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甄意想想,“像宋依,她人格分裂,不知道自己杀了人。”

“那是精神病人。有部分正常人或者接受特殊训练,或者心理足够强硬,或者情感足够冷漠,都能躲避测谎仪。”

甄意一愣:“你的意思是?”

“她撒谎了。”

甄意仔细想,安瑶回答的问题并没有矛盾:“你为什么不在测谎仪上问她?”

言格没作声,想起言栩对他说:“哥,请不要分析我。”他的意思其实是:请不要分析安瑶。

出了警署,甄意接到卞谦的电话,说她的处罚期满,希望她早日回去工作。她考虑后,最终去把律师执照取回来。

走出大楼时,阳光灿烂,她心里却一片阴霾。她立在阶梯上,上网搜索,论坛里很多人在讨论淮如杀警案。有投票“如果你是淮如,在凶手威逼性命的情况下,会杀死他人吗?”

41%的人选择可能会;42%的人选择不知道;明确说不会的只有3%。

甄意用力揉揉眉心,头疼。淮如和林涵,安瑶和许莫的案子会在十几天后审理,到时甄意可能会做证。

准备下台阶,却见杨姿走上来。两人见面聊了几句,杨姿说:“淮如也可怜,莫名其妙被神经病绑走,为活命杀了本来就快要死的警察,算自卫,现在却摊上官司。”

甄意不太舒服,道:“不管她是主动还是被逼,杀人就是杀人。”

“但她没有选择,是正当目的。”杨姿争辩,“相信你看过媒体报道,舆论同情淮如。甄意,你是受益者,如果淮如没杀林涵,你下场怎样?”

甄意觉得,离开事务所后,和杨姿说不到一处去了。心情不好地走下台阶,郁闷憋屈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言格给她开车门时,说:“你想留下吗?”

“什么?”

“我感觉,你想留下和尹检控官一起打官司。”他温淡地说。

甄意心一磕,她的确有一点儿小心思,但:“我也不想错过言栩和安瑶的婚礼。安瑶她……”她那么爱言栩,爱到一个朋友也没有。且她是孤儿,亲戚也没有。

“只耽搁一天,没关系。婚礼过后,我立刻回来。熬夜准备做证和案子。”

两人的伤都没好,司机开车。

过关后,汽车并未往市中心去,而是绕向海边,行驶在一条宽阔的悬海公路上,一边绿树成荫,一边碧海蓝天。落日时分,海上流光溢彩,日落之景美得惊心动魄。

开阔的视野,自然的美景,让甄意烦闷的思绪渐渐被海风吹去,心情平静下去。长的公路到了尽头,汽车转个弯绕上山,海洋悬浮在绿树之外。

南方的山林翠绿而新嫩,山里繁花盛开,姹紫嫣红,蔷薇花如瀑布铺满山坡,黄色雏菊像小动物般簇簇拥挤,白色泡桐在绿树映衬下像晶莹剔透的艺术品。

山中美景太令人神往,甄意趴在窗口东张西望,心情一度度好起来。不自觉微叹:“回深城也就一两个小时,可这么多年回来不超过五次。”

言格始终看着她,看她一开始神色蔫蔫,渐渐趴在窗边吹风,后来伸手抓风,再后来脸上有了笑容。他这才稍稍安心,靠进座位里缓缓闭上眼睛,是真的累了。

还好她天生就有迅速自我疗伤的本领。其实,早就想带她来。迟了八年。

又过约半小时,远方连绵的山林里出现一道绵长的蜿蜒秀美的瀑布,水雾缭绕。

绿树成荫,繁花盛开,一座古老的南方园林隐匿其中。隐约可见亭台楼阁,在落日余晖中宁谧秀美,像温柔婉约的古代美人儿,不可方物。

“你从小住这里?”她兴奋地问。

“嗯。”他不咸不淡的。

晚霞从玻璃窗透进来,琉璃般洒落在他脸上,稀世俊美。甄意忽地想,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地灵人杰;只有这种地方蕴育出来的人,才会如此安然清宁,尘世不扰其心。

甄意心里激动,继而又忐忑:“会见到你的很多长辈吧?”

“嗯。”他淡淡的,怕她紧张,安慰道,“别说奇怪的话就行。”

她觉得不符实:“我哪里会说奇怪的话?”

她还真是不自知啊,言格斟酌半刻:“不要开那种玩笑。”

“哪种?”

“比如看见水果就说:香蕉真好,自己带套。女人都喜欢香蕉。”

甄意微窘,这种话她的确说过,可,“我会在这种场合说吗?”

“我只是看你紧张,想让你放松一下。”

“不说还好。一说更紧张。”甄意瘪嘴。

言格目光又挪过来,见她皱着眉,是真紧张,心里柔软下来,轻轻道:“明天才会见到,到时你跟在我身边就好,不需要说什么,交给我。”

前方的绿树间出现一道久远如古物的大门,门自动打开,车下的路变成青石板。

四周出现木栏小道,小桥流水,清雅古居,一路皆是绿树繁花,偶尔露出一角屋檐,一串风铃,抑或是一道古风画的门角……

车最终停靠下来,天已经黑了。言格带她进了一处庭院,门口两人守着,恭敬地鞠躬。

入口一道白玉嵌宣纸屏风,水墨画着清明唱晚,画中游子颇有魏晋洒脱淡然之遗风。绕过屏风,是一处安静的中式庭院,铺着青石板,清凉而厚重,走上去润润的,脚步声被大地温吞地吸收。

有处石缝里长出一两株蒲公英,黄色的小花,白色的羽毛,生机勃勃。

瀑布离这儿不远,走到哪儿都可以看见潺潺流水,水晶般剔透。庭院西侧有细细的涌泉。风一吹,院子里水汽腾腾,像烟雨画。

主屋是一座两层的楼,木窗露台,藤椅石阶,兰花纸灯亮着微弱的光。暮色中,遗世而矜贵。角落里有一丛竹子,几只蓝色的鸟儿在上边蹦蹦跳跳荡秋千。

露台旁种着一株枇杷树,淡黄色的枇杷胖嘟嘟地挤在一起。

园中每一物,即便花盆架子也是精雕细琢,或镂空着画样,或彩绘着古迹。偏偏看上去毫无奢靡之风。这里,美得低调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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