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小婴儿找出口。”

“你怎么会看到我的当事人把许莫拖下水?”

“地下走廊太多,七弯八绕的,我找不对路,可能走错,又返回去了。”

甄意“嗯”一声,问:“你返回来,碰巧看到我的当事人把许莫拖下水?”

“对。”

“能描述一下许莫的状况吗?”

“他躺在传送带上,衣服都是湿的。”这话与言栩的自首一致。

淮如不会接触到言栩的录音,甄意也不认为尹铎会教证人撒谎。

“可安医生离开时,许莫的身体是干燥的。”

“这我不知道。我看见的时候,是湿的,或许他掉进水里又爬起来了。”

甄意微微眯眼,这话微妙。意思是说许莫当时很可能活着。

既然如此,她就坡下驴,顺着淮如来。她盯她看了几秒,变了脸色皱了眉,神色不善,语气也不好:“证人,不知道说不知道就可以,谁准许你引申那么多?你在答想象题吗?猜想说死者掉进水里又爬起来?没看到的事情不要乱猜!不要误导陪审团!”

后面这句话尤其严厉,不仅暗示陪审团不要被误导,更是打淮如的脸。

淮如真恨极了她这居高临下的嚣张气焰,咬牙:“我没有乱说。”

上钩了。甄意脸上没有任何表现,表情嫌恶:“你就是在乱说。”

“我没有。”淮如面红耳赤,“我看见许莫的手臂动了一下!”

这下,旁听席上轩然大波:难道许莫那时真的没有死?那言栩之前的可信度就全部化为零。

甄意不慌不忙,也不深问,换个话题:“除了看见许莫,你还看见什么?”

淮如茫然:“看见什么?”

“那就是没看见什么。”

“什么什么?”

这段话把众人绕晕。

“证人是不会看见什么的。”甄意一身潇洒利落的西装,走到桌子旁拿起几张照片,请法庭助手拿到投影仪上,“这是警察拍摄到的案发现场,死者在水池里。请看旁边的传送带,上面全是血迹,插入许莫胸口的刀没入身体,并没造成大量出血,传送带上的血迹全是动物的。”

淮如听到半路,一下明白,脸色霎时间惨白如纸。

投影仪上出现另一张照片:“这是地下房间门口的传送带,因为现场勘察员没有被囚禁过,所以没发现它的一个规律:整点时,墙壁上的储存罐会倒水和动物心脏下来,水落进池子,血淋淋的动物心脏随着传送带运到玻璃手术室后边的实验台,掉进福尔马林池。人质被囚禁时,它运转过。我重返现场,发现它被人为关闭。难道是哪位警官关闭的?”

她歪着头,寻思纳闷:“不应该啊,关闭传送带的警察,怎会不上报这个细节?”

这讲故事的语气让全场人屏住呼吸,全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仿佛着了她的魔。

淮如几乎晕眩,她做完一切后,在警察来之前把传送带机器关了,根本没想甄意会注意。这个女人究竟是鬼是神,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她是甄意,当然不放过任何事!她回头,望着旁听席,幽幽道:“这让我想起,许莫死亡的时间刚好在整点附近。”

众人全如听鬼故事到了高潮,近百人的法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从淮如离开房间时遇到安瑶,到安瑶伤害许莫离开房间,这期间传送带都没有运转,所以许莫第一次倒下是在整点前。”她转身,抬手一挥,投影仪再度变换图像,“这是从地下室门口的监控器里调出的录像,整点前一分钟,我的当事人言栩从地面的厂房门口经过。他没办法在一分钟内赶来地下。在他到达前,许莫已经随着传送带运到玻璃手术室后面。可为什么我的当事人下来时,许莫重新躺回门口了?”

疑问的语气,唤起所有人的好奇心,所有人等着她的解答。

屏声。静气。

“传送带会把动物心脏拉去福尔马林池子,但许莫的身体太大,无法从开口掉下去。有人把他摁进福尔马林池,然后把他重新运回一开始的位置。这时我的当事人出现,把他拉下了水池。”

甄意说完,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她还不满意,给自己挖坑:“这听上去太玄了,但不要紧,要想证明这一点,非常简单。”

她抽出一张鉴定表,昂着头,慢悠悠道:“法医鉴定结果显示许莫肺部的液体不是门口池子里的生理盐水,而是玻璃手术室后的福尔马林,许莫死在福尔马林池然后被人移尸。我的当事人自首承认他在门口把死者拉下水。但许莫这时已经淹死。”

全场哗然,终于听到一个构思奇佳的故事结尾。

甄意瞬间抛去讲故事的姿态,转头指向淮如,怒目看着:“你又撒谎!许莫死了,怎么可能动弹?”

淮如如临大敌,惊愕不能言。

“反对!”尹铎立即起身,此刻淮如是他的证人,他必须维护,“可能是言栩把许莫淹了两次,他赶来时看见许莫在福尔马林池边,他淹死了他,然后再拖到门口。”

淮如立刻死咬不放:“对,就是这样。我看见的时候,他正把许莫从屋子里拖出来!”

“好。”她点点头,笑得很狠,拿手指点了点淮如的方向,“我让你来个明白。”她再度指向投影仪,“这是当天晚上K城电视台摄影师易洋的摄影机里拍摄到的内容,他拍摄的是人质被成功解救后的现场画面。这里,停!”

画面停止。

“我的当事人从人群中走过,看画面下方,他的裤脚,是干燥的。”

陪审团成员,法官连带着旁听席上的记者民众,全面面相觑,所以?

“请大家看现场房间的照片。”甄意的声音大了起来,掷地有声,“房间门口有四米宽的水池!我的当事人要进去房间,必须涉水。而传送带上全是血迹,现场证据表明,没有被踩踏或破坏过。”

她指着证人席,气势全开,厉声呵斥:“淮如,你要是看见我的当事人长了翅膀会飞,再来做证!”

这一刻,没有人发声。

全场死寂,目光皆聚焦在法庭正中央,那个背脊挺直,抬着手臂,霸气与英气俱在的女律师身上。

或许,有一种无声,叫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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