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爱非其道 第五十七节
甄意低头,咬着唇,无话可说。
被骂了十几分钟,挂掉电话,她的头沉重得要炸开,轻轻对杨姿道:“改天吧,我现在有点儿别的事。”杨姿想留下陪她,可见她脸色奇怪,冷漠得陌生,也就走了。
甄意钻进被窝睡觉,脑子里轰鸣一片,一团乱,不可抑制地想起艾小樱死亡那晚的事。怎么会记不起来?在警署也是,崔菲说了好多她没有印象的事。
她拼命捶自己的头,记忆猛地闪了一下。那天浅度催眠,被言格打断,她记得艾小樱背着小挎包,里面有袖珍的塑料小梳子,小高跟鞋,还有小衣服……这些都是,娃娃用的……
现场却没有……芭比娃娃!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给司瑰打电话,说出她的猜想:“阿司,崔菲和戚行远都没提到艾小樱的芭比娃娃,他们在撒谎。现在必须去搜查他们家。”
“凌晨哪里来搜查令?”
“崔菲取保候审了,如果她今晚和真正的凶手商量,消灭证据,我们就永远不知道真相。”
夜黑了。甄意和司瑰偷偷溜进度假村。到了黑漆漆的别墅门口,甄意拦住司瑰:“你在门口等着。”
“为什么?”
“你是警察,私闯民宅,万一被发现,你想受处分啊?”
司瑰心里一暖,但:“我怕你一个人出事。”
“黑灯瞎火的出什么事?你在外边也好,如果有人来,你可以提醒我。”
甄意偷偷溜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客厅昏暗而空落,她并不害怕,只难受,难受得想发泄。艾小樱的芭比娃娃可能就在别墅的某个角落。她缓缓从客厅走过,裤脚不小心勾着茶几的抽屉环一拉,她弯腰去合抽屉,却莫名心口发凉。
夜色昏暗,抽屉里放着一幅画。灯光缓缓挪上去,画的左下角是电梯,轿厢内火焰红如花,一个人影在火焰中起舞,火光透过电梯门把外面的走廊照亮。那束光把画面切割成两半,光很细,光亮的走廊上摆着花瓶等静物,而两边的灰暗里堆着无数死人,奇形怪状,摆着诡异的姿势。
甄意蓦然想起和言格来的那晚,在走廊上看到的画,心里浮起一种惊悚的猜想。
她上楼跑去那幅相似的惊悚画跟前,摘它下来,没想后面有道把手。甄意试着一拧,身后沉闷的机器声,回头,墙上的木雕装饰是一道门。
面前出现一道弯曲的楼梯,走下去是酒窖,存着五颜六色的洋酒。一排一排的木架上堆满了玻璃瓶,并没异样。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灯光昏暗,酒瓶上反射着冷光,阴森森的。
甄意在酒架间走动,正要折身而返,余光却瞟到某个酒罐里有杂质。是最后一排酒架。
缓缓走去,被遮挡的视线渐渐开放,她猛地倒抽冷气。那排透明的玻璃罐里,用酒泡着各种奇怪的东西,红手帕,绿领巾……她赶紧拿手机拍下来,一转头吓得魂飞魄散。有个酒瓶里泡着一个芭比娃娃,被戳掉眼睛,脸上划得稀糟,令人毛骨悚然。
甄意转身就走,撞见大堆大堆的画作,全部装裱,风格极度诡异。
她一幅幅翻看,冷气渐渐席卷全身。都是相同的风格。
比如有一幅,右上角是繁华的车水马龙,阳光透过空空的井盖照进窨井,井里坐着一个花裙子的小女孩。井道里,阳光两旁的阴影中是大片的下水道世界,里面堆满垃圾、废弃物,和数不清的尸体。
崔菲,戚行远,你们演戏演得好精彩!
还要继续翻看,她忽然感觉阴森森的,脊背发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甄意缓缓回头,一个小女孩穿着血红色的裙子,站在高高的木头台阶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小女孩站在入口处,走廊的灯光灿烂地投进来,和酒窖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
甄意莫名想起这个系列的画作。
戚红豆脸色白得吓人,九岁的孩子表情空得像死神,有一道阴影从她头顶晃过,渐渐靠近。她站在高处,抬手往墙上一摁,酒架机械地运动起来,摔在地上,酒精流淌,剧烈的玻璃罐爆裂声一个接一个……
戚红豆没有任何语气地说:“妈妈,她知道了。烧死她吧。”
酒罐接二连三坠落,玻璃爆炸,震耳欲聋。高度数的洋酒哗啦啦地奔流,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刺鼻呛人。
甄意什么都明白了,是戚红豆。不仅是杀害,她把五岁的艾小樱打得头破血流又活活掐死,言格说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就是她。崔菲和戚行远为了保护女儿,嫁祸给爷爷。齐妙知道真相,所以烧死她。
至于戚勉,他那晚出现在度假村别墅,如果他察觉到不对,不保险。只有戚勉做了替死鬼,这件事才会终结。戚行远知道真相,却要害他的儿子。
龌龊!肮脏!甄意恶心得要吐。
玻璃罐成批地砸裂,酒精洗刷着地板。她想冲上楼梯,戚红豆已点燃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在她手上跳动。甄意不动了,摸出手机摁刚设定的快捷键给司瑰,没有信号。
她隐隐慌张,把画框推倒横放,爬上去不让身上沾到酒。高浓度的伏特加,烧到最后会剩下一部分的水。可到那时酒窖的木制结构早就点燃。
她看见立在红豆身后的崔菲:“你要杀我?”
“你知道的太多。”崔菲表情和红豆如出一辙,多一分怨恨,“刚才你不也想逼我去死?”
“红豆心理有问题,你为什么不规束她?逃得了一次,逃得了一辈子?她还是孩子,不会坐牢。你该带她去看医生。”
崔菲斩钉截铁:“我不会把红豆交出去,也不会让外界给她打上魔女的标签,一辈子被人唾骂看不起。活在别人的指责里会让人生不如死!我的女儿不能过这样的生活。甄意,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是我愿意为了至亲灭了所有人。”
甄意和崔菲无法沟通。说理的希望破灭,恐惧渐渐来袭,想说“就算杀了我,也会有别人怀疑你”。但终究忍住,不想司瑰江江和杨姿也意外死亡,还有……言格。
一想起他,她的心就像被狠狠扯了一下,伤得无以复加,想放声大哭。要死去了,再也见不到言格了?
他现在在干什么?准备睡觉还是立在落地灯前安静地看书?想起他低头安然的模样,她痛得不能呼吸。不想死。
想和他结婚,想和他睡觉,还想和他生小孩子……
“崔菲,”甄意竭力稳住呼吸,却忍不住哽咽,“你不能杀我,不能。不要杀我。”一开口,眼泪全涌出来。她想言格,她不想死。
崔菲没作声,也没动静,低下眼睛。戚红豆神情漠然:“或许烧不死呢。”手一抛。
金属打火机叮咚掉下,蓝色的火苗一闪,水波般散开。
甄意惊地一缩,心瞬间被恐惧攫住,没了知觉。
酒窖门关上了。火起初温柔,像拔火罐的酒火,美丽,不锋利,小小矮矮的,浅蓝色的火苗随波漂荡。可很快,木质酒架着了,火焰如藤蔓爬上去舔舐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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