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醒来,万籁俱寂,月光如水。

甄意侧身缩在他身旁,睡着了。他盖着被子,她却睡在被子上边,裹一张毛毯,像襁褓里的婴儿,只露出头。半明半暗的月光中,她睡颜宁静,安然,有些柔弱,肌肤在黑暗中愈发莹白,毯子上的绒毛就着她均匀的呼吸,有一阵没一阵地摆动。

言格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根指头触碰到毛毯的边角,轻轻勾住,合上了眼。

早起后,甄意倒没什么异常,两人各自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她吓一跳,门口齐齐立着两排男人,西装笔挺,面无表情。带头的那位面相硬朗,看甄意的眼神依旧不善。

甄意愣一下,无意识地往言格身前挡,昂着头比来人更恶凶凶地回瞪。这一瞪,那人反而无措,看向言格,被他眼神制止,快速收回目光。

甄意觉得其中有个面熟,这才反应过来,窘迫极了。刚要挪开,手被言格牢牢握住。

他拉着她,步伐稍快带到电梯口,叮一声,门开。

里边,一位面容优雅气质绝佳的贵妇人抬头,稍稍睁大眼睛,没怎么看言格,眼神很快落在甄意脸上,微眯,变得探寻,又下滑落在言格握着甄意的手上,不动声色地平息下去。

言格拉着甄意进电梯。

观光电梯一层层下落。某一瞬间,言格才意识到手心有一团软软柔柔的东西,静默半刻,缓缓把她松开。

甄意悄悄打量那位贵妇人,觉得她美貌非凡。一身水墨烟雨画的裙子,像从古风图里走出来,头发绾了髻,别一根琥珀簪子。国色天香。

她察觉到甄意的目光,眼神挪过来,沉利,不易靠近。

甄意一愣,妇人漂亮的桃花眼已转向言格,平静地问:“你昨晚一直在这儿?”

言格淡淡反问:“你的任务是追踪我?”

甄意费解,难道言格什么时间出现在哪里都有人在盯着?这么大的人至于吗?

难怪那群人眼神凶恶,肯定以为她把他XXOO了。奇怪,有心思在外面守一整夜,居然没冲进去把她活抓。估计是她没闹出动静,没真的叫床服务。

“言栩担心你出事了,一晚上没睡觉。”

“我没事,你转告他。”

甄意一诧,这该不会是……瞬间,她拿出最美的笑容,自动自发地带上言家准儿媳的觉悟,要和未来婆婆套近乎,言格拉起她的手,不等她说“伯母好”,就出了电梯。

……

甄意坐上副驾驶,想问刚才的事,可看言格脸色不太对,似乎母子关系不融洽,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她纠结地拧眉望天,她是言家的准儿媳,言格却破坏她和婆婆搞好关系的良机。这男人没点儿觉悟。

言格开着车,半路问:“那次在医院遇到,你眉骨受伤是怎么回事?”

那么久远的事,他怎么突然问起?“不是跟你说了见义勇为吗?”

“是自找苦吃吧。”

“干吗这么说?”

“一个人跑去无人的酒吧质问嫌疑人,这种事值得褒奖吗?”他语调平平,说出的话带着不露痕迹的微责,“在电梯上拉往下猛冲的逃命之徒,值得鼓励吗?”

甄意顶嘴:“难道放着坏人不管。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眉骨受伤的原因?”

言格有一瞬间措手不及,瞬间遮掩过去,淡淡道:“做事要量力而行。”

“哼!像你这种人,肯定不会见义勇为。”

“是,我不会。”

他这样坦诚直率,甄意反而说不出话来:他连他自己的事都不见得上心,更何况别人。

安静几秒,又听言格道:“安全带。”

“哦!”甄意回神,立刻系上,心中浮起一丝暖意。拉的时候,发现卡扣崭新,没点儿痕迹,乐呵起来,“没人坐过你的副驾驶?”

言格明白了她在开心什么。一点点事情她都可以开心很久。

一路上,她仿佛全身都在笑。一边在抖脚,脑袋晃来晃去,嘚瑟半天发现没音乐,她探身翻他的车载CD盒子:“你平时爱听什么音乐?”

哗地拉开,空空如也。

“……哦,不爱听啊。”不知为何心凉丝丝的,疼。

他不听音乐,不唱歌,不打球,不下棋,没有任何兴趣爱好,连学习和射击,仿佛也不是出自本意,从来没有多享受,也没有多欢愉。

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开心,甚至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让他不开心。

这样的他,她很心疼。

她缓缓推上盖子。车厢里安安静静,她听见自己声音很轻:“言格,你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吗?你,开心过吗?”

无人回答。

她扭头,他清秀的侧脸在晨曦中那样美好,眼睛深邃,鼻梁挺拔,却寂静。

“言格,我想让你开心。人生那么长,要活那么多年,一个人,不寂寞吗?每天这样,一个人开车去医院,一个人开车回家,没人和你说真心话,你也不让任何人走进你的心,不孤单吗?”

她望向窗外,微笑:“你这样,我会心疼。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手。”

言格,我多希望你开心,多希望给你带去快乐欢愉,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一直追逐下去。

我自倾情,你且随意。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车厢回归静谧。

言格的侧脸已融化在金色的阳光中,再也看不清。

言格,你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吗?他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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