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阳光下,白皙清俊的脸仿佛透明,睫毛上染着细碎的金色阳光。

耳畔响起淮如的声音:“甄意,你想给言格报仇吗?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就是他,就是他把言格……

甄意目光空洞,积蓄已久的愤怒和剧痛积累堆砌。她的胸腔剧烈起伏,全身血液都涌上来哽在咽喉里,要生生呕出血。

“啊!!”她绝望而悲戚地尖叫,凄厉,撕心裂肺。大步冲上去,一掌狠狠拍向玻璃屋子。

玻璃墙壁晃了一下,恢复平静。厉佑淡淡笑着,目光悠然,如同猫看一只疯狂却渺小的老鼠。

再是一拳!接二连三。她狠狠捶打着玻璃墙,整个世界都在阳光里明晃晃地摇荡,她感觉不到疼痛,眼神笔直而仇恨。沉闷而瘆人的捶打声在空房间里回响。

手上的伤口裂开了,玻璃碎屑刺进皮肉了,她丝毫不觉,鲜血染红玻璃。她像只受困的不知疲惫的兽,疯狂地踢打。

厉佑始终悠然瞧着,直到甄意突然转头,跑到墙边几拳打碎消防玻璃,拔下里边的红锤。

一瞬间,消防警报响彻整个世界,红光闪烁。

她的脸映着红光,像地狱走出来的恶魔,握着锤子冲过来,狠狠一砸。

玻璃上出现了一条碎纹。再次一砸,无数次……

玻璃上的碎纹像蛛丝一样散开,越来越大。

“啊!”她尖叫,猛地一挥锤子,大面积的玻璃分崩离析,一面碎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光之幕布,倾泻坠落。

她拿着刀,赤脚从一地玻璃上踩过,一路鲜血也不觉得疼。

厉佑微微敛瞳,却没有后退,半晌,轻轻笑了:“甄意,杀了我能改变什么?杀了我,你和甄心有什么区别?”

甄意听不见,也听不懂。她手握成拳,阴沉着脸,在漫天闪烁的红光里,举刀朝他刺去。

“甄意!”她的手腕被谁紧紧握住,下一秒,被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

言格呼吸急促,剧烈的奔跑让他额头上全是汗水,抱住甄意便把她往后拖。

找到言格了。

一瞬间,所有的心疼如同山洪暴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将甄意席卷,她痛得无法呼吸,心裂成碎片,痛得要立刻死去,尖叫大哭:“啊!!”

她抓抠着言格的手臂,踢打着凄声大哭:“杀了他!杀了他!”

“甄意。”他紧紧搂住她,下颌贴在她不停挣扎的脑袋上,控制着她失控的身体,一字一句用力道,“没关系,甄意,我没关系。”

是啊,什么事到了他这里,他都能沉默地包容然后释然,什么事都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

她的心痛得不可能再好了,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不!”她大哭,剧烈挣扎中,手里的刀割伤了言格的手臂。她猛地一怔,手一松,刀砸在地上叮叮咚咚。她盯着言格手上一大道口子和流淌的鲜血,忽然就止了歇斯底里,眼泪吧嗒吧嗒,寂静无声地砸落。

“甄意,我没事。”言格扶住她的肩膀,稍稍蹲下来,目光和她平齐,“只是小伤,不要怕,甄意。我没关系的。”

他的眼眸那样深邃宽容,声音那样温和平静,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呆呆的,安静了,一动不动。

“没关系吗?”厉佑被护工捆绑着,幸灾乐祸地笑,“言格,她失控了,行尸走肉。你要一辈子这样照顾她?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她一发疯就给她催眠?”

言格淡淡看他一眼,仿佛看一团空气,对护工道:“把他关好。”工作,命令,不带任何情绪。

历佑再度被他漠视。他不知道是因为当时言格昏迷无知觉,还是他心里太过超然干净。

言格只看甄意。她眼眸静默,浑身是伤。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一道口子早在冷风里结痂,脖子上几条勒痕,T恤上满是尘土,手上全是血,脚下更是鲜血弥漫。

他的心沉闷至极,把她打横抱起去他的工作室。

他把她放在桌上,给她清洗伤口贴纱布。清理脚板心时,她脚下全是碎玻璃渣,混杂着血,像只血淋林的刺猬。

他有一瞬间无法呼吸,轻吸一口气,拿镊子给她拔碎玻璃。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眼眶湿了。

分明知道她此刻已感受不到疼痛,他还是轻轻给她吹气,生怕弄疼她。

“言格。”她忽然发声,面无表情,“我要回家。”

言格一怔,抬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了。

她异常平静,黑眼睛寂静而清澈,死板地重复:“我要回家。我要回言格的家里去。”

他知道现在的她,是甄意。

全城都在找她,此刻她过不了关卡。但……他拿纱布给她包好脚掌,应道,“好。”

九溪言庄。

夜风清瑟,无边落叶。

南侧一处庭院的木楼里,灯光朦胧,照映出雕花窗户上一幅幅古典水墨画。这楼像一只古风灯笼,清幽雅致,在夜里散着葳蕤的柔光。

甄意蜷在客厅的小榻上,裹在毛毯里,露出缠着纱布的手臂和脚掌。她睁着眼睛,一瞬不眨盯着言格,目光笔直,用力,像坚守着某件不能丢失的珍宝。

言格抚她的额头,她没有抵触也没有退缩,对他完全无戒备。

过关回来的路上,她没说话,也没动静,只是缩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不肯松开。或许很累,却不肯闭眼睛,仿佛生怕一松手一闭眼,他就不见。

到了他的家,她才终于安心。抱她下车时,她舒了一口气:“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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