下酒杯，“十三哥的事儿我听福晋说了，我能明白十三哥的心情。”忽然听说自己要多个孩子，换了谁不会高兴？他只能说十三倒霉，正好赶上太子被抓。

“不过十三哥你也别怨弟弟说你，你看看你那两个聪慧的嫡子。不过一个庶出怎么就高兴成那个样子了呢。咱们兄弟都是庶出，在宫里的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大家心里没数？虽说十三嫂看着是个好的，人大度，你对庶子好一点，难保不会滋长某些人的心思，想要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是他要故意去揭十三哥的伤疤，瓜尔佳氏那件事还不够他警觉，他是怕十三哥好了伤疤忘了疼，日后在作出糊涂事儿来。

十三猛地灌了两口酒，十四弟说的这些他也是被关在这四方田地之后才想明白。这件事与其说是富察氏的错，不如说是自己。

怕十四弟把十三惹毛了，九阿哥开始打哈哈，“来来来，咱们兄弟难得聚在一起，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儿，喝酒，喝酒。”

“好，喝酒。十三我先敬你们，九哥、十哥的意思我懂，十四弟说这些我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你们放心如今的十三可没有以往那么糊涂，分不出好赖。”十四弟说的那些话虽然晚了一年，却是真心为他好的，他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儿，不会因为这个就恼了十四弟。

九哥的意思他也明白，是怕十四弟说这些戳他伤疤，让他不痛快。兄弟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被看穿心思，九阿哥也不恼，他端起酒杯敬了十三一杯酒。

原本十四打算下午去宫里看看太子的，四个人也不知怎么就喝多了，只能回府睡大觉就没去成。

第二天上完早朝，三人被叫到养心殿，“听说你们昨天去十三府上了？”还喝的酩酊大醉。

三人对视一眼，十四往前走了一步，“回汗阿玛是有这么回事儿。儿子回来听说了十三哥的事情就想着去看看，汗阿玛您是不知道十三哥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啊。堂堂皇阿哥一顿饭只有十道菜，吃的还不如儿子府里的管家。”

他说这话也是想要试探，看汗阿玛听了会不会心疼。

哪知皇上冷哼一声，“你府里生活奢侈，你还有脸说了？”康熙能不明白十四的意思，可他偏偏不往那边说。

这话说的十四不知道怎么接，康熙看着他的样子不耐烦的说道：“李德全你去打听打听，看十三府上是怎么回事，可是被克扣了？”说完还瞪了十四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说，我现在如了你的意，高兴了吧。

十四回了一个谄媚的笑容，随后喊住李德全，“汗阿玛误会了，再怎么说十三哥也是皇阿哥，敢克扣他的东西，那不是找死。是十三嫂，十三哥没了差事，就那点俸禄，十三嫂怕府里开支太大，支撑不过来，就集体缩减了用度。”皇阿哥们能有多少俸禄，发放月钱都不够。

李德全回头看看康熙，康熙沉着脸挥挥手，他默默地退了出去。

良久，康熙忽然说道：“十四，你们觉得朕处罚十三错了吗？”十三可是一直跟在太子后面的，居然在太子被囚禁的时候脸带笑容，他每次想起来心里就不舒服。

十四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随后他沉声说道：“儿子不知道当时的情景，得来的消息也只是听说。若要按儿子听来的消息，十三哥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心里高兴是人之常情。”只是他倒霉，没碰上好时候。

“你的意思是朕错了？”康熙的脸色沉了下来，九阿哥和十阿哥看的胆战心惊，就怕十四步了十三的后尘。

他们心想十四弟赶紧说没错，汗阿玛是皇帝就算是错了，也要说没错啊，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哪知十四居然点了头，九阿哥吓的不轻，他装着胆子上前说话：“汗阿玛，十四弟宿醉还没醒，脑子不太清楚，您别当真。”

十阿哥也疯狂点头，“对对对，十四弟，还不赶紧跟汗阿玛认错。”要不是被汗阿玛盯着，他恨不得压着十四过来认错。

十四并没有按照两位哥哥说的，他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

良久，久到两位皇阿哥的衣衫被汗水打湿了，康熙忽然哈哈大笑。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敢直言他错了的儿子，就连当初老四给十三求情说的都是十三知道错了。

只有十四，十四居然敢说他做错了。

康熙笑着走下来拍拍他的肩膀，“不人云亦云，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十四你果然长大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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